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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426节

    望着那狼狈的身影,取箭上弦,冒着寒光了箭镞,对准那人。赵思绾嘴角勾起一道弧度,与亲兵们戏言道:“你们说,我能射中此人吗?”
    亲兵们都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仓皇逃窜的身影,不过还没等他们回话,“嗖”得一声,箭矢带着强劲的力道,离弦而处,精准地扎入那名农夫背心。
    见其栽倒,一干人欢呼着策马上前,绕着倒下的农夫打转。鲜血自箭创处涌出,浸染麻衣,可怜人抽搐了几下,渐无声息。
    一名亲兵下马探了探,抬头耸了下肩膀,道:“将军,射中了心脏,死了!”
    闻言,赵思绾眉毛一挑,脸上绽放开一道残忍的笑容,有点可惜地道:“我没瞄向要害,算他倒霉了。竟敢乱跑,丢了命也只能怪他自己!”
    “埋了吧!”语气轻松地吩咐着,仿佛射杀的就是一普通猎物一般。
    “是!”
    赵思绾素残忍好杀,累似的事情,也不只干了一次了,用他的话说,猎物哪有猎人来得有趣。这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普通的百姓,又与猎物何异?
    不过,他倒也还算注意,都是在狩猎之时,四野无人处进行,身边的也都是跟随多年的亲兵。否则,照他这么搞,早被赵匡赞处置了。
    杀了一人,赵思绾的心情好转许多,仿佛积压在心头的戾气释放出去了一般。待尸体处置结束,招呼着人:“走,继续向北!”
    “将军,再向北可就是居庸关的范围了!”麾下提醒道。
    赵思绾淡淡一笑:“居庸关又如何,还能奈何得了我们吗?”
    居庸关乃是沟通燕山内外的重要隘口,掌控在辽国手中,与昌平几乎是抵足相邻。当然,这些年来,也是汉辽之间的重要交流窗口。
    当然,赵思绾向北驰行,倒也不是为了去惹麻烦,制造摩擦,主要目的,是进行一场会面,一场事关他生死荣辱的会面。
    近两年来,赵思绾的日子有些不好过了,仍然是燕王麾下举足轻重的大将,手握兵权,赵匡赞对他依然信任尊重。
    但同样的,在这种优待之中,赵思绾也感到了一些与往年相较不对劲之处。比如,燕王提拔了张藏英、高彦晖等几名燕军将校,并上奏朝廷,挂刺史衔,与他共同掌兵。
    这等明显分他权、制衡他的举动,哪怕赵思绾仅一武夫,又哪里会看不出来。虽然不明白自己哪里引起燕王的不满了,但对于赵匡赞的安排,赵思绾同样不忿。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忿也日渐积压,使之与燕王离心离德。赵思绾心狠手辣,不是个坐以待毙、任人鱼肉的人,表面恭顺依旧,心里一直苦思如何解决自己的问题,另谋出路。
    事实上,给他选择也不多,他能够倚仗的,只有北方的契丹。近半年来,汉辽之间的边境冲突,给了他畅想的空间。
    第191章 赵思绾的背反
    温榆河水,发于军都山麓,经居庸关,源源不断向东南流逝。清澈洁净,几可见底,可见其水质优良。就在居庸关南口外,一处还算隐秘的滩头,赵思绾见到了他的目标,出使北归的大辽北枢密使萧护思。
    “萧枢密!”
    “赵将军!”
    “却是在下来迟了,失礼了,还请赵将军恕罪啊!”萧护思看着赵思绾,老脸上露出一道温和的笑容,语气间很熟络的样子。
    萧护思此番,是以辽北枢密使的职衔,出使东京。他原为御史大夫,在侍奉辽帝耶律璟的这些年中,颇为逢迎,未尝忤逆,并且在打击那些篡权某乱的宗室、贵族上面,办事很中耶律璟之意,是故很受重用与信任。
    去岁冬经过幽州南下,前往东京,毕竟是大汉的“兄弟之国”,燕王赵匡赞也表示了足够的重视,除了派王府长史与他一并进京,还让赵思绾亲自护送出燕境。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两个人真正联络上了。
    面对萧护思,赵思绾也很拘礼,将平日里的骄狂傲慢都收敛起来了,拱了拱手,说:“萧枢密出使北归,旅途劳顿,烦你涉足僻野,来此相会,却是我考虑不周!”
    听其言,萧护思哈哈大笑:“赵将军威名远播,声震幽燕,我契丹男儿,对你也是多加敬佩。早闻你骠勇无畏,桀骜不驯,今得将军如此周至礼待,由此看来,传言也不足为信啊!”
    “让萧枢密见笑了!我家燕王,知书达理,赵某虽是粗人,但跟着大王这么多年,多少也学到了一些。不过,对于这些繁文缛节,赵某平日确实不屑为之。当然,萧枢密乃是贵客友人,在下自当郑重相待!”赵思绾答道。
    “赵将军果然性情中人,好爽豁达,我们契丹人,就喜欢和你这样壮士交朋友!”萧护思笑容更盛。
    朝着萧护思做了个请的手势,指着河滩,赵思绾说道:“原本打算到居庸关与枢密相会,但考虑到太过招摇,故而作罢,我们就席地而谈,如何?”
    萧护思一副很有风度的样子,应道:“此处山水秀丽,风光明媚,将军选了个好地方啊!”
    两个并不怎么熟悉的人,装模作样地寒暄了一番,屁股落地,表情都逐渐严肃起来。相较之下,还是萧护思要从容些,打量着赵思绾,平静地问道:“如此秘密相会,不知将军有何见教?你此来,是代表燕王,还是……”
    “萧枢密心里想必也有所猜测,我也就直说了,这就是我赵思绾的意思,与燕王无关!我此来,是欲与大辽,共谋大事!”赵思绾反应很直接。
    闻言,萧护思不由同赵思绾对视起来,从他冷厉的双眼中,看出了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心中的好奇,更增几分,萧护思嘴角上扬,说:“将军此言,可实在令在下意外啊!将军所指,是何大事?”
    见萧护思似乎带有怀疑,赵思绾想了想,将他斟酌许久的意图表明:“我愿为内应,迎大辽铁骑入关,攻取幽州,直下河北!”
    其意言明,萧护思整个人身体一绷,非但未喜,眼中的怀疑反而加重了,盯着赵思绾,沉声道:“如今汉辽之间,和睦相处,约为兄弟,赵将军是欲掀起北方大战吗?”
    萧护思表现出的,是一种极其慎重的姿态,见状,赵思绾说道:“萧枢密此言,怕也言不由衷吧!当年辽帝率师十万,本欲南征,不料有火神淀之变,乃有大辽今主。若非当年之变,汉辽大战,早在乾祐四年就爆发了,两国和议,想来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如今,大辽国力益盛,汉廷亦然,且不断削平南方割据势力,一统天下在即,我就不信,大辽对此,会没有想法。再者,这半载以来,两国边境冲突频繁,不也代表着,大辽对朝廷,也有所忌惮了?”
    听其言,萧护思沉默了一下,辽国怎么可能没有想法。他此番出使东京,前后在汉境内逗留了近五个月,为何,不就是存着试探、间查大汉军政情况的目的,意欲刺探虚实,好为辽国对汉政策的调整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
    “未曾想,赵将军竟然有如此见识?”萧护思这么说道。
    闻之,赵思绾摸了下他张扬的胡须,淡淡道:“那是所有人都小瞧赵某了,以我为鄙夫!我虽然是个粗人,但三十年戎马生涯,转战南北,对这世道人心,也有些认识!”
    “不知对我的提议,萧枢密有何想法?”赵思绾还是那般直接,盯着萧护思问道。
    萧护思仍是一副谨慎持重的样子,迎着他的目光,答道:“赵将军所议,事关重大,也当知晓,此非我所能做主的事情!”
    “我知道!”赵思绾紧跟着说:“我只希望,萧枢密回朝之后,能将我的心意,尽告于辽帝!”
    与赵思绾对视了一会儿,只觉其表情与眼神都是那般坦然,不过,生性保守持重的他,还是不愿意轻易表态。最主要的问题,交浅言深,在缺少交流,缺乏信任的情况,就这般直白地道明心思,实在显得莽撞,不像是成大事者。
    见萧护思仍有疑虑,赵思绾凝眉说:“大辽失幽州之地已久,难道就无复取之心?栾城之战的耻辱,大辽君臣就无雪刷之志?这些年,中原、河北逐渐恢复,日渐富庶,大辽就无野心?”
    听赵思绾的蛊惑之语,萧护思反应平淡。汉辽如今乃是东亚最强大的两个势力,一南一北,东亚秩序也围绕着两国构建,两方之间如果掀起大战,所造成的影响可是难以估量的,其间利弊,也是需要深思熟虑,反复权衡的。
    萧护思不为所动的反应,终于将赵思绾的耐性消磨得差不多了,只见他面带愠色,道:“萧枢密,赵某此来,已是担了极大危险,其志已坚,其心已决。就看大辽,愿不愿意接纳于我刘了!”
    赵思绾眈眈虎视,萧护思赶忙安抚说:“将军勿急!”
    又沉吟了会儿,慢条斯理地问:“赵将军,我有一事不解,不知能否释疑?”
    “你直说!”
    “将军侍奉两代燕王,前后二十余年。如今也是幽州数一数二的大将,统率精兵,威震燕山南北,受燕王优遇。何以生出,投顺大辽之心?”萧护思问。
    赵思绾说:“萧枢密还在怀疑我的诚意?”
    “只是好奇罢了!”萧护思轻笑着摆摆手:“再者,将军甘冒生命之险,又想要得到些什么?”
    闻问,赵思绾也不禁沉默了下,不过,刀疤脸上很快展露出决绝之色,说:“燕王父子待我不差,但我鞍前马后二十年,也是用命拼杀以回报之。
    我也不瞒枢密,燕王这两年来,提拔亲旧,弱我兵权,几使后来者与我相当,颇令我心寒。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犯险,联合大辽,另谋出路!
    再者,燕王闲雅,尊奉汉廷,我却不以为然。从汉廷这些年对地方的政策来看,改制收权,早晚有一日将目标放在幽燕,如不谋变,像我这样的武夫,早晚为之所害!”
    说着,抬眼看了看萧护思,见他听得认真,赵思绾继续道:“至于我所求者,不过权势名利罢了,大辽当年能厚待老燕王,我若能襄助复取幽州、河北,乃至攻灭汉廷,想来也不会薄待于我吧!”
    赵思绾的意思很明白了,他要当年契丹人给赵延寿的待遇。事实上,背反朝廷,出卖大汉,在赵思绾看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早年的时候,他也是随着赵延寿投靠契丹的,为之征战,在与后晋的作战中,为之卖命,也杀了不少晋人。
    “将军的坦诚,在下万分感谢!将军心意,我也已明了,回国之后,必定悉禀于我主!”萧护思起身,向赵思绾拱手,郑重应道:“此事重大,还请暂耐心思,不要急躁!”
    “我明白!那就多谢萧枢密了!“赵思绾终于露出了点笑容。
    瞟了两眼,萧护思忍不住又道:“将军与我交情甚浅,便如此直白,尽告大事,就不怕我出卖于你?”
    赵思绾豪情跃然,说:“赵某为人如此!既然下定决心,便毫不犹豫!如若不断试探联络,只怕反生枝节,倒不如同萧枢密坦诚相告。
    况且,我也愿意博一场!如遇不济,纵然身死,那也只能怪不得旁人!”
    听其言,萧护思爽朗一笑,冲其赞道:“将军真英雄也!”
    “我非英雄!”赵思绾说:“只幽州一匹夫罢了!”
    “与将军会面,颇为开怀!今日所谈之事,干系重大,还当注意保密才是!”临别前,萧护思扫着跟随赵思绾前来的亲兵们,提醒道。
    闻言,赵思绾自信道:“萧枢密放心,他们都是跟着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早已性命相托,绝对不会有问题!倒是枢密这边……”
    注意到赵思绾落在自己随从身上的目光,萧护思同样应道:“将军放心!这些都是我本家豢养,唯在忠诚!”
    “告辞!”
    “告辞!”
    第192章 辽帝南狩
    “狩猎”南归昌平的途中,一路慢行,健马在主人的约束下压抑着奔腾的欲望,赵思绾没表情沈重,面色冷淡,一双黑瞳中透着思索,似乎还在脑海中勾勒他的大业。
    身边的亲兵,都默默地追随护卫着他,虽然只有十来人,但平日里的训练几乎烙刻到了骨子里,按照进军的展开,哨探、护卫、殿后分工明确,有序配合,满满的精锐气质。
    “将军,我们真的要与契丹人合作吗?”终于,在转入正道前,见赵思绾从沉思中回过神,跟在身边的心腹军官,忍不住问道。
    面对其问,赵思绾偏头看向他,略带好奇:“你可见我做决定,有反悔的时候?”
    听其言,军官说:“我知将军意志坚决,我等也无所畏惧,打契丹人,哪怕南下打朝廷,我们别无贰言。但与契丹人联合,背反燕王,是否……”
    见其面露矛盾之色,赵思绾没有生气,目光反而变得柔和起来,问道:“赵炎,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从石晋开运三年算起,整整11年了!”名为赵炎的军官回忆了下,认真地说道。
    “11年了,当年的黄口小儿,如今也为人父,功成名就了!”赵思绾也感慨着说道,不过语气陡然转厉:“你的名字都我取的,这些年和我也是出生入死了,从幽州到开封,从关中再回幽州!在战场上,刀山火海,生死蹈之,你从未质疑我的决定,如今,你居然也敢提出异议了?”
    “将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见赵思绾不快,赵炎当即开口解释。
    不过,赵思绾并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伴着刀光一闪,一颗大好头颅飞了起来。无头的尸身鲜血飞溅,被胯下良驹载着继续前行,赵炎的手只下意识地放到腰间的佩刀上,僵硬在刀柄。
    这突然的发难,让周遭的亲兵们都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赵思绾。而赵思绾仍面色如常,勒停坐骑,自怀中取出一方丝绢,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迹,又慢条斯理擦拭钢刀,而后缓缓回鞘。
    将随行的兵卒都集中起来,扫视一圈,赵思绾冷冷地说道:“你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袍泽兄弟,我也视你们为手足,性命交托。同样话,我只说一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我们的前途富贵、生死荣辱,今后你们当一心一意,对我言听计从,共创大业。大事一成,必不相负!都听明白了吗?”
    “是!”一干人肃声应道。
    看着赵炎的尸身,赵思绾神情漠然,摆了摆手:“将尸体处理干净,回去之后,就说赵炎意外跌落山中,尸骨无存!另外,给他家人,送200贯钱,100匹绢,以全多年的情分。他虽然脑袋不清,不能与我齐心,但我不怪他!”
    很快,昌平的山野间,又多了一具尸体。待重新上路之后,赵思绾的形容越显阴骘。思及与萧护思的会面,嘴角扬起一道不屑的笑容,他看得出来,虽然萧护思没有直接答允他,但显然是动心了的。
    他赵思绾,连赵匡赞都有意背反,又岂会真正为契丹人效命。说到底,还是假契丹势力,为他自己谋利。在他看来,辽国实力再强,想要灭亡如今的大汉朝,基本不可能。
    但是,在掌控北塞之险的情况下,在他的配合下,攻克幽州,突破大汉的河北防线,略得一部分河北的底盘,问题应该还是不大。
    而以汉帝的脾气与势力,必定举国相抗,汉辽如今相持鏖战,那契丹需要倚仗他的地方可就多了。汉辽相争,必是他赵思绾崛起的时机,届时,莫说成为一方豪杰,称王称霸也未必没有可能。
    赵思绾对将来的畅想,对他的壮志蓝图,还是在脑海里勾画得很美好的。
    ……
    辽使萧护思这边,出得居庸关,回到辽境后,加快了回朝的速度,不过没有北向上京,而转道向西,前往云州,因为大辽的皇帝耶律璟正行狩于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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