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一扫前几日的阴雨连绵,今天是难得的艳阳高照。
阳光穿过纱幔洒在床榻上,梁曼呆看着天花板,脑袋还有点昏昏然。
清竹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小声道:“夫人你起了吗?我要把帘子拉开啦?”
梁曼慢吞吞地应了一声,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一个骨碌翻身坐起,掀开帘子质问道:“不对,你刚才叫我什么?”
清竹呆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嗫喏道:“呃…夫人…”
“为什么喊我夫人!不许喊我夫人!”
清竹被吓住了,连忙点头道:“好好好,我不喊我不喊。姑娘你快来洗漱吃饭吧。”
此时清荷却又推门进来道:“夫人起了吗?药已经煎好了。”
梁曼气的原地抓狂道:“不许叫我夫人!你们都一起发什么疯?我跟刘煜城一点关系也没有!还有,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喝药!”
清竹与清荷对视一眼,清竹低下了头,清荷忙上前笑吟吟道:“好的姑娘。姑娘快别生气了,赶紧洗漱来吃饭吧,一会饭菜就要凉了。”
梁曼怒冲冲道:“我不吃!刘煜城呢?他在哪,让他滚过来见我!我要跟他把事都掰扯明白了!”
正说着,刘煜城穿着一身飘逸的青白暗纹长袍,迈着长腿不疾不徐的走来。
看着梁曼这个架势,刘煜城便对清竹清荷几个说:“好了,东西放下。你们先出去吧。”清竹清荷一一福身退下。
梁曼上前一步冷笑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好好聊聊。来,今天我们就把话都说清楚了。”
刘煜城慢条斯理撩起衣袍在桌前坐下,看着梁曼含笑道:“没问题,梁姑娘但说无妨,在下洗耳恭听。”
梁曼咬了咬牙,忍住了动手的欲望:“那好,第一条,你昨晚为什么非要跑到我的屋子里来睡觉?”
刘煜城想了想,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口神色自若地答道:“那是因为我怕你跑了。清竹跟你关系那么好,我对你不放心,所以亲自来看住你。而且那本来也是我住的屋子。”
梁曼深吸了口气,忍住火气道:“好!就算你为了防止我跑了,洁癖也突然好了非要和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那第二条,为什么一大早起来大家都开始喊我夫人?”
刘煜城眨眨眼睛:“哦?还有这种事?那看来是她们几个婢女都误会了什么。梁姑娘放心,我这就跟她们讲清楚了。怎么能这么乱喊人,夫人夫人的都把人喊老了。”
梁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就算是她们都误会了,那你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出尔反尔非不放我走?为什么非要我喝药?我不喝为什么还要那样……那样喂我!你不恶心吗!”梁曼喘了口气,继续说,“还有不要再跟我说怕我出去了教唆乔子晋辞职!这么久了我连他的一点消息都没有了!都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死是活!”
刘煜城一脸无辜地说:“给你喝的是补药,都是对你身体好的。给你那样喂药还不是因为你不喝,在下也实在是没办法呀。至于为什么不放你走…那自然还是为了防止你带着刘府秘密泄露出去呀,不然还能因为有什么?”
刘煜城眼睛转了又转,故作恍然大悟合掌道:“哎呀,我懂了!怪不得梁姑娘今天发火来闹了这么一出,原来梁姑娘是以为在下对你情根深种一往情深,故意关着你不让你走,想要强取豪夺趁火打劫,强娶梁姑娘为妻?”说着说着,刘煜城又摇了摇头,面露遗憾道,“哎呀,梁姑娘,那你可真是误会在下了!”
梁曼脸涨得通红,指着刘煜城鼻子抖了半天:“你…!刘煜城,你真不要脸!”
刘煜城耸耸肩,郑重道:“这怎么是不要脸呢?这些不都是和梁姑娘学的?姑娘忘了,你当初是怎么为了故意气我,又是抱我又是搂我还趴在我耳边对我说了些什么调情的话?”刘煜城摇摇头叹气道:“刘某可是不及梁姑娘分毫孟浪。不过也多亏了梁姑娘每天投怀送抱,在下的洁癖现在已经好多了。”
“再说了,就算是刘某对梁姑娘一见倾心,梁姑娘应该高兴才对,不是吗?”刘煜城起身背过身去道,“梁姑娘不是亲口说过,如何如何对刘某用情至深,如何如何对刘某非卿不嫁?怎么,难道梁姑娘全都不记得了吗?”
梁曼被质问的哑口无言,一肚子的火气硬生生的熄灭了。
她没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原本是她费尽心机恶心刘煜城,没想到到头来有一天被恶心的是自己。她原本以为比脸皮厚自己绝对是一骑绝尘,今日一见自己却是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输了,她彻底输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刘煜城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原本的洁癖说好就好,原本的傲慢无礼说变成二皮脸就变成二皮脸,她现在真的是一点招也没了。
梁曼呆立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秋景堪题,红叶满山溪,松径偏宜,黄菊绕东篱。秋日的阳光温暖轻柔,照的人浑身舒爽惬意。满园的红叶配上几点黄菊,花影扶疏香雪似海,一副美不胜收的明艳景象。
吃过饭后,梁曼为了躲刘煜城,便借口尿遁溜去了院中。
可是刚刚走过一个拐角,便见到刘煜城站在树下。
梁曼无语道:“是不是我上哪去你都要跟着?你这么闲吗?”
刘煜城笑道:“非也非也,在下只是关心姑娘。”
“关心什么?怕我会不会掉坑里吗?”
“哪的话,姑娘就算掉坑里了也不打紧,咱们府上水可多的是,捞上来洗洗也无妨。”
梁曼气结:“真没想到青州首富刘煜城竟然是这种油嘴滑舌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人模狗样的,实际上是个虚伪做作的伪君子!”
“过奖过奖,在下这是被姑娘打怕了,费尽心思才琢磨透了怎么和姑娘说话才不容易挨揍。”
梁曼翻了个白眼,无心与他纠缠,提步便向庭院中走去。哪知走到哪,刘煜城便跟到哪,梁曼要是一回头,刘煜城便转过头去佯装欣赏风景状,一往前走,刘煜城就快步跟上。这一情景,倒和他得了疫病发烧时如出一辙。
梁曼也不理,就是在院子里四处乱逛,赌气的想,我倒要看看你能跟到什么时候。
府中来往的婢女们一时都不清楚两人在闹得哪一出,有几个好事的躲在角落里看着两人的古怪行径窃窃私语。
梁曼一路走一路逛,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一间古怪的屋子前,这间屋子四四方方,只这单独一幢立在院中,它的四周都挂满了黑色的帷幔,看起来实在神秘极了。之前梁曼想要寻找密道时也曾路过这里,但奈何一直房门紧锁无法进入。不过今天这个屋子却破天荒的没有上锁,眇眇忽忽的仿佛在等着她进来。
梁曼顿了一顿,回头望一眼刘煜城,见他没有出声阻止,她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推门而入。
一进门,一股阴冷的感觉扑面而来。桌上一列列深色的牌位黑洞洞的望着她,像是数不清的黑色人影。每个牌位前都点着一支香烛,影影绰绰的在墙上投下昏黄的光。
原来这是一座祠堂。
梁曼从来没见过古代的祠堂,一时竟被这种肃穆的气氛镇住了,心底有些许发凉,忍不住退了一步。
刘煜城慢慢走进来道:“别怕,这是我们家的祠堂。”
“天呐,怎么…怎么这么多?”梁曼被惊到了,一时把跟他的恩怨纠葛全都抛在了脑后,吃惊地看着他。
刘煜城没有回答,过了一会才轻声道:“刘氏七十八口冤死的亡魂都在这里了。”
梁曼想起来了他的身世,望着他没有出声。
“可笑的是,我出生的时候算命的说我短寿活不过二八,府上的下人们背地里都嘲笑我是短命鬼。娘亲抱着我求遍了各大寺庙道馆,为我求来各种平安符平安扣。没成想最后,竟然只有短命鬼一个人活了下来。”
梁曼看着刘煜城,他的脸被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只有低哑的声音透露出一点他的情绪。
“为什么会这样?”
刘煜城沉默许久,低语道:“命就是这样,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以前总以为,只有我赚到了足够多的钱,就有办法报仇。可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和天斗呢?”
“不过说不定明天短命鬼就死了,到时候就能下去和他们团聚了。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我也就不用整天想着怎么报仇了。”
刘煜城站在阴影中,一动不动。
梁曼看着阴影里的刘煜城,第一次感觉到他很可怜。一点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把她的心口堵得异常酸涩。她心里泛出一点冲动,让她想要张口安慰他。可是话堵在嘴边却怎么也出不来。
沉默良久,最后她还是上前点了叁炷香插进香炉里,然后转身离开了。
刘煜城却没有跟上,反而撩开袍子笔直地跪在蒲团前,望着牌位嘴里轻轻地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十九假君子真赖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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