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熙惶然。
她娇养深宫中,宫人们护得劳靠,从未受过大伤。大靖兵攻入禁宫血腥屠戮前亦未见识过头破血流、断肢残臂的样子,更无法想象缝伤口的可怖情景,内心排拒,遂伸手掀开纱帐,欲抽回伤臂,不让周太医再多做处置。
但莫曦动作更快。
他扣住她的手腕与伤臂,不许她掀开纱帐。
「能不缝吗?上药就好?」齐熙转头望向莫曦哀求道。
「这件事由不得你做主。若是伤口烂入骨髓,会废了你这只手。二择一,你自己选。」莫曦神色中看不出关切之意,眉宇之间温和,却有着凉薄神情。
齐熙脸色剧变,轻重缓急,一语澄澈。就如她当时在花街上,莫曦也是将让她自己选择,但其实她都没有选择。
「…缝…」
「嗯。」
莫曦嗓音微扬轻应一声似是满意她的回答,转头吩咐周太医取来了酒味甚重的麻沸散。
纱帐一侧的周太医,内心轻叹,曦王便是如此手段。
周太医本是大靖帝的侍御医,依规制来说为王爷看病的应该是众司医而非他。大靖帝却令他与一干医正留在岚都,等同贬离京城,与家人相隔千里。周太医心中不愿,但皇命难为,不敢表现。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曦王在大靖帝前为其请得殿中监司奉御的官衔,上言旧元齐需要大靖官员为首,始能安定,且旧元齐境内草药特殊,为周太医请命,领旧元齐殿中省尚药局,撰写药经,可充实大靖医道。大靖帝深深看了曦王一眼,允了。
周太医在一侧听着,里衣几乎湿透。伴君如伴虎,曦王此举让他失去大靖帝的信任,日后大靖帝绝不会令他办事。若论前途功名,曦王亲手断了他的路,但在一方无帝的领地做个殿中丞,对他或许不是祸事。不久后,曦王又问周太医家人状况,助他将家人接来了岚都。这下子,就算大靖帝要令他对曦王下手,也不可能。
曦王就像一池深潭,即便朝他扔了石子会有涟漪,却猜不出他的真心实意,更遑论谈情说义了。
曦王给的选择,不是强逼你,而是让你不得不选择他要你走的路。
要说他给的路不好,权衡轻重利弊后,会让人有自之明,了解曦王给的那条路最杀伤力最小,最为稳妥,迫使人妥协,且心甘情愿。但说要心悦诚服,或感恩戴德却不尽然。
齐熙只能判断曦王没有恶意,默默咬唇忍耐。
待齐熙皱眉喝下苦涩的药汁,周太医对莫曦禀道:「王爷,麻沸散作用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之后女郎疼痛敢将大幅减轻,但女郎千万不可移动伤臂,否则乱了针,会留疤。」
齐熙簌簌发抖,恐惧不安,莫曦看了,突然朝齐熙坐近,淡淡说:「我为你固定伤臂。怕就搂着我。」
此话一出,不仅是齐熙怔住,连垂眸立于一侧的朱嬷嬷也是微震。周太医此等善于察言观色,虽隔着纱帐,不知纱帐一头女郎是谁,却记住了曦王对这名女郎的优厚。
齐熙脸热,两人初识未到一日便让他轻薄威吓,现在他在人前对她说出这般惹人误会亲密话语,不是毁她名节吗?心中恼怒却无能为力,只能咬牙忍耐他的所作所为。
莫曦见她双颊绯红直至耳根,纤巧的耳垂泛着妃色,心知她气恼自己,不禁好笑,笑她不识好歹,更是笑她不会审时度势。他何曾这样对过一个人?若不是她的真性情异常惹眼,让人对她饶富兴味,偏想与她唱反调,试试她的反应,他也不会突然靠近她。
仗着纱帐遮蔽了两人,莫曦戏弄心起,蓦地倾身在她耳垂咬了一口,将她拥入怀中。
「啊!」齐熙吃痛,轻呼出声,侧眸瞧他。她连挣脱机会都没有,只能倚在他怀中,恼怒地瞪着他。
他却是一副无事人的模样,也睨了回去。齐熙见他眼眸透着打量意味,咬唇垂头敛下眼神。
莫曦勾了勾唇角,心忖齐熙面对一个王爷还能不改个性,气性如此高,要他怎相信她只是宫婢?而她至此浑然不知他的行止处处试探,心机不深,不像是后宫深明争宠之道的女人。那么,她的身分为何,到底是谁?
半炷香过后,周太医持着装着艾草酒的执壶,倒在干净棉巾上,擦拭了伤口周围,又以艾草过火熏过的针尖挑出齐熙手边的刺。
纱帐遮去齐熙的眸光,让他瞧不清周太医的动作,忽觉伤口传来尖锐的疼痛,她倒抽一口气,想抽回手。莫曦按紧了她的手臂,沉声道:「不许动。」
她望着他,惊惧叫道:「不是说服了麻沸散便不疼了吗?」
周太医停下动作,斟酌字句对莫曦说:「麻沸散仅能稍为止痛,并非万能。还请女郎忍耐。」
「你可听清楚了?忍。」语毕,莫曦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忍?他来试试看!
009痛入骨髓,心生嗔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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