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间光线不明的房子内,晏寒声脸颊上的皮肉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呼吸不上来,导致呼吸声一声连着一声,无意识地张了张口:“我准备了婴儿房,还有摇篮,衣服……”
“你还会有孩子的。”郁琼枝站在对面,安静地和他对视,却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安慰,只让他觉得如坠深渊,“和你以后的爱人。”
郁琼枝好像不明白,不会再有以后的爱人了,晏寒声又想,郁琼枝对此或许十分清楚,所以才如此豁达地说出这句话。
他似乎失去了很多东西,但这些东西从没有一刻被他拥有过。
视线难以清晰,他的感知开始失灵,面前的一切都褪色成灰白,在记忆里无数回溯的画面,十几岁的他又站在了郁琼枝的门前,仰着头伸手敲房门。
但没有任何回应,房门在他面前关得紧紧的,从门缝之间透出的一线细细光线,像细刀,劈开他的身体,劈开他的眼睛,劈开他的心脏。
程心打开光脑,给医院发去信息,在发送信息的时间里,她时不时抬头确认晏寒声的状态。
晏寒声缓慢地低下了头,他双手掩面趴在护栏边,身子一寸一寸地下滑,婴儿床失去了平衡,摇篮斜斜地朝着他的方向倾斜。
“大公,您能振作一点吗?”程心迟疑了片刻,走到他的身边,“您明确站定派系后,那群人都把您当做叛徒,在这时候出事多危险您是知道的。”
晏寒声喉咙含糊地滚动了一下,程心听不出他说了什么,凝神思考了许久,才意识到那可能只是他单纯的痛苦的呻吟。
婴儿床发出巨大的“吱吱”声,倾斜的角度到达极限,一瞬间滑脱,因为惯性幅度巨大地左右摇晃。
晏寒声狼狈地跌落在地毯上,所幸地毯十分厚,没有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他的手松垮地扶在婴儿床上,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蜷缩紧了身体,像犯了哮喘一般发出剧烈的呼吸声,程心怀疑他要被自己弄得窒息,忙扣紧他的胳膊,用了很大的力气让他重新舒展开身体。
晏寒声仰面躺在地毯上,冷汗让他的脸颊漉湿,深色的眼瞳死死盯着天花板,胸膛剧烈起伏,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程心死死压住他半边身子,用自己的全身重量往下压,还是难以压制住他。
“药……药……药!”
“药在哪里?”程心趴伏下身子,晏寒声说话声音太细弱了,她不得不冒着随时可能被攻击的危险,贴近他的唇侧。
晏寒声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程心站起身,直接拉开了抽屉,里面放满了叠好的小衣服,看得出整理的人很用心,还按照颜色分门别类放好了。
程心感到了惊讶,她回头看向躺在地上发病的晏寒声,蓦然为他感到了一股悲凉。
“药……没有……”
晏寒声喉咙嘶哑,额头上的青筋连根凸起,“药对我,对我没用。”
他挣扎着站起来,歪歪扭扭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程心疑虑地抬头看着他,身子保持着随时后退的姿势,手背在身后摸索着摁下了光脑上的紧急按钮。
晏寒声站不太稳,单手扶在柜子上,“我没有对你说实话。”
“我对你说我被骗了,实际上没有。”晏寒声垂下头,透湿的额发遮住了大半眼睛,喃喃自语,“蛋糕里下的药,对我没有用。”
“为什么,为什么我……我是这样的人?”
程心缓缓放下手,在情感上,晏寒声和她只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她无意掺和进客户的感情,但她能够给客户制定相应的治疗方案,并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安慰。
她却沉默了下来,她知道对一个绝望到崩溃的人提供安慰是毫无用处的行为。
“大公,其他的不说,如果您现在真的不幸出了什么意外,失去了行动能力,郁先生毫无背景,您让他怎么办?”程心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脖子,见他没有过激抵抗行为,松了口气。
程心静心数了他的脉搏,神情变得紧张了些,门恰好在这时被人从外打开。
七八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涌进婴儿房,房内高浓度的费洛蒙扑面而来,饶是戴着隔离面罩,几个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变了脸色。
程心对他们做了指示,两个人上来用束缚带束缚住了晏寒声,期间晏寒声都低垂着头,像一具失去生命的玩偶一样任人摆弄。
“针剂。”程心向一边伸出手,“他的费洛蒙现在极度不稳定,再这样下去他脑子真的保不住了,不是疯就是变痴呆。”
一枚冰凉的药剂被送到她的手上,程心手很稳地将药水吸入针管内,看了一眼晏寒声的脸,对着旁边的人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尔后利落地把针扎进了晏寒声的胳膊。
“送进医院直接上仪器。”程心眼睛不眨一下,把针拔了出来,“动作快。”
晏寒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消毒水的气味和不断晃动的白炽灯光渐渐离他远去。
他和郁琼枝之间单纯的快乐的记忆实在是太少了,以至于他无法梦见其中一点。
他实际上很喜欢郁琼枝拥抱他时候手臂间的温度,喜欢被手心触碰的感觉,喜欢他身上发白发旧的衣服,喜欢郁琼枝剥开栗子的壳,把栗子放进他的手心。
他一直在回避,一直不肯承认。
第2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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