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北方人,他信奉“给我一碗芝麻酱,我能蘸遍整个地球”的麻酱教,真饿起来,哪怕麻酱蘸鞋底,都能嚼起来。
胖姐麻溜儿地朝纸碗里舀了三四勺油亮的芝麻酱,又多添了些酸豆角萝卜丁。
芝麻酱香裹着麦香,咻咻地往江念博鼻子里钻,江念博猛地吸了鼻子,陶醉着伸出大拇指:“姐,你的面是这个。”
江念博父亲曾在面馆当过煮面师傅,平素耳濡目染,他对什么是好吃的面条高低有些经验:热干面的面条用的是碱水面,和面、轧面都很不方便,因而很多面馆都是从供应商那里直接购买成品碱水面,如此做法,省钱省时间,何乐而不为。
而胖姐家的热干面,从面条到芝麻酱再到小菜,全部都出自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姑娘之手。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胖姐从来没叫过苦、没嫌过麻烦,每天早上都会亲自调配好小麦粉、碱水、酵母的比例,揉了面团后再塞到面条机里轧好。
烹饪和科研不一样,烹饪是一件有付出就有回报的工作——因为踏实勤劳,再加上有独家秘方,胖姐的热干面比大路货要更加筋道爽滑,搭配上自制的酱料,一个字,绝。
光湾街附近有不少像江念博这样嘴巴很刁的回头客,每天早上刷牙洗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趿拉着拖鞋直奔胖姐这家门店,“过个早”。
江念博抽出一次性筷子掰开,交叉摩擦着蹭掉木屑:“《舌尖上的中国》你看了没,今年夏天最火的美食纪录片,要我说,《舌尖》不来采访咱胖姐,简直就是亏大发了!”
“小江博士书读得好,嘴也甜,关键是长得也蛮帅!”胖姐打量着他,笑道,“你看看这高鼻梁、大眼睛,睫毛比姑娘家家都密。小江博士,我都羡慕你哩!”
胖姐和他相识九年,在店里捡到过他遗忘的校园e卡,知道他姓江,大名叫江念博。便亲切地喊他作“小江博士”。
被异性盯着的感觉太变扭,江念博摸着鼻头,转移了话题:“姐,你妈妈还好吧?”
九年了,他也知道了胖姐的许多过往,小姐姐早年在南方打工,结婚又离婚,江城的家里还有肝癌晚期长期卧床的母亲,看病吃药无一不要用钱,于是硬生生一个人撑下了这家店,日子过得相当不容易。
“谢谢关心,我老娘还阔以撒!”胖姐答得爽朗,她身上一袭白底碎花连衣裙随着煮面翻勺的动作荡悠,粉红小花在雾蒙蒙的水蒸气里,显得分外耀眼。
对有些人来说,苦难就像是穿在身上的漂亮小裙子——接受它,便也不觉得有多难熬,扛下来之后,还能向这个操|蛋的世界炫耀一番,告诉它自己有多厉害。
“可以就好。”江念博心中感叹,一边抹着额上的汗,一边轻轻地道。
想起前几天打电话时,父亲告诉他,母亲最近因为忙于农活也总是腰疼,有一次还昏倒在了家里的麦田中,他便推己及人地补充:“咱们爸妈这一代,辛苦操劳了一辈子,不容易。”
胖姐把热干面递给江念博,看到他白净脸颊上方的一对熊猫眼,啧了一声:“我知道。小江博士,你也不容易,暑假了还起这早,学习学得几造业(真作孽)!”
“业”字被胖姐拉长了声调,像是热干面中突然拖出的一条长萝卜干,十分夸张。
江念博贪婪地吸吮着,笑笑没答话。
离博士毕业还有最后一年,行百里者,不能拉胯在这最后十里路上。
他当然要早起努力,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努力。
筷子刚伸进纸碗,江念博就听门外传来了火药味很浓的争执声。
“先生,我怎么就是奸商了,您这是什么话?”
“个斑马日的(他x的),老子说的是正宗滴江城话。你搞么逼(你干什么)?”
江城名中带“江”,乃三江交汇九省通衢之处,市井文化流俗驳杂,三教九流者众多。于此处讨生活的人们性情颇为直爽,但凡说话,便是“老子”、“么逼”、“个斑马”在半空乱飞,各个恨不得占尽便宜,争当对方的十八代祖宗。
因而哪怕是和里和气地交流,也都像极了骂架。
好平和的江城人,好优美的江城话。
但门口显然是真·骂架。
“老子换个手机贴膜,屏幕叫你搞碎掉辽,老子信辽你滴邪(我真是服了)!”
“您是睁着眼说瞎话呢吧?手机明明是您自己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你说老子扯白(撒谎),老子才要问你长眼睛了冇?你吖是哪个眼睛看到是老子自己摔滴撒!我这是新出滴爱疯四艾斯(iphone4s),要八千多块钱,老子有毛病,自己克(去)摔这八千块?”
江念博不堪其扰,索性捂着耳朵,盖住一声又一声的“老子”,只想专心享受眼前这碗“double sauce,少少香菜”的无上碳水美味。
筷子还没伸进嘴,一瞬间天旋地转。
他连人带碗,以一种“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的奇诡姿势,扑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掌声欢迎第一个故事的主人公——小江博士——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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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单元:灵异50%,奇诡40%,沙雕10%
第3章 “好人会有奇遇的。”
后背钝痛,前胸滚烫,如岩浆自火山口喷发,将江念博的周身浇透。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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