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相,敢问贵府的三小姐可是许了人家?”杜冠甫放下茶杯,笑眯眯地看着焉问津。
焉问津看向站着的两人,杜成峰他自然是晓得的,而杜成峰身旁的这人他不晓得,但他听过一件事,杜冠甫养在外头的小儿子回帝都了。
他暗里盘算着,自己没了官职,往后借机挑事的人一定多,他是无妨,可两个女儿不成。
杜家是将才世家,杜冠甫又手握兵权,无人敢惹,确实是个好婆家。
“夏致还不曾许配人家。”焉问津勉强扯了个笑,故作疑惑道:“怎么,杜二公子这是要来提亲?”
“哈哈哈,非也非也。”杜成峰爽朗一笑,偏头示意杜煊说话,“焉相,这是我家的四弟,杜煊,前些日子,他在街上有幸遇着焉三小姐,一见钟情。此次出征,我们兄弟二人也在其中。”
杜煊左瞧右瞧,四处寻着焉夏致的身影,直到杜成峰喊他,他才收敛目光,对着焉问津躬身行了一礼,“晚辈杜煊,见过焉相。”
接着,杜冠甫转过脸道:“焉相,我们俩同朝为官多年,你应该清楚老夫的脾气,老夫最不喜欢说些虚的东西,你若是觉得我这小儿子还能入眼,那就点头答应,正好给这次出征讨个彩头,等我们凯旋,便将他们俩的亲事给办了,如何?”
焉问津仔细将杜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姑且还算满意,“四公子,小女的脾气一直不大好,你能担待么?”
“能能能。”杜煊使劲点头,怕焉问津不信,他举手做发誓状,“晚辈可以对天发誓!不论她如何发脾气,晚辈都不会说她一句。”
“那倒不必。”焉问津缓缓摇头,沉声道:“杜将军,这门亲事老夫答应了。”说罢,他站起身,举茶代酒,“祝你们此次出征大获全胜。”
“好。”杜冠甫跟着站起身,满面红光。
焉谷语转过身,惴惴地想着,父亲怎么问都不问夏致便将她的亲事给定了,等轮到自己时,他不会也如此吧?
这一想,她开始慌了。
*
十月初二的晚上,月黑风高,杀人夜。
华灯初上时,陆惊泽带着猎隼来了斗奴场。今日有两场拍卖会,他特地从皇宫里赶过来,不为别的,只为一个人。
眼下,白狮是斗奴场的管事,见陆惊泽过来便给他安排了视野最佳的厢房。
渐渐地,厅内挤满了人。
陆惊泽坐在二楼的厢房里,单手撑着太阳穴,冷冷地看着人满为患的大厅,有几人的身形极为熟悉,是朝廷里的大官员。
其中便有陆赢的心腹。
朝廷命官来斗奴场并不罕见,他当赤獒那会儿也见过两三个,而他们,在看到他作为陆惊泽出现时差点吓破了胆。
屈辱之仇他自然是要报的,可惜还没到时候。
他当初要这斗奴场也不全是为了暖阁里的回忆,也为打探各种消息。来斗奴场寻乐子的男男女女众多,男人可以直接套消息,而女人,可以间接套消息。
蓦然,他视线一转,定格在一人身上。
辛逐己。
他还记得她是如何鞭打自己的,老实说,那些鞭子抽在身上不算疼,迟些动她也无所谓,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放火烧妙点书肆,更不该惹焉谷语。那日若非他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陆惊泽盯着人群中的辛逐己,薄唇轻轻一开,“绑了她。”
猎隼应道:“是。”
没一会儿,拍卖会开始,众人相互竞拍。
“一万两!”
“一万一千两!”
“三万两!”
……
台上那人不是赤獒,辛逐己也懒得拍,她在台下找着白狮,拎起他的衣领问道:“赤獒呢,赤獒去哪里了?你给我说实话!”
白狮什么人没见过,哪里会怕辛逐己这样的小丫头,他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弱弱道:“赤獒前天被一个外族人买走了。”
辛逐己显然不信,她使劲拖着白狮去了大厅后头的角落里,再从衣襟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晃悠,“我给你一万两,你老实告诉我,赤獒是不是被皇宫里的人接走了?”
“咕噜。”白狮对着银票咽了咽口水,双眼放光,刚伸手过去,辛逐己立马将银票拿走。
“你说实话,我才给你银票。”
“这位客人,我说的就是实话,真不骗你,骗你我天打雷劈。”说着,白狮再次忍不住伸手过去。“银票能给了么?”
“做你的春秋大梦!”辛逐己果断将银票放入怀中,狠狠道:“你再不说实话,我便让人砸了你的场子!”利诱不成,她又想到了威逼。
“客人高抬贵手啊,小人真没说谎。”白狮苦着脸,下跪道:“赤獒被外族人买走是事实,客人就是让人砸了斗奴场,小人也还是这句话。”
“哼!”辛逐己嗤了一声,什么线索都问不到,她也不愿在这种地方久留。
刚走几步,冷不丁地,她感受到一道刺骨的视线,不由往上看去,然而那里空无一人,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继续往前走。
辛逐己走出小道,正准备去前厅,没想后脑被人重重敲了一下,随后,她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第60章 是情蛊
“啪!”
黑衣侍者拿起瓜瓢, 舀起一瓢水便往辛逐己面上泼去。
“啊,嗯……”辛逐己被刺骨的冷水泼醒,浑身直打颤。她慢慢张开眼, 只见面前站着一群戴面具的黑衣人,不是斗奴场里的白面具, 而是恶鬼的面具。
周遭是个四方的石室, 四角上点了火盆,然而火是绿色的,十分诡谲,看得人心发慌。
“这是阴曹地府?不可能,不可能, 我怎么会死, 一定是在做梦,是梦……”辛逐己使劲晃着脑袋, 左一下右一下地掐着大腿, 妄图从自以为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她记得,自己在斗奴场里找白狮询问赤獒的下落, 然后被人打了一下。
结果被打死了?是谁害她?
掐了几十下后, 大腿都被掐肿了, 她也还是在这儿。辛逐己平日里嚣张跋扈, 天不怕地不怕, 但论年纪终究是个小姑娘,直接吓哭了。
“呜呜呜,我死了, 我真的死了……”
她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 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真吵。”忽地, 一道不耐烦的男声闯入耳内。
辛逐己抬眸看向前头, 为首之人坐了石室内的唯一一把椅子,他同样戴着恶鬼的面具,面具后头的那双眼睛正发着幽幽的光。“你们,你们是,谁……”她牙关发颤,说出的字句更是抖得不成样子。
这群人不发一语,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面颊上的獠牙张牙舞爪,仿佛下一刻便会咬断她的脖子。
“呜呜呜……”辛逐己低声抽泣,没敢哭大声。她越想越伤心,自己怎么就死了,她还没嫁给太子哥哥,还没在选票上赢过焉谷语,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没做。
“再吵就拔掉你的舌头。”为首之人再次开口,他说话的声音很冷,冷得像冒着寒气的冰。
一听他的话,辛逐己当即止住了哭声。
“啧,你这张脸长得不错。”男人俯下身,似乎在打量辛逐己。
辛逐己还以为男人是看上了自己,心里又害怕又厌恶,却也只能试着讨好他,“若是阎王大人喜欢,我愿意侍奉大人。”毕竟这是在地府,她自觉没什么心气高的资本。
男人鼻尖哼出一声,阴沉沉道:“这么好的脸皮就该扒下来做扇面。”
闻言,辛逐己先是一愣,随后大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横流,哪儿还有半分世家小姐的模样。
一时间,石室都是辛逐己的哭声。
“聒噪。”男人摸上面具,用指尖按了按。在他看来,眼前的女子哭得可惨,面上脂粉全黏在了一处,实在难以入目。“来人。”
“不要!”辛逐己怕极了,赶忙捂住自己的嘴,一边吸气,一边惧怕地望着男人。她手脚并用,可怜兮兮地爬向男人,“阎王爷大人,我求求你,不要扒我的脸皮,也别拔我的舌头,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哭了,再也不哭了。”
男人跟看蝼蚁一般地看着辛逐己,在她的手沾上衣摆前扬手一挥。“滚。”
他衣袖带风,且十分有力,辛逐己整个人往后倒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啊。”她痛呼一声。自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里受过这份委屈,浑身都摔疼了,却不敢哭,怕惹得阎王爷更不高兴。
男人再次开口,“自己扒,还是我让人来扒?”他残忍地说出一句话,语气淡淡的,仿佛在问人吃饭了没。
听得这话,辛逐己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哭着求道:“阎王爷大人,求求你,千万别扒我的脸,求求你,我愿意做牛做马……”
“我数三声。”男人站起身,示意手下的人拿刀,“你自己决定。”
“不……”辛逐己哭着摇头,她活了十六年,从未这般绝望过。“求你了我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当侍妾也成,当丫鬟也成,我,我,真的……什么都肯做……只要你……”
“侍妾?”陆惊泽冷嗤一声,嘲讽道:“你也配?”说罢,他懒得再浪费时间,“一。”
“阎王爷大人,我求你,不要扒我的脸皮,我求你了,我,我……”辛逐己怕得脑中一片空白,便开始磕头。
“二!”陆惊泽看戏似的看着辛逐己,面具后的嘴角放肆张扬,飞快说出剩下的一字,“三!”
“不要!”终于,辛逐己想通了。“我,我自己来……”
“好。”陆惊泽撑着脸,好笑地看向地上的辛逐己。这下,他倒是来了兴致,惬意地在椅子上坐下。
他不得不承认,人在绝望中挣扎求饶的模样,确实好看。
“哐当”,一名侍者将匕首扔在地上。
辛逐己啜泣着,用发抖的手捡起匕首。刀刃锋利无比,瞧着便让人觉得身上疼。一咬牙,一狠心,她在面上划下浅浅的一刀,霎时,光洁的面上出现了一道鲜红的口子。
她疼得泪水直流,哑声道:“现在我的脸破相了,你还要扒皮么?”
“小伤而已,还是可以做扇面的。”陆惊泽阴森地笑着,他将右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指节好玩似的扣着扶手。
无奈,辛逐己再咬牙,第二次往脸上划去。
这一次比前一次重,口子里流出了殷红的鲜血,衬得她整张脸很是可怖,与美人两字已毫不相干。
泪水流进了伤口中,又辣又疼。辛逐己不住地哭着,五官狰狞。
她不求饶,陆惊泽便没了兴致,也不愿耗费时间,他对着猎隼交代一句后起身离开。
见为首的男人一走,辛逐己立马开始求剩下的几人,凄惨道:“求求你们,别再割我的脸,我已经毁容了,是个丑八怪了……”
几人不为所动,全都木着脸。
“再割。”猎隼冷声开口。
“……”
这一声无疑粉粹了她全部的希望。辛逐己认命地闭上眼。一刀一刀往脸上划,到最后,她都数不清自己割了多少刀,只知道自己最后是疼晕过去的。
*
深夜,丞相府。
焉谷语独自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实在难以入眠。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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