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带着潜龙组小试身手,就将这群最高等级不过锻骨的山匪拿下了。
山匪中竟还混杂了几个完全不会武功,却身形粗壮的农妇。仔细询问,才得知悍匪中有一半是流民。
农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他们都是从顺泰一带逃出来的。当初榕城自立,附近的官员怕受牵连,曾组织民兵像模像样地打过几场,农妇丈夫就是当时被征用,后来死在战场上的。
榕城记恨他们这群人不识时务,战胜之后,经常派骑兵滋扰,曾经被招募的县城、村庄首当其冲,村里的人活不下去,就由村长带着逃亡了。
一个村庄带头,附近村庄皆如此,溪流汇成河流,便形成大批流民。
沿途各城见了,统统拒之门外,有的官府怕上面责罚,甚至以民匪称之,派兵出来围剿。他们仓皇之下,只能遁入山林。
南虞多林,林中多匪,尽管官府多次派人进山围捕,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有的如张巍,在林中混不下去,跑出来从良,更多的藏进了更深的山里。
农妇遇到的就是后者。
都是自己治下子民,秦效勋不能视若无睹:“你们有多少人?”
农妇带头,领着他们找到临时据点。
秦效勋两个亲卫和潜龙组出马,杀掉留守的山匪,将其余人救了出来。
傅希言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生出了一种极其荒诞的感觉。
请问,还有人记得,他们也在被官府追捕吗?
*
再往前,就进入暨阳县地界了,柴密已经先一步派人过去,以剿匪的名义,让县令派出衙役前来襄助,心中却知,在裴元瑾这群江湖高手面前,多几个衙役只是多送几道菜罢了。
只是灵教势大,六扇门也招募不到高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自然拿不出美酒佳肴,只能寄望派去的人能尽快从金陵讨到救兵。
不过摆烂是内心,在行动上,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他装模作样地拿出暨阳县的地图,对着属下指指点点。
“陛下在哪?”耳畔突然冒出一个极悦耳的女人声音。
他慌忙转头,便看到一张极苍白却也极美丽的脸。
*
两百多流民若是置之不理,时间一久,只怕不用山匪胁迫,自己为了生计,也会发展成山匪。这样的例子,纵观历史,不胜枚举。
所以秦效勋提出要将人送到附近的暨阳县安置时,裴元瑾和傅希言都没有出言反对。
他们一个心存正义,一个敬畏生命,即便这件事会为他们带来些许麻烦,却可以为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带去光明与希望。
爆米花电影之所以受欢迎,说明大多数人心中都有救赎的英雄情结。看着他们痛哭流涕的样子,实在很难不被打动。
秦效勋已经在思考如何安置这群人了,区区两百人,暨阳县自然是能安顿的,可茫茫林海,又有多少这样的两百人呢?
大批百姓出逃,声势浩大,顺泰畏罪,没有动静也就罢了,可沿途那么多州县,居然没有一个上禀的,可见自己对地方的掌控力是多么薄弱!这趟出来,也并非全无收获。
带着大批流民浩浩荡荡往暨阳县方向走,自然不可能无声无息,临近村庄农田时,已经有猎户听到风声,下山报信。
从山腰往下看,就能看到一个猎户提着叉子急急忙忙地往农田跑。上百顷良田在阳光照耀下,青翠得仿佛在发光。
流民中许多人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了。
曾经,他们也拥有这样的生活,可如今回想,居然遥远得像是上辈子才有的美好回忆。反而这段被官府驱逐,被山匪奴役的记忆深刻入骨,叫人难以摆脱。
呜咽的哭声比嚎啕更令人揪心。
傅希言心里一抽一抽的,恨不能叫他们好好哭一场。
正在此刻——
异变突起!
山上滚石骤落,数量不多,来势却猛,正对着流民聚众的位置。
寿南山、裴元瑾和傅希言同时蹬地而起,伸手拖住巨石,旁边就是农田庄稼,他们不敢随意丢弃,只能朝后退出数丈,找了荒地将巨石丢下。
而就在这一会儿工夫,易绝出手了。
武神一动,风驰电掣,风起云涌——流民们只觉得适才还绵软无力的夏风突然刀剑一般,冷冽地生割着面皮和裸露的肌肤,刺痛难忍。
两股极为强大的真气猛然相冲,然后散开,沿着球状流动,形成一道无形屏障。
等裴元瑾他们想要回去,已经被这道屏障阻挡在外。
傅希言叹了口气:“果然来了。”
遇到山匪和流民时,他们已经猜到有人在背后作祟,但不能确定是哪一方,直到滚石落下——这是兵戎相见的前奏。
依裴元瑾一行人目前所持战力,别的不说,敢正面引发冲突的,必然要一名武神坐镇。
南虞武神他们认识的不多,正好有一个与小皇帝关系匪浅。
风势越来越烈,山腰已经被飞沙走石困住,完全分不出东西南北。他们被余风横扫,推拒着他们一步步向外退。
寿南山变色道:“打出真火了!”
两个武神打出真火,后果是非常严重的,且不说两个武神都有性命之危,附近的人家都有可能被卷入……
眼见着,那耸立的山峰已经有了摇摇欲坠的趋势,寿南山作为武神之外的最高战力,已经到了不得不武力劝架的时刻。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硬闯,就见一道赤红长剑直直地劈在那朦朦胧胧的砂石迷雾之上——
第三股真气的加入令原本就胶着的两股真气发出极强的排斥。
裴元瑾周身衣服瞬间消散,露出熊熊燃烧的极阳圣体。可那曾经敢与日月争辉的光芒,此时竟有些寥落,如扑火的飞蛾一般,在真正的巨火面前,连牺牲都显得无足轻重。
他身上皮肉展不断绽开,鲜血渗出没多久,就在火焰中失去了踪迹,仿佛被吸收了,可伤口越来越多,几可见骨!
寿南山连忙推出一掌,在赤龙王身上加码,然而能够让数丈城墙崩塌的掌力在这里,甚至没有溅起一点水花,那把赤红色的剑依然停留在迷雾外围,难得寸进。
武王头一次亲身实践到了武神与武王之间的差距。差距的产生使他心境发生变化,四周灵力为之调用,体内真气不断攀升,似乎武神境已在触手可及之处!
他面色数变,终于还是撤掌,激荡的真气回撞,将他扫到一边。
连番变化看得傅希言目瞪口呆,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心思多想,鸡血小剑齐齐出动,可还没靠近,就已经被真气悉数摧毁,不留痕迹。
就在此时,裴元瑾身上的火焰渐渐变色,从赤红转向金红,伤口飞速复原,又飞速绽开,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用他的身体做拉扯,而极阳圣体产生的光芒却越来越炽热。
寿南山捂着胸口站起来:“少主……要晋升武王了。”
傅希言大吃一惊。
不是说裴元瑾晋升武王必须要先双修的吗?
那现在——
现在,是裴元瑾深思熟虑的结果。
自从皇宫面对莫翛然不战而退,他心境便出现裂痕,随着时间推移,他在逃亡这条路上走得太久,而裂缝也愈演愈烈,几乎已经到了影响赤龙王出剑的地步。
他知道,自己决不能再等下去,甚至不能等傅希言双修。因为双修是一种保障,而保障的本身,就在于恐惧。
恐惧,是他剑道中最不该有的东西。
《圣燚功》本就是天下最顶尖的武学之一,又经过武神裴雄极亲自修订,已经趋于完美,唯一的缺点,就是属性霸道,如果没有人从中调和,会损伤身体。
可这已经是后话了。
如果心境出现漏洞,轻则前功尽弃,重则沦为废人。
两位武神对战,契机千载难逢,错过这一次,也许自己就会被黑暗所吞噬,在一日日加深的恐惧中软弱下去,直到心境完全碎裂。
别看他身体伤痕累累,可敢于武神争锋的战意正在迅速修复他的心境,甚至比原先更加精粹。
突破武王的刹那,极阳圣体的光芒陡然扩千百倍,几乎笼罩整座山峰!
同样是武王,但裴元瑾一晋级,便已经有了睥睨同阶的架势。
鏖战中的易绝和乌玄音终于发现战场被照入了一缕明灿的烈光。
乌玄音神色一凛,丢下又一颗废了的摄魂怪,单手护着身后的秦效勋:“到此为止,如何?”
易绝轻轻发出了一个“嗯”字。
乌玄音心中暗骂,这哑巴!要不是自己耳聪目明,岂非要误会对方压根不同意?
双方既然能晋级武神,最基本的人格还是有保障的,不用数一二三,就双双撤回真气,等空中砂石落地,那山峰也终于停止了摇晃,只有零星碎石落下。
被战场笼罩的潜龙组在此刻与不会武功的流民并没有什么区别,都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头发和身上满是碎石块。幸好易绝和乌玄音提高了战场的高度,才使他们幸免于难。
刚刚晋升武王的裴元瑾缓缓从空中落下,傅希言急忙脱下外套将人裹了起来。
裴元瑾扭头看他,眼中的赤红缓缓退去。
傅希言声音有些发颤:“没事吧?”
裴元瑾闭了闭眼,这次晋升太快,体内真气不稳,后续需要更长时间的巩固,但无论如何,他心境破裂这一关已经过了。
“没事了。”
傅希言听到这里,并不敢完全放心,还是对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看了好久,确定面色红润,然后又偷偷拉开自己的外套,往里偷瞄——
看那些绽开的触目惊心的伤口全都已经收拢、愈合,连疤痕都看不出来,这才吐出一口气。
虽然知道他是在检查伤口,可是扒着衣服偷看这个动作实在是有些许猥琐,寿南山干咳一声,身体有意无意地挡在他们面前,朝着易绝他们走去。
“乌教主。”
他刚说了三个字,乌玄音就转头,冲着身后的秦效勋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
寿南山立马放慢脚步。
流民们三三两两地起来,刚才的经历实在惊心动魄,哪怕幸存下来,却也对造成这一切的两位武神敬而远之,又见她如此凶残,不自觉地朝着裴元瑾和傅希言身边退去。
傅希言却扯着裴元瑾往前走去,像吃瓜这种事,自然要找个视野开阔,音效极佳的好位置。
于是,这方情景倒像是流民受了委屈,裴元瑾他们上前出头一般。
不过甩巴掌和被甩巴掌的,全然没在意眼前局面的变化,秦效勋盯着红艳艳的掌印,还露出了愉悦的笑容:“玄音,我成功了,对不对?”
乌玄音脸色阴沉地看着他。
秦效勋温柔地去拉她的手:“你相信我,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班轻语是受了胡教主遗命,才狐假虎威,压你一头,如今她飞升失败,从此以后,灵教自然还是由你做主。”
乌玄音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妩媚却危险的笑容:“好为你所用吗?”
秦效勋含情脉脉地说:“我已是南虞之主,从此以后,我来保护你。”
傅希言听了只字片语,心中好奇异常,按照小皇帝的意思,他在班轻语飞升时动了手脚,导致班轻语飞升失败?
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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