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监军到濮阳三个?月,三人的不同都?被兖州军看在眼里。
相比爱指手画脚的闻旭和?深居简出的闻明哲,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同操练的闻敬倒有点儿叫人刮目相看。
将?官们冷眼看着闻敬与士兵打成一片,士兵们倒是?还蛮喜欢这个?一点儿架子都?没有的皇子。
“五殿下一心为民,将?军何不成全他。”谌希得说道。
骆衡看了眼谌希得,半晌,让人把骆乔叫进来。
骆乔正在跟辎重营的幢主扯皮,要多带些粮草,那幢主不肯,直言粮草不多,骆乔等人是?急行军,不能带太?多。
“急行军也要吃饭的啊!”骆乔长腿一抬踩在门框上,拦住幢主不让他走?,“许老抠,我前头去瓦亭你就不肯多给粮草,这我懒得跟你计较了,现在你又抠我粮草,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许振兴对骆乔的土匪做派很无语:“骆队长,我哪里敢对你有意见,我是?一视同仁好吧。”
骆乔懂了:“那你就是?对所?有人都?有意见,平等地对所?有人抠。”
许振兴:“……我这叫精打细算。”
骆乔:“你这叫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口?草。”
许振兴一口?老血就像喷骆乔脸上去,他是?为了谁啊,他是?为了整个?濮阳大军考虑,“朝廷四月就该送来军饷,可现在都?快六月了,军饷还没个?影子,不精打细算,咱们一顿吃饱了,然后?集体喝西北风啊!”
“四月的军饷没送来?”骆乔诧异,“这都?一个?多月了。”
许振兴叹了口?气:“将?军去了好几封信问,不知什么原因,户部一直扣着没批,听说新任的兵部尚书为了军饷都?快打到户部尚书家里去了。前头送来的一批粮草,都?是?咱们使?君自掏腰包的。”
这时,士兵过来唤骆乔,她怀着一肚子疑问去了大帐,被告知五皇子随她一道去东平郡。
谁去都?是?去,骆乔没觉得一个?皇子一个?监军跟着自己是?个?累赘,不过丑话说到前头,跟她去就要听她的,届时她使?唤起来可别摆架子,否则她的拳头就会有自己的想法的。
闻敬自然是?连连保证不会拖后?腿更不会摆架子。
“要不我给你做副将?。”闻敬说。
骆乔笑说:“我一个?队长,哪里用得上副将?。”
闻敬亦笑:“总会用得上的。”
闻敬的事说定,骆乔便?问起了军饷之事来。
骆衡没答,摇了摇头,道:“朝中自有结论。”
骆乔好似懂了,不再问,示意闻敬一同离开大帐,准备明日出发。
“军饷之事,”离开大帐,闻敬跟着骆乔往辎重营走?,途中说道:“我听说的消息是?,柳光庭说动了谢禹珪,两方联手在朝堂上一力主和?谈,太?子提出先?压下军饷,等朝廷有了结论再酌情?下发。”
骆乔看向闻敬,后?者回视,接着说:“太?子此番手笔,背后?有那位齐国?女人在出谋划策。他们夫妻表面上看起来不对付,实则早已联手,太?子的很多政见都?有齐国?女人的影子。”
“五殿下……消息很灵通呐。”骆乔说。
闻敬笑了笑,并不遮掩:“这其中有不少是?二哥派人告诉我的,我没多少人可以去打探消息。不过二哥也不是?直接告诉我,他是?辗转几道告诉我的心腹。前几年太?子在婚礼上被刺杀一事,里头也有二哥在推波助澜。”
骆乔很是?诧异,这位五皇子几句话就把自己的老底儿都?揭开摆在她面前,是?不是?过于交浅言深了。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什么不可对你说的。”闻敬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况且我当时也是?自救。”骆乔摇摇头,“殿下不必记挂在心上。”
闻敬却道:“于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可于我而言就是?救命之恩。你也知道我在宫中的处境,当年若非因为有你和?蒋二郎,我真?被老四卖给拍花子,建康宫里也没有人会为我伸冤。于我有恩者,我永世记得要报答。”
同样,有仇者,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报仇,永世记得。
到了辎重营找到许振兴,骆乔不再多说什么。而许振兴呢,因为有闻敬这位监军的求情?,到底是?多给了骆乔一些粮草。
虽是?多给了,实际上也多不了哪儿去,毕竟他们是?要急行军,背不了太?多东西。
翌日,骆乔点了一千人前往东平郡,天才蒙蒙亮就出发了。
濮阳县城东的一座四进宅子里,闻旭睡到自然醒,慢条斯理地用朝食,喝着甜汤听人来报五皇子跟着骆队长去东平郡了。
“噗……”
闻旭喷了满桌,呛得直咳。
听了消息匆匆过来的严夙看到这一幕,差点儿没被恶心得吐了。
“来人,把桌子收拾了。”
闻旭顾不上吃饭,连忙请严先?生坐下,问严先?生知不知道老五这是?唱的哪一出。
严夙说:“同样是?皇子,一个?亲自去抗洪救灾,一个?吃了睡万事不管,王爷觉得百姓会尊敬哪一个?。”
闻旭龇牙咧嘴:“严先?生是?不是?在骂我?”
“在下不敢。”严夙奉手,又说:“无论如何,五皇子的姿态做的很足,在下听说兖州士兵们对他的评价不错。”
闻旭很没有自知之明:“那我呢?”
严夙沉默,让东海王自行体会。
好在闻旭不是?一傻到底,体会到了,但他很不服:“老五不过做做样子罢了,一群泥腿子竟然就信了。”
严夙第一千次叹气:“至少五皇子愿意做样子。王爷难道忘了,三王爷是?想要拉拢兖州军,得到骆将?军的支持的。”
时至今日,严夙不得不佩服席荣的老谋深算,搞来这三个?监军,明面上是?把太?子派、三皇子派、宗室都?照顾到了,河东柳和?陈郡谢在这其中连句不好都?说不了,宋国?到底还是?有皇帝的,皇子宗室监军,你敢说不好?
实则此三人没一个?能成事的。
五皇子心眼多,与太?子并非一条心;东海王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晋王世子摆明车马不想卷入两个?堂兄弟之间的争斗,明哲保身?,可谓是?人如其名?了。
三个?人各自为政,互相牵制,得益的就是?濮阳大军。
尤其是?东海王,他真?的,严夙伺候他都?想哭了,就没见过这么能得罪人的。更让严夙流泪的是?,这位是?得罪人而不自知,他都?想劝彭城王放弃这个?弟弟吧,没救了。
“如今洪水肆虐,王爷亲上河堤抗洪不现实,却总得拿出个?态度来。”严夙建议闻旭设棚施粥,因为巨野泽水位暴涨,濮阳已经渐渐有了些躲水的难民了。
闻旭想了想,觉得严先?生说得有道理,便?道:“那就交给严先?生来办吧。”
严夙:“……”
严夙想撂挑子了,他是?谋士,而且是?彭城王的门客,不是?你东海王的长史更不是?跑腿小厮!
“严先?生?”闻旭看严夙半晌不答应,催促了一声。
严夙闭了闭眼,万般无奈地说:“在下知道了。”
真?的,遇上东海王是?他严某人的劫。
第189章
骆乔带兵抵达东平郡时, 连日的雨终于停歇,不过郡守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
“雨是停了,可水还在上涨, ”郡守将骆乔请去河堤上, 指着?翻滚着?泥沙的河与河面飘着?的枝叶,“大姑娘你看, 上游来水依旧不减, 泥沙俱下, 定是有河段溃堤了。”
济水出洛州轵县赞皇山出,穿黄河,过荥阳, 到定陶后与菏水会合成巨野泽, 再过东平、泰山,百折入海。
巨野泽暂还没有溃堤的消息传来, 那?就是更上游的地方溃堤了。
“先通渠吧。”骆乔给士兵们?分配好各自负责的沟渠,抓起?锄头率先跳到泥地里。
上游的情况他们?没?办法控制, 郡内的水位已经高过警戒,只能先疏通沟渠把水引到他处荒地,不能叫大水淹了农田。
闻敬也拿起?一把锄头随骆乔跳到泥地里, 学着?役夫们?一锄头一锄头地挖。
作为?皇子, 再不受宠, 闻敬也没?有亲自干过这样的体力活,他干得?并不好,挖几锄头摔一下挖几锄头摔一下, 还有次若非骆乔眼疾手快拦住了, 他差点儿?就锄到自己的脚了。
“没?想到通渠看着?简单,竟然这么?难。”闻敬冲骆乔苦笑一声。
泥巴软烂难踩, 几锄头下去黏在锄头上的泥巴愈发多?,叫锄头重?逾千钧,好不容易举起?来再用锄下去,竟是扯都扯不出了。
“这世上,没?有太多?简单的事情。”骆乔没?有叫闻敬上去,只是放慢了速度不着?痕迹地照顾他,“五殿下想做之事,怎么?会简单。”
闻敬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抹了自己一脸乌黑的泥,笑出一口大白牙:“知?我者,高羽也。”
骆乔被他的样子逗笑,但没?有接他的话茬儿?。
闻敬很会把握分寸,点到为?止,只要他想就绝不会让人感?到窘迫尴尬。
“看来上游还有大水。”晌午休息的时候,闻敬看着?似乎还在缓缓上涨的水面,叹道:“就不知?是洛州还是豫州。”
骆乔站在河堤上眺望,闻言说道:“关辅大蝗,洛州大雨,西魏今年够惨的,又是旱又是涝。”
闻敬说:“朝廷这时候向长安京施压的话,洛州绝对能立刻要回来。”
骆乔转头看向闻敬,后者说:“西魏一直拖着?不肯签国书,是等着?看豫州的归属,想浑水摸鱼。他们?那?位帝师也是够狠,硬是拖着?不管儿?子的死活。”
“西魏用洛州换嵇充,笃定我们?会好吃好喝招待嵇充的。”骆乔轻摇了摇头,“用天灾对西魏施压,朝中的道德夫子们?都会跳出来反对。”
跳出来的又何止是道德夫子,各种?想浑水摸鱼的都会反对。
闻敬冷笑:“那?又如何,洛州本就是我大宋领土,我们?要回自己的东西,轮得?到牛鬼蛇神指手画脚?要我说,西魏又旱又涝还有大蝗,正正是上天对穆泰昏庸无道的惩罚,西魏要亡。”
五皇子这话算是说到骆乔心坎里了,拿回自己的领土,哪轮得?到牛鬼蛇神狺狺狂吠。
“如果朝中偏有沐猴而冠的东西以道德说教呢?”
-
“无论你如何做,总会有人鸡蛋里挑骨头。重?要的是,能否达成目的,以及能否承担相应的代?价。”席荣对席矩说道。
“父亲,道理儿?都懂,可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席矩对父亲以天灾威逼西魏签署国书,并不赞同。
他虽好辨是非曲直,却并非道德夫子,他只是担心此事会成为?父亲一生的污点。
席荣大笑:“叫天下人不敢说话,不就没?有我不爱听的话了么?。”
席矩无奈:“……”
“嵇合老贼一直拖着?,就是想等东魏空出手来,再借东魏反将我们?一军。”席荣偏头看向书斋里新挂上的兖、徐、豫、相、洛五州的舆图,“早点儿?把洛州拿回来,高凤岐被三面夹击,压力必然大,好叫豫儿?一举将豫州夺回来。”
他为?夺回失土筹谋多?年,厉兵秣马,推动税改,力图藏富于民?,为?此还得?对皇帝挖国库墙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只差临门一脚,天灾也无法阻拦他的脚步。
以天灾威逼西魏一事在朝堂上碍于席司徒的权势没?有多?少人敢当面反对,就连柳光庭一派的也只是暗讽席司徒不折手段。
民?间倒是有不少所谓名士跳出来写诗作文骂席荣,骂他道德沦丧祸害百姓。
后有人传出席荣一句“唯有我大宋百姓在席某人眼中才是百姓”,“名士”们?一哽,就改成只骂他道德沦丧。
如此酸诗被改成歌传唱,一路传到兖州去了,更有胆大包天的伶人故意在席豫面前唱,纯纯恶心人。
在东平郡的骆乔也听到了这类诗歌,她都不跟人讲道理,直接以力服人。
第1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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