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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生日

    「这啥?」
    「你猜猜?」
    「一箱狗尾巴草中间放三块石头,左边写崔中边写建右边写军。」
    「嘿!」张领拍案而起,踩着拖鞋蹦到他面前:「你小子怎么说话的?你领哥是那种人吗?你还点头?哎算了你今天老大不和你计较,拿着拿着!」
    塞到他手里的是一条裤子,卡其色的喇叭裤,市面上还不多见,一条要不少钱。把它展开,长度刚刚好,大小也适合,不用想也知道张领肯定比划过才让裁缝做的。崔建军把裤子叠好放进衣柜,拍拍他的肩膀:「行啊!这个真不错。你生日年末吧?等着啊!不过这是你的礼物,那这是什么?」
    张领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曖昧的表情,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眉毛上折下弯,被建军一戳痒痒肉破了功,趴在一边笑地直喘气:「你干嘛……你再这样我不说了……好好我说,咳咳、咳,你让我缓缓……」
    「好事,司令部寄来的。首长肯定不会故意挑你生日通知发配边疆的噩耗的,所以这应该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不过也说不准,万一里面是铁锹帐篷呢?」
    建军没空抢白他,面上没什么波动,听见首长二字他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慌什么,大不了他卷铺盖回家,和崔东挤挤又不会死。这么安慰自己,他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钉的严严实实的木箱子撬开,里面是个黑色的包裹,第一眼看到他就认出来了——
    「琴!」
    张领想飞扑上去抱住,被建军提前拍掉了手:「能不能耐心点?弄坏了你给我赔?」话虽如此,他拉拉链的时候手也在哆嗦,看形状应该是没跑了,不过万一里面是封遣散信怎么办?
    他们同时发出一声倒抽的冷气;温润平整的琴面,刷的发光的螺钮,紧绷绷的弦,一股清新的木质香气扑鼻而来,他又忍不住嗅了好几下。张岭没笑话他的傻样,他也凑着脑袋费力地想闻一闻,无他,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珍贵了。
    建军抱着吉他,用从刘悦那学来的三脚猫功夫试着拨弦,他还记得指法和对应的音阶,弹的还挺顺畅,之前练习的没全忘光。他把琴递给手痒许久的张领,听到对面一阵「嗷呜」怪叫,弹出来的音乱七八糟,之前没机会上手练习,第一次摸还算可以了。
    「这和刘悦那把一样吗?」
    「应该不是,她的吉他标识和我的不一样。gilbson,这个可贵了!」
    「哎呦呦,首长真是,嘖嘖,予以厚望啊……」
    说到首长二字,崔建军才想起这是谁送来的。面色一沉,他快速扫视了一圈房间,把掛在张领身上的吉他背上,随便套了件外套就往外冲,把迷惑的呼唤拋之脑后;「你怎么还去?老崔?小心点别给人看见!」
    刚刚弹琴耽搁了一段时间,老实说他也不知道首长这个点还在不在。所幸天黑了,不然他背着吉他在外面大摇大摆乱晃,保不齐要被哪个军官扣下来。八点多暑气还未消散,院子里不少纳凉扇风的老人,他偷偷摸摸地穿行在阴影下,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虽然大半年没来,司令部大院的岗亭还认得他,抬起头,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已经走到这了,怎么说也没有回去的道理,望着灯火通明的大楼,他心里还是有点发怵。要兴师问罪吗?问问这吉他是什么意思,开始还是结束?乱糟糟的念头缠成一团,怎么也找不到头绪,他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踏上台阶。
    门卫耷拉着眼睛懒得理人,楼梯上遇见一两个行色匆匆的文职人员,看见这庞然大物,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又平淡地移开。难道他们还把自己当成预备女婿?也是,这些人又不知道这对父女私下的习性。默默腹诽着到了四楼,门缝里却没有一丝光泄露出来。建军失望地叹息,这已经是他克製以后的结果了。扭头四望,王秘书的办公室也是黑的,估计不在。再待下去也没意义,他转身要走,又频频回头看向那扇门,不切实际地幻想着下一秒它就会从里面打开,就在他终于决定放弃的时候,一阵细微的笛声勾住他的脚步。
    他缓慢夸张地抬起腿又放下,尽可能屏声静气,不要惊扰门后的乐声。侧耳贴在门上,婉转的笛音骤然放大,越听越觉得耳熟。他一定在哪听过,就算没有,也绝对见过谱子。笛子的谱子本就不多,他费力地辨别着走向,默背出下一个音符——这是他写的!
    为什么他会有自己的谱子?也许是不小心夹进书里忘了拿出来。他之前说过总有一天要写有笛子的摇滚乐,听了几打带子后试着编写过一段笛子的独奏,只是组合起来倒更像流行抒情。崔建军靠着门,手上不自觉地弹出第一个音,然后是第二个;门后的声音短暂微弱下去,但没有停下,很快循着旋律跟了上来。管弦丝竹顺畅地杂糅在一起,清风流水一般浑然绵长,让人忘却暑夜的燥热和吵闹。音乐比话语直接,他沉浸在融洽的弹奏中,直到曲终才慢慢停下。亲手演奏自己的曲子比照着别人的谱子弹舒服多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感觉到挥洒自我。门后一片安静,崔建军知道对方在等待,深吸一口气,他转过身,拧动把手。熟悉的场景一下把他拉回几个月前,台灯散布明亮的黄光,刘源握着笛子,在大书桌后看着他。崔建军还想等他发问,看对方的样子是非自己先说不可了。
    「这是送给我的?」
    「你打算还给我?」
    「不!」崔建军急忙否认,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点太急躁,紧张地扯了扯被吉他背带压皱的衣摆,「为什么给我?」
    「你觉得呢?」男人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细看竟有几分落寞,「生日快乐,是我想送给你的。如果你不喜欢,送给别人或者扔掉都行。它是你的,处置权在你,不用还我什么。」
    刘源低下头去不再看他,显然是送客的意思。大门敞开,距离只有几步路,只要他转过身,就能心安理得地带着一把漂亮的吉他回去,关上门想怎么弹就怎么弹。但他来这里,还有另一个原因。
    「我来……我觉得……我……」
    首长抬起头,被那双镜片后的眼睛严肃地凝视着,崔建军没来由的声音发虚,本来就没组织好的话语被扯的支离破碎,他自己都搞不清该说什么。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距离并没有让他镇定下来,结巴的毛病反而犯地更厉害。刘源耐心地等了一分鐘,直到空气陷入沉默:「小崔,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崔建军盯着鞋尖,听见熟悉的称呼,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又团成一团沸腾起来。过于亲密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他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也不会厚着脸皮追问,能做的就是行动。脚比大脑先动作,明明离办公桌还有一段路,下一秒就到了办公桌前。书桌是道分水岭,后面属于不可侵犯的私人领地,走的太近会被当作居心叵测或傲慢无礼,更别提这是首长的地盘。但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他要做的事比走的过近更加冒犯。刘源才转过头,建军能看清首长脸上的困惑,万一他早就放下了?目标近在咫尺,时间容不得他多想,现在自己站在他这边了。首长转过身,虽然他比崔建军高,在这个距离还是不得不抬头仰望自己,微微张开唇,看口型是要叫他的名字,再接上一句毫无必要的质疑。问题还是等到之后再问,之后想问什么,他都会回答——
    男孩几乎是撞到他身上,没有剎车,他下意识伸手扶住,贴上来的却是柔软湿润的嘴唇。建军没找准位子,轻轻啄在嘴角,没等他反应就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往后跳,在离书桌一米远的地方定住。刘源摸了摸脸,上面还残存着呼吸的潮意,小号手焦躁的程度肉眼可见,尽管能克製住逃跑的冲动,眼睛还是不敢直视自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首长已经悄悄放松了眉梢,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崔建军同志。你有什么要说的?」
    「……我爱你。」少年没有抬头,也许是太害怕未来的狂风骤雨,这会可能从枪毙到流放都想过了。他就是这样,寧愿一个人胡思乱想,也不愿找人倾诉。听见吉他声的时候,自己就猜到了他的来意。琴声很愉快,建军又不是白拿礼物的个性,如果不是特意还给他,就只能是因为之前的事。难得听他这么说,刘源不再逗他:「过来。」
    男孩挪近了点,可谓微乎其微。「过来。」他已经碰到桌沿了,再叫就得从上面翻过去。「篤篤」,首长叩了两下桌面,「你刚刚怎么过来的?」
    ……要杀要剐都随便,既然局势不由他掌控,不如光明磊落一点。建军抬起头,走到离首长半米远的地方。他正紧张地等待判决,拋来的却是一句没头没脑的发问:「你亲过姑娘吗?」
    啊?
    男人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崔建军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对方却根本不给他挣脱的机会:「我说,你亲过姑娘吗?」
    他当时是想要确认还是否认?这没有意义,因为他根本没来得及回应,就被按坐在首长大腿上。刘源拽着他的衣领往下拉,直到他们的呼吸互相吹拂在一起。他不记得男人具体说了什么,只记得对方爱抚意味地揉着他的后脑,骗他接纳入侵的唇舌。不同于上次的温柔小心,刘源饥饿到恨不得把他整个吞掉,先是搅地一通天翻地覆,又下死劲吸吮舌尖,直到舌根都被嘬到有点发麻才稍稍松开。建军被吻地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凭本能试图拉开距离喘口气,却发现腰被提前箍住了。他转过头,被虎视眈眈的猎手正好捉住,不解风情的话语硬吞进肚,被轻轻咬磨口腔内侧的软肉,膝盖都开始颤抖。嘴角溢出的唾液被不留痕跡地舔掉,刘源像是想一次性在他身上发泄许久未见的激情,一点都不肯放过。到最后崔建军干脆躺在男人怀里不再抵抗,直到稍稍松开怀抱,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靠在首长胸口上,连忙起身。刘源没强拉,看着少年狼狈的模样,不觉好笑:「你是不是没亲过别人?否则怎么都对不准位子?」建军看着他,眼睛不知是因气恼还是亲吻闪闪发亮:「我亲过!」
    胆子大了,学会顶嘴了。刘源不置可否地笑笑,他见了自己总是畏畏缩缩,勇敢点好。「什么时候有时间?」
    「明天……还有后天。」
    「那两天都来。」他拍了板,崔建军仓促地和他道别就急忙溜走了。男孩需要时间缓冲,今晚的接触不够消解这么久的相思之苦,但也不着急一天搞定。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他还记着陷入织物的触感。建军明天会来,后天也会。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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