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这一下,姜芯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没想到你……你还有这种癖好……”
“比喻句你懂不懂?”明纱懒得搭理姜芯,继续说:“我以前刚认识他那会儿,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厌世感,可从谈吐举止来看,他似乎对世间万物又怀有某种特殊的热爱,这种爱是一视同仁而温柔的,里面也包括着我。”
明纱感觉自己的表述虽有些混乱,思绪却异常清晰,她转过身,直视姜芯的眼睛,认真道:“但我不想这样,我比较贪心。”
姜芯努力消化完她的每一个字,傻眼:“你的意思是,你想成为他的世俗欲望?”
总算是解释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明纱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姜芯的腿,起身哼着小曲儿走进自己的卧室。
姜芯盯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晚上,明纱洗漱完,一身清爽地躺在被窝里,将《觉醒》demo视频存进手机,想了想,又取出耳机,下载了几首季屿生唱过的戏曲,让他的声音伴着自己入眠。
明纱这一觉睡得香甜无比,次日,精神抖擞的早起去上班,路过前台时,杨钟莉正在低头吃早餐,听见脚步声,口齿不清地跟她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
明纱往前走了几步,想起昨晚断电的事,又倒退回来敲了敲前台桌面说:“莉莉,我问你件事啊。”
杨钟莉嘴里不停,抬头看她:“你说呗。”
明纱问:“昨晚九点左右,咱们剧团停电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杨钟莉噢了一声说:“应该是园区在维修电路吧。”
明纱:“原来如此。”
杨钟莉:“怎么啦?”
明纱:“没什么,我先去工作了。”
明纱离开前台,直接去三楼的培训室找季屿生,结果发现他人没在,正疑惑时,就收到他的一条微信消息。
季屿生:【我这两天要出差一趟,你可以把电脑搬去我的办公室里工作,那边比较安静。】
明纱:【好的,谢了啊。】
得到允许,明纱提着笔记本电脑拐去季屿生的办公室。
灰褐色的实木免漆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把电脑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入职时,考虑到她的工作不怎么需要坐班,行政就没给她准备工位,未曾想,有一天,她竟然可以独占季屿生的办公室。
果然,只要活得够久,什么惊喜都有。
明纱喜滋滋地坐到季屿生的办公椅里,单腿蹬了一下地板,借力将椅子旋转两圈。
季屿生给办公室装修得十分古朴雅致,实木长形办公桌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字画,下方是接近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摆着戏曲、乐器、书法等各类书籍,而办公桌侧对面靠近窗台的位置则放着一张书案,案上有笔墨纸砚和一盆文竹。
明纱停止旋转,起身走到书案前。
砚台里的墨水已被洗净,残留着微不可察的淡香,与文竹散发出来的甘苦相辅相成,变成了一种很谦敬的书卷气。
季屿生身上也有这种微不可察的清香呢。
明纱在心里嘀咕了句,垂眸,视线落在书案未写完的字帖上,小声念了出来。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
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写得真好看,等过年请他帮忙题一副对联沾沾喜气。
明纱乱想着,返回办公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
屋里安静祥和,鼻间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淡香,就像是季屿生的气息一直在默默的包裹着她一样,即使他不在身边,她也感到莫名的快慰和心安,工作效率都倍增不少。
就这样过了两天,设定稿终于写完了。中午,明纱吃饭时,突然听见剧团成员在讨论春晚节目的事。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团长已经帮典墨剧团拿到春晚的表演资格。”
“啊?还是演《十三绝神》吗?”
“不是,已经改成跟赛博科技合作的赛博朋克京剧舞台《觉醒》,到时候大明星犹克也会参演。”
“那咱们还有机会吗?”
“有啊,《觉醒》还差一位花旦演员,大概率还得从咱们中选一位。”
“上天保佑选我吧,这辈子能上一次春晚我就知足了,求求了。”
原来,季屿生说出差是去跟电视台谈合作了?
明纱心不在焉地吃完午饭,然后将设定稿发给季屿生审阅。
明纱:【老板,设定稿写好了,你有空记得查阅一下,有什么问题,我们后续再沟通修改。】
她发完消息,等了几分钟没收到回复,便拿着手机回季屿生的办公室,躺在他的办公椅里专心睡午觉。
约摸到了两点,她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书案前站着一个人,在提笔写字,背影像极了季屿生,以为是做梦,不自觉呓语道:“季屿生,你回来啦。”
这一声叫得亲昵又缠绵,季屿生手下一顿,墨水从毛笔锋滴落到宣纸上晕染开,心仿佛也跟着湿成了一片。
他将毛笔洗干净,挂回笔搁上,转身走到办公桌边,不远不近地俯视着窝在他椅子里睡得香甜软绵的她,目光渐渐幽沉,良久,才轻声回她:“嗯,我回来了。”
这时,午休结束铃响起,刺耳得令人抓狂,明纱猛然惊醒,一睁眼就看见桌前站得笔直的季屿生,瞬间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季屿生看着她挪移道:“醒了?”
“醒了。”她点头,有些纳闷地从椅子上坐起来说:“你什么时候回剧团的?怎么也不吱一声?”
季屿生解释说:“我没有打扰别人午休的习惯,既然你已经醒了,就跟我出差一趟吧。”
“这么突然。”明纱诧异地抹了把脸,边穿外套边问:“去哪?”
季屿生:“电视台已经确认选用《觉醒》作为春晚节目之一,你的设定稿也写完了,我们现在去赛博科技找阿慈和温叙商量舞台的具体流程。”
“这样。”明纱连连点头:“我准备好了,走吧。”
季屿生:“嗯”
两人火急火燎地走出剧团,在园区外面拦了一辆出租车。
等上车后,明纱忍不住问季屿生:“你前两天出差是去跟电视台谈判了?”
季屿生:“不止。”
明纱:“那是?”
明纱本想问季屿生除此之外他还干了什么事,却被手机来电声打断。
“稍等,我接个电话。”
季屿生打开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滑开接听键。
“喂,师叔。”
一听见季屿生的声音,张柄荣就骂骂咧咧道:“季屿生,你小子是想气死我吗?”
季屿生语气很镇定:“怎么了师叔?”
张柄荣哼了一声:“你小子干了什么好事,你自己不清楚?是不是把春晚参选的传统京剧节目,换成了那什么朋……朋克舞台?”
季屿生补充道:“是赛博朋克京剧舞台。”
张柄荣气到声音颤抖:“对,好家伙……现在申城几家剧团的负责人都找上春和苑来骂我教导无方,让你破坏规则拿到了春晚的表演资格。你赶紧自己来解释一下!”
季屿生挂掉电话,揉了揉眉心,和司机说:“抱歉师傅,先不去赛博科技了,麻烦转道把我们送到春和苑。”
明纱立刻察觉到不对,颇为担忧地看着他问:“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突然间要去春和苑?”
季屿生摇头:“没事,我会解决。”
他语气过于兀定,明纱反而愈加犹疑担忧,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慌得紧。
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季屿生。
他淡了笑意的唇角微抿着,不说话。
她败下阵来,沉默地偏头看向窗外。
二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在春和苑路边停下。
明纱跟在季屿生身后下了车,一起从正门走进春和苑。
那是一个罕见的五进厅庭院,以绿石为基,青砖为墙,中间一条青石路从主庭院拱门直延伸到后门,将南北四院一分为二。
明纱踩在青石路上,由着季屿生带路。
显然,他对这里相当熟悉,从哪个门进,在哪个点拐弯,走那条路更快捷,他都轻车熟路。
两人从拱形门洞走进主庭院,经过一个精致独特的观景亭,来到南面的露天戏台。
近期申城气温变化大,忽冷忽热十分反常,还未到时节,露天戏台院墙后边几棵已经落叶的梨花海棠,光秃秃的树干上竟开出了无数的粉白花朵,一束一束全是花骨朵,绚丽妖娆,阵阵馨香。
明纱抬首,吃惊:“那是……”
季屿生眸光温和,眼中似有怀念,不疾不徐道:“春去冬来,四季轮回,庭有海棠,韶光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他们梨园量子队年少时一起播下的种子,如今已经开出花来,真是奇迹。
两人驻足片刻,在露天戏台中排练的几个戏曲演员认出季屿生,指了指大厅,嗔骂道:“才来,荣班主早在里头等你了,还不快进去。”
季屿生点点头,和明纱说:“走吧。”
两人并肩来到大厅,里面除了张柄荣,左右两边还坐着几位班主团长,都是其他剧团德高望重的掌权者。
他们方一抬脚跨过门槛,所有人便齐唰唰地转头看过来,以探究、质疑、愤怒等各种复杂的目光,极具压迫性地上下打量他们。
明纱没见过这架势,心里有点紧张,眼睛不敢乱看,直直地望着面色还算祥和的张柄荣。
从他们进屋的那一刻,氛围就莫名变得尴尬肃静,张柄荣假意咳嗽一声,朝他们招招手,说:“屿生啊,这几位是申城其他剧团的班主团长,都是有头有脸的戏曲演员,他们此次来,主要是想……”
没等张柄荣把话讲完,坐在右下位置那个穿着中式黑色刺绣加绒唐装的中年男人便打断他说:“季老板你应该知道,电视台每年都会向各大剧团戏班征集两个戏曲类节目上春晚,这是申城从几十年前就延续至今的传统,也是梨园行各位拿出当家好戏,公平竞争的一个机会,对不对?”
季屿生的目光与他交汇,从容不迫地点头:“郑班主,您说得没错。”
郑班主皱眉,眼神犀利地逼视着季屿生,慢慢转动手里的檀木手串:“那我倒要问问季老板,您拿了一个不算戏曲类的节目来参选,还占用掉一个春晚戏曲类节目的表演名额,算不算破坏规矩,恶意竞争?”
都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同行无理取闹,故意找茬。这些人兴师动众地把季屿生喊来春和苑,原来是为了问他的罪。
明纱感觉,眼下他们两人就跟被审讯的犯人一样站在大厅中央,周围人的眼光就没有几个是友善的,都恨不得抓到一点把柄就扑过来,把他们生吞活剥。她用余光扫了季屿生一眼,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季屿生深吸气,尽可能的淡定平和道:“郑班主,您误会了吧?我们典墨剧团所用来参选的节目《觉醒》,无论外显还是内里,都含有铁打的戏曲元素,怎么就不算戏曲类节目了呢?”
他一反驳,屋里其他人的脸色更加不悦了,位于左二位置的中年女人讽刺道:“你说的戏曲元素,就是瞎改戏词,乱编故事,然后再套个乱七八糟的科幻外壳?谁教你的,肖怀风啊?年纪小喜欢幻想,偶尔做做梦没问题,但你硬整这么一出不切实际的赛博朋克京剧,你师父迟早要掀棺材板!”
含情目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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