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听万三提起过,那地方其实就在镇子的东南之角,距离此处不算远,许再有半刻钟的时间便能到达。
熙宁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来,她擦了擦额角汗水,只感觉微有些渴。可惜她身上并未带着水囊,便想着,到了那汤泉小馆要先向店家讨一碗水来喝才好。
熙宁尤在畅想之中,满意笑容正挂在嘴角,猛不丁听到身后似乎有打马而来的声音,马蹄笃笃的声音自远处渐渐传来。
熙宁心跳莫名,这打马之声听起来倒有些耳熟。
果然不久之后,便有人冲着自己的位置而来。
她忙回头去看,却见方才同他分道扬镳之人正迅速靠近,那棕红色的高头大马,不正是赵侯的往常坐骑么。
他坐在马背上一牵缰绳,将马急急勒停,因那动作有些急,马蹄腾起,在熙宁身边扬起一阵尘土,熙宁索性瞪大眼睛望着他。
“我想近些日子过于劳累,你说起的那汤泉小馆,我也颇有兴趣,便同你一道去吧。”
他说着将手伸给熙宁,“你脚程倒快,我一路打马疾驰,追了你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这才堪堪追上。”
熙宁犹在错愕之中,还未想到后面要如何同他说起拒绝共浴之事,便已被他拽到了马背之上,二人再次同乘,他倒是熟门熟路,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只熙宁自再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便一直是愕然的状态,脑子几乎已经无法转动,全不知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今日心情不爽,木着脸只是闷头赶路,嘴角亦抿得只剩一条窄窄的缝儿。
这样子叫熙宁更是不敢多言,生怕哪里惹怒他,也不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灭顶灾祸。
待到来到那汤泉小馆的门脸,熙宁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先向店家要了一碗温水来润润嗓子。
趁这时间努力想着要怎样同赵侯分作两室沐浴,万万不能同处一个屋子,虽然知道赵侯在这方面慎重,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需要有个万全之策。
熙宁端着那小碗喝了许久,只喝到那碗中连一滴水都不剩了,还在举着小碗沉思。她这般模样,叫一直不知在忧虑什么的赵侯都察觉出不对劲来,他扭过头来问她,“怎么能渴得这般厉害?”
熙宁忙放下那遮住脸庞的小碗道,“方才在小孩家忘了要口水喝了,又未带水囊上路,走了这么久,确实渴得慌。”
他听完又“哦”了一声,便率先进了那换衣服的大堂去了。
店家交给熙宁一只小小的木牌作为凭证,熙宁将自己稍贵重的东西存放到了柜台。
也跟着赵侯亦步亦趋的向里头去了,她尚在纠结如何同赵侯分作两屋,却不想赵侯果然是提前就做好了安排,自动分给她隔壁屋子。
同他进了两处地方,熙宁总算能喘口气,想到赵侯恐怕是遇上了什么难题吧。她还当他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做法,结果他似乎真的只是过来消遣和放松的。
熙宁心态松懈下来,也不敢去好奇赵侯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叫他如此般思虑良久。
只是可惜军师不在赵侯身边,不若二人还能讨论一二,以军事的聪明才智许当下便能给出解决之法,也不一定。
哪里像自己这个笨的,就是思虑个十天十夜也未必能有什么好对策。熙宁瞧着将自己束缚起来的裹胸叹气,最近身体有些异样,这里总觉得肿胀。
她猜测是束胸时辰过于长了,引得浑身不适。
这两室之间隔着一个竹编制成的小小栅栏,互相倒也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只是视线朦胧又有汤气氤氲,并不能看个完全。
这场景对熙宁十分有利。
她小心的将身上的衣物尽数除下,总算能脱掉裹胸布,在温泉池中好好浸泡冲洗舒缓心神,近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虽只是一个小小跑腿之人,并不需要出多大力和精神,也觉得十足疲累,可想而知,赵侯这样殚精竭虑之人,随她一起来这里放松,便也不算奇怪了。
此地虽已近深秋,天气也一日寒似一日,这汤泉小馆的位置却很合适,就在山脚之下。因此地有地下温泉,故而山脚树木尚还挂着绿枝,背阴的地方植被上却有结霜,明暗相接处便是两种景致,叫熙宁这个南地来得小妮很是新奇。
熙宁拿着一只小小的水瓢自汤池之中舀起一瓢,之后缓缓冲到自己的肩膀之上,又轻柔的在身上按压几下,她长发乌黑随意寻了支木簪盘起,有意无意要朝着隔壁看去,生怕赵侯有什么异动,叫她暴露那便遭了。
赵侯便靠在石阶之上,只闭着眼,将双臂撑在身后,这石阶已经被打磨的极其光滑,靠上去并不觉得有硌到身体,只觉油润滑腻,甚是舒坦。
两人久久未曾说话,熙宁一边觉得舒坦一面惴惴不安,忍不住又想要同赵侯攀谈。
“公子今日为何总是久久失神?”
赵侯正闭着眼睛小憩,闻言将自己的脑袋向熙宁那一侧扭了扭,只瞧了一眼,朦胧间便看到入目皆是一片雪白。
熙宁身上白腻,即使隔着栅栏瞧不真切,也依然叫这满目的白眩晕了他的眼睛,赵侯心中有些异样,便不敢再看,闭着眼睛同熙宁说话。
“独山国——将窦绾送了来。”
“窦绾?”
这个名字熙宁并不陌生,熙宁随赵侯出征之前曾在公宫见过。那女子品行是有名的贤良淑德,极有大家风范,在公宫的那群女儿中间最为醒目显著,美好的叫人眼睛离不开她半分,可真是贵女之中的佼佼者了。
独山国将她送来,摆明了是一着美人计。
赵侯的祖母窦氏正出自独山国,与窦绾如出一辙,窦氏成年之后便被国君送到赵国结亲。独山国窦家同赵国的中行家一向都有姻亲往来。也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独山国同赵国明面上一直颇为平和,只是窦氏年老,眼见已经无法平和两国矛盾,待她过世之后两国必有一战,所以她这才赶紧又将窦绾招来公宫,若窦绾能如曾经的窦氏那般手段高明,待坐上了赵国细君的位置,便又可保独山国至少十年无虞了。
熙宁却想不了那么长远,只是觉得窦绾美貌,出身也好,配赵侯是绰绰有余的。
她倒觉得这事是件喜事,“那小弟在这里先恭喜公子了。”
恭喜?
赵侯动作一滞,眉头愈发皱得老高。
第26章
熙宁久久不见他有回应, 想着自己是不是哪句话没说好,惹到他了。
难不成窦绾这时候来赵国,不是为了和亲之事?
她为了这一天蹉跎了几个春秋, 如今也当有二十岁了,两人男未婚女未嫁, 婚姻大事都拖到了这时候,怎么看也是十分般配的。
那还能做些什么,总不能是要同赵侯义结金兰吧。
熙宁琢磨不明白,同上司说话总是颇为费神,赵侯却还执意叫自己唤他作阿兄。
熙宁同自家兄长在一起的时候,从不必顾及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 哪会像同他一起时那般心惊胆战。
他不说话,那她也不说,左右互相看不见对方, 看谁犟得过谁吧。
赵侯只听到隔壁的潺潺水声, 一下扬得高些, 一下扬得矮些。
他倒是玩耍得很是自得。
可赵侯却有些难以启齿的冲动,尤其是看到那白茫茫一片的美背。一个半大孩子, 怎么能有这样玲珑的身形,实在是不像话。
“你对窦绾的印象倒是不错。”
赵侯慢生生地问道, 他语气低了几度,没由来带上几分压迫之感。
“我记得当日在公宫之中,她似乎与你交谈了许久,她倒是与你投缘。”
熙宁从这语气中琢磨出一股酸味。
赵侯他, 难道如此看重窦绾么?
“旁的贵女她也不主动去交谈, 跟你一个孩子家有什么可说的。”
熙宁当时也觉得奇怪,不过那窦绾也只是同她说些家常话题, 若说具体有些什么内容,左右围着赵侯转罢了。
自己能有什么魅力打动这样出色的女子,赵侯这酸劲儿来得可谓是不明不白。
她向远处游了游,刻意与他拉开距离。
“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你可还记得?”
熙宁一手扣着石阶上的青苔,一边回答道,“窦绾对公子很感兴趣,问了些公子近些年来的事情罢了,倒也没有什么。”
他那话语里便带上几分警告的意味,“独山国的人同咱们可不是一个阵营的,你同她闲话,可不要把我带你回公宫之前约定好的戒律忘掉。”
熙宁再不是个聪明的,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看了看自己肩上凝结的水滴,颇有些不满,又不敢表现出来,便说:“公子教训得是。”
赵侯听出她语气之中的委屈,不敢再像方才那般生硬的质询,“不过是在问你窦绾同你交谈的话题,哪里是在训你。”
赵侯一贯不擅长体恤他人,他霸道惯了,偶尔放下身段,连自己都觉得别扭。
“窦绾问了公子身边有没有旁的女人罢了,我说没有,她又旁敲侧击……”
熙宁及时收住了话头,那动作十分迅速,倒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旁敲侧击什么?”
熙宁不敢回答。
“怎么不说了?”
熙宁无助地咬了咬下唇,“她看公子身边伺候的都是男子,怕公子不喜欢女人。”
赵侯喜不喜欢女的,熙宁可是最清楚的。
他当然喜欢,尤其对男女之间的那种事,喜欢的不得了。
赵侯张了张嘴,突然有些想要听到熙宁对这问题的回答。
“你当时是如何说的?”
“公子,自然是喜欢女人的。细君不是为您准备了好几个婢子在寝宫伺候着么,一夜好几个的。”
他简直要被熙宁这话气笑了。
“你这孩子家懂什么,她们皆睡在寝室外间,以防我有个什么需求,婢子们连寝榻都不许沾染,哪里有什么一夜好几个。”
那我可不知道是不是您说得这般。
熙宁心里小声地抱怨着。
他又问,“凭你同窦绾相处的那几日,你对她印象如何?”
熙宁想想印象之中那个温婉大方的女孩儿,虽然接近自己显然是带有目的,却不叫人讨厌,“窦绾她——为人细致周到,大方守礼,是个好姑娘。”
赵侯笑她,“你对他的评价倒高,你同她才认识了几天。”
熙宁无言地撅了撅嘴,腹诽道,还不是你让我说的,我说了你又埋怨我。
赵侯似乎陷入了久久的回忆之中,半晌也伸手将那水上飘起的小瓢拾了过来,仿照隔壁的熙宁那般,不时地向自己身上浇着汤泉,将他的皮肉烫得分外红润。
他对着熙宁,不由便有些倾吐的欲望。
“我头一次见到窦绾,就是在祖母的宫里。她实在过于端庄,几乎将赵国和独山国所有的规矩都学了去,像是一部标准的礼法一般,行动坐卧都有章程,同我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事不假,熙宁从前听兄长说起过。柳熙覃与赵侯年幼相识,那时的兄长是他常带在身边的玩伴,小孩子也不论个地位高低,不过是一起上山下海,胡天胡地罢了。
可后来阿兄的身体渐渐染上了毛病,这几年一直缠绵病榻,大概好久也不曾如这般在外疯狂过了。
那时的中行显真真是天之骄子。老赵侯将当时的赵国国力几乎推至鼎盛,众诸侯国唯赵国马首是瞻,唯有独山国仗着从前底子颇丰,一时还在艰难与赵国抗衡。
“她或许是极优秀的吧。”
悄悄怀了君侯的崽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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