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因为秦氏貌丑。”路上有小吏挤眉弄眼的，“但凡她有几分姿色, 不至于一个嫔位都混不上去。”
    古力偶尔听到别人对秦雄红品头论足, 顿时拳头捏得紧紧的。他慢慢地走过去, 貌不经意地说：“在下是新任的浙江备倭指挥使，初来京城，请问这是哪位大人？”
    “原来是新任指挥使，年轻有为啊！”那人停止说笑，露出非常职业的谦逊又傲慢的表情，“吾不才，是一位兵部员外郎。”
    从五品的员外郎，还不至于让古力放在心上。
    古力用力拍了拍这个人的肩膀，道：“很好，我记得这位大人了。太子刚才交代我给你带一句话，明日你往兵部去一趟。”
    “啊？”
    那个兵部员外郎有些懵，太子怎么会找浙江备倭指挥使给他传话呢？会不会是假的？
    第二天，他半信半疑地赶过去兵部大堂。往日对他和和气气的兵部侍郎一改态度，变得冷冰冰的。小老头给他一只公文袋，道：“喏，李庆你这些年的履历，还有这个月的俸禄全部在这儿。浙江备倭指挥使说你是一个人才，太子将你调你入浙江，任百户。”
    浙江备倭处的官兵是要直面倭寇的，之前争贡之役死了好几个百户军官。
    李庆拿着自己的公文袋，难以置信：“这……这次的调令怎么来得如此匆忙？太子为何要把我调离兵部？”京城的五品官改任地方当小军官，其中的差距可太大了，要说没人下黑手，他打死都不信。
    “唉。”
    兵部侍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一些缘由，却没有告诉眼前的李庆。在他看来，李庆这个人算是废了。
    这个小老头看着李庆气鼓鼓地离开，心想万岁爱领兵，号称镇国大将军。太子是万岁的亲生儿子，父子俩的脾气真是一样一样的。当年他有幸跟随过万岁的亲军，遥遥看到刘娘娘穿着盔甲，女子骑着马挎着刀，寸步不离万岁。
    兵部侍郎瞧见那位新晋的镇国夫人跟在太子身边，女子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握刀的样子颇有刘娘娘的品格。
    小老头一边想着，不由得发笑：“嘿，据说当年的万娘娘也是那样厉害的人物，可惜我在兵部来得迟，没有见过万娘娘的风采。”
    莫非这是朱家的遗传偏好？
    不爱红装爱武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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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雄红得到皇帝赏赐的宅邸和诰命，已算是飞黄腾达。她托人把家乡的老爹和弟弟接过来京城生活，京城繁华富庶，有医术精湛的好大夫和教书育人的好学堂，光论资源来说，这两点不比宁波强多了？
    有好多达官贵人想要结识这位“镇国夫人”，送到宅子的请帖比冬天的雪花还要多。
    古力怕秦雄红单纯、被人哄骗，他特意往她的宅子里跑了一趟，说：“你最近总算是发达了，可是别人接近你不一定都安了好心。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别人请你去吃酒赴宴，你莫要轻易答应下来。”
    “我不去吃酒，我要看书。”秦雄红捧着书，俨然是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面。
    她最近看完开国老皇帝的发家史，刚好看到成祖皇帝的妻子徐皇后的事迹。之前古力跟她讲过带兵镇守北平的徐皇后，如今她自己亲自去读名人事迹，感悟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要说老朱家里的那些事儿，宫外不一定有相关资料。但是张嫣鼓励小秦学习，她给这个姑娘送了关于朱家各位皇帝的史书。万一这个姑娘和古力能成，未来的太子妃有必要认真学习老朱家的历史。
    秦雄红在最近在看徐皇后和祖皇帝的爱情故事。
    她看到古力来了，问他一个问题：“史书里写的，成祖皇帝跟徐皇后多要好啊，徐皇后跟陛下一共生了七个孩子。可是后来徐皇后不能生育，那位陛下跟别的妃子生了一儿一女。”
    她看得入迷，眼里似乎有泪光：“徐皇后看着庶出的孩子，她该会多难过啊。都说夫妻恩爱一生，这好比什么来着……糖里掺狗屎？”
    “噗——”
    古力被她这个比喻逗笑了，下一秒他捂着嘴巴，不可以这样对老祖宗不敬畏。
    他拿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祖父举例：“你光看这个，难怪伤心。你怎么不读读孝宗皇帝的生平呢，我祖父从未有过嫔妃，祖母将他管得死死的。”
    “你家祖母真厉害啊。”秦雄红揉了揉眼睛，“她比徐皇后还要厉害。”
    古力：不不不，论对社稷江山的功劳，张太后可不如徐皇后多了。
    即使是嫡亲的孙子，古力也没办法违心地承认张太后是一个很好的皇后。他如有所思，问眼前的这个姑娘：“若是给你选，你宁愿当徐皇后那样的人，还是张太后那样的人？”
    徐皇后是史书记载的好女人，她相夫教子，仁善慈爱。而张太后在民间的风评并不算太好，她纵容外戚，为娘家向皇帝索求田地和富贵。
    他这个问题问得太刁钻了。
    谁知这个姑娘想了好一阵子，她摇了摇头，很坚定地说：“我既不愿意成为仁孝皇后那样大度的女子，也不想成为太后娘娘那样的人。我已经有学习的目标，我想要学坤宁宫的刘娘娘。”
    古力：你想学我妈？
    他问：“为什么？”
    “因为娘娘本来是很好的人。”秦雄红想到温柔亲切的娘娘，眼里闪着小星星，“娘娘从来没有因为我的身份看轻我，娘娘鼓励我多看书多学习。娘娘说了，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之后能找到一个相貌好的夫婿！”
    古力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妈都给秦雄红洗脑洗了些什么。
    太可怕了！
    我妈居然鼓励秦雄红通过读书来找小鲜肉！
    他嘟囔了几句，算了，娘这个性子什么都好，就是偶尔有点不靠谱。他从怀里逃出来一张请帖，别人请秦雄红去吃席，他不乐意她去，怕她被人灌醉吃亏。但是他请的不一样，他非常欢迎她来吃酒席。
    “这是我妹妹的结婚酒，你会来吧？”他想到秦雄红对娘的仰慕，特意说，“到时候娘娘也会去吃席，陛下也会去的。”
    “我去！”
    秦雄红听到“娘娘”，瞬间两眼放光。她希望再次见到自己的人生导师，嗯，有机会去拜见陛下也是好的。
    她这几日虽然刻苦学习，但并非不通俗事之人。她想到吃酒席要打扮，要穿新衣服，她有些苦恼：“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哪家店铺的衣裳最好？哪家的摆件能作为送人的礼物？我去吃郡主的结婚酒应该送礼物吧，不能人太寒酸……”
    “这有何难。”古力想到自己没有送出去的首饰和衣裳，面不改色地说，“我早料到你会忙不过来，派人给你打了一副黄金头面和一副蓝宝石头面。还有鲜亮的衣裳和鞋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尺寸。到时候你穿着去参加东海郡主的婚宴，肯定不会寒酸的。”
    “好啊，殿下你真是一个好人！”
    秦雄红毫不客气地给了古力一张好人卡，她在他手下呆了那么久，他一向是如此关照她的。
    她压根没深思对方为什么会给她准备这些东西。一个男人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送衣服和首饰，他到底图啥？
    古力把手里的东西都送出去，自我感觉美滋滋的。他参照父母的相处模式，在自己内心小本子上打上两个勾：首饰已送，衣服已送。
    “下一步是做什么来着？”
    “雄红似乎不想去逛街。”
    “要不我约她去军营骑马、然后下午去西郊打猎？”
    “我可以送她一匹负重好的河曲马，河曲马的负重能力不错。唉，她太重了，我娘能骑着果下马去摘杏子，雄红估计能把小马压垮。”
    第824章 朱厚照做好人（112）
    ◎明武宗没机会骂醒儿子◎
    古力想约秦雄红逛街, 这个姑娘不太感兴趣。他紧接着提出：“不如我们先去兵部，给你换一匹好坐骑, 然后再去香山看红叶, 顺便看有没有什么果子和猎物。”
    “兵部有什么好马？”
    果然秦雄红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来了。
    第二天，古力带着她去兵部，专门给她选了一匹十分漂亮的河曲马。河曲马的负重能力好, 耐力极强。那匹马儿是罕见的雪白色，通体没有一根杂毛，秦雄红第一眼看见便喜欢上了。
    “这可是白龙马！”她的脸上露出笑容, “我小时候看人唱戏, 说唐三藏是骑着白龙马一路西行！若是白龙化成马形，应该跟我的小白差不多模样吧。”
    古力看过《西游记》，那是元末明初的小说, 主角唐僧骑着白龙马到西天取经。他瞧着秦雄红翻身上了白马, 难得诙谐地说：“这位施主莫要舍了红尘，我不信你睁开眼睛，是四大皆空。”
    “欸，我课当不起御弟哥哥的名头。”秦雄红扯着缰绳，任由白马撒开蹄子小跑，“我的眼睛里可不是四大皆空，我想要的东西可太多了。名我想要, 利我也想要！”
    她任凭风吹在自己的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她若是咸鱼的性子，哪里能为了一个“镇国夫人”的大饼出生入死？
    搏一搏，她这个贫民居然能改换门庭！
    古力很赞赏地看过去, 人要是没点野心, 还真不能成事。当皇帝没野心, 那是活该被人欺负的软蛋。他娘要是没有野心，估计这会儿该混成出宫的老宫女，不知道在哪户人家里头给人当教养嬷嬷。
    太子从小就知道，人活一辈子，得有自己想要争得、然后攥在手里的好东西。虽然他是家里的独生子，从小到大没什么东西需要他去争夺的。
    如今他想要争到手里的，是一个姑娘的心。他默默地表明心迹，希望别人也能回报他同样的请噶。
    眼下看来，他算是一百步里头迈了十来步——
    八字都没有一撇！
    秦雄红新得一匹白马，笑得眼儿弯弯，十分高兴。她没能理解到古力的点，在她看来，她是太子的属下，太子给她送好装备是关怀下属的表现。对于一个武官来说，宝马宝剑之类的东西，领导赐给你的，肯定不会推迟。
    像是话本里说的，那些汉朝大官得了赤兔马，然后把赤兔马赏赐给吕布和关羽那样。
    秦雄红不敢把自己当成是吕布关羽之类的猛将，但她以为古力是那个意思。
    她以为领导在笼络人心。
    古力邀请她一块儿骑马去游香山，她答应了。期间古力教她怎么使用□□，她学会了，以为领导教会自己使用某种新型武器，旨在以后给她安排工作岗位。
    秦雄红捉摸着：“以后我该不会去火器营吧？话说□□大炮挺好用的，杀伤力比大刀砍人强多了。”
    古力以为的第一次郊游：骑马、奔跑……你是风儿我是沙……
    秦雄红以为的第一次郊游：学习□□的使用方法，并且在山间实□□击。领导对她寄予厚望，她一定不能辜负领导的栽培。
    人生怎一个操蛋了得。
    更加坚定了秦雄红的想法的是，古力邀请她去吃郡主的婚宴。秦雄红不懂行情，坦言自己不知道送什么礼物给东海郡主比较合适。她出身乡野，最近一次送礼便是给皇后娘娘买的两斤酥糖。
    她可不光提着两斤糖果去参加郡主娘娘的婚礼，那样很不体面，也很不礼貌！
    她虚心请教：“殿下认为，哪个铺子的东西比较好？能送得出手的？”
    古力轻松一笑：“这有何难？我们去城东的多宝阁逛一逛，那里的首饰挺不错的。”他打算看秦雄红瞧上什么，他一并送给她罢了。
    姑娘神色一凛，来了来了，这是官场上的两大学问——
    吃席和送礼环节。
    领导邀请你吃席，送的礼物必须要高档大气上档次。送礼的时候要送贵的东西，这样领导才会更加开心。
    她以为古力是那种心思。
    谁知古力是那种心思。
    太子见她虚心求教，在珠宝店里指点她：“像是珠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太爱黄金，多爱珍珠或者各种颜色较浅的宝石。珠珠从小喜欢珍珠饰品，她的名字又有一个珠字，你不如送她一定珍珠发冠。我看这顶珍珠冠子跟沉甸甸的凤冠不一样，戴出去俏丽而不失温婉。”
    他指了一顶粉珍珠编织而成的发冠，粉色瞧着比纯白喜庆，很衬珠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珠珠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她肤色白，戴粉色的珍珠显得更加娇嫩，而且非常青春有活力。
    那是平日里也能够戴出去的款儿，跟很严肃的凤冠不一样。
    秦雄红看着那顶珍珠冠子，这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奢侈品。在秦大妹的生涯里面，她唯一接触过珍珠的时候是她吃河蚌咯牙，然后吐出来一粒嚼碎的珠子。珍珠不在她的消费范围以内，如果不是古力带她过来，她不会给郡主选一顶珍珠冠子作为礼物。
    在她的预算内，一对细细的金镯子很不错。或者是一对银子做的同心锁，寓意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她摸了摸钱包，心想领导看中的珍珠冠子肯定很贵。形状圆润的白珍珠的价格不便宜，更何况是粉红色的珠子？她从陛下那里得到一百两赏赐的白银，不知道够不够给这顶冠子买单。
    她在内心忍不住唾骂：原来当官是这样的！领导都爱底下的人送这般的厚礼！这样一年下来，岂不是领导光靠收礼，能挣好多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