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口响起的风铃声, 小护士下意识地往声源方向望了一眼, 最终只看到冷亦渐行渐远的背影。
    ***
    安德森家坐落在辽阔无际的雪原之上, 背靠着冰川山峦，在这个一片白茫的世界中唯有它留下了一笔浓墨重彩的闷青色。
    虽然外观上平凡无奇，但安德森家却是现代机械工艺与建筑的完美结合体，入门是工业风格的厅堂，再往前走，就是联通安德森家上下的核心要塞。这座城堡可看作是一台精密仪器，部分房间甚至可以移动，虽然不知其中，原理，但冷亦还是不禁感慨匠人们的的鬼斧神工。
    莉莉一直在等待冷亦的到来，北部近些日子以来发生的变故让她感到焦头烂额，因为之前都是浅川抚子在背后给她出谋划策，到了她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应对这种大型突发事件。
    见到冷亦她像是见到了救星，眼中顿时浮现出几分惊喜：“你终于回来了！”
    冷亦没有时间和她寒暄客套，她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电脑，将自己近些日子搜集到的资料摆在她面前。
    这里面清楚地记录着二十四号城中近些日子发生的怪事，单是从表面上来看，感染者和寻常人之间没有任何不同之处，但他们的脾气却变得尤为古怪，一句话或者是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都会引爆他们敏感的神经。
    不过眼下最大的问题在于相较于普通人，感染者的力气通常更大，那些被兴奋剂掏空身体的普通人面对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所以感染者一旦爆发，事态就会变得完全不可控。
    不仅如此，楚清越那边传来的的研究报告表明，病毒和在寒冷环境下会变得更为活跃，也就是说，病毒在北部的扩散速度会成几何倍数增长。
    看着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资料，莉莉感到不寒而颤，冷亦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搜集这些资料的？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北部会爆发动乱？
    然而眼下不是询问的好时机，莉莉只能压下心中的困惑。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如何解决此次危机，如今她和冷亦已经是利益共同体了，她需要连通南北，需要从她这里进口价格更为低廉的金属以及油气资源。
    相信为了日后更为长远的利益，冷亦也会尽心尽力地帮她度过此次危机，思及至此，莉莉问道：“情况我都已经了解了，所以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冷亦正色道：“办法倒是有，但就要看你配不配合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那你现在就立即下达命令封锁北部。关闭所有通行渠道，禁止各城市之间的人们连通来往。”
    这个办法显然是个不得为之的下下策。因为封锁北部会不可避免的对经济造成严重打击。但这也是眼下的唯一解。
    莉莉眉头紧锁，但罕见地没有发怒，思索几分钟后，她点了点头，答应了冷亦这个听上去有些荒谬的提议：“封锁可以，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若是能够解决此次危机，这点利益损失算不上什么，莉莉不是个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相反她有着比寻常人更为果断的决策力和判断力。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不足和短板，所以并没有在此事上过多的指手画脚，冷亦原以为还要浪费口舌跟她解释一番，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冷亦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和聪明人合作果然不会太费力。
    她继续道：“病毒蔓延的事情藏不住的，你必须要将这件事告知天下，并立即安排人们做脑部ct，若是结果异常，需要立即将人控制住，集中隔离控制，若是感染者出现攻击倾向，就地处决。但我们对这个病毒知之甚少，还不知道它是否有潜伏期，所以将感染者控制以后，还需要继续封城观察。但这么做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莉莉察觉出她话里有话：“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
    冷亦：“此事关系到北部存亡，我建议你立即停掉兴奋剂的供给，并回收市面上流通的兴奋剂，你应该清楚，不停下这东西，事情永远没有了结的那天。”
    莉莉陷入了沉默之中。
    兴奋剂这项业务至少撑起了安德森家50%以上的营收，砍掉这项业务就相当于折断安德森家的左膀右臂，她自然不忍心舍弃这块肥肉。
    但如果不停掉兴奋剂，事情永远不会了结。
    其中的利害关系她都了解的非常清楚了，可她却迟迟下定不了决心。
    “介意我抽根烟吗？”莉莉从口袋中摸出一个精致玲珑的香烟盒。
    “请便。”冷亦说。
    莉莉夹着香烟，表情凝重地深吸一口。浓厚的烟雾涌入她的喉咙和鼻腔，在带来刺激的同时也让她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几分舒缓，缭绕的白色烟雾随着她轻启的红唇中飘散而出，莉莉看着飘渺虚无的烟雾，思绪也渐渐随之飘远。
    当初为什么要制造出兴奋剂？
    是因为她想要证明自己，她想要证明自己也能够为家族创下利益，然而当她满心欢喜的带着自己的方案前去找父亲时，得到的却是他冰冷的否定。
    直至现在，她都清楚地记得那日发生的事情。
    父亲就如同反复无常的气候，可唯独见到她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是凝聚着难以消散的乌云，他将她递来的方案撕得粉碎，还大骂她不学无术。
    哪怕兴奋剂开始在北部流行，并且为安德森家赚取了不菲的受益，他也依然没有对她露出过好脸色。
    莉莉一直以为父亲是单纯的讨厌自己，连带讨厌自己发明的任何事物，现在看来他或许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莉莉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她现在没有心情追究父亲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只知道北部承受不起第二次动荡，安德森家也承受不起。
    莉莉掐灭火星，哑声道：“行，这事我会解决。”
    冷亦衷心祝愿道：“好，希望你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北部人民已经对兴奋剂完全上瘾了，单方面停掉兴奋剂只会让整个北部陷入更为恐怖的动乱中。显然想要解决此事，肯定要用对应的解药才行。但解药是什么？又有什么效果？这些冷亦还不得而知，所以至少要等到她摸清楚情况，不能随便拿到一种药就贸然给克莱蒙尔使用。
    毕竟她已经在莉莉这里见识过好几种毒药品类了，虽说她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但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翻脸？冷亦还没有完全信任莉莉。
    而莉莉也是一样。这次聊天，刷新了她对于冷亦的印象，她发现冷亦比她想象中的更要冷静聪颖。眼下冷亦还很年轻，再让她成长几年，恐怕她连和对方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浅川抚子会费尽心思的给冷亦设局，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的话，确实很麻烦。
    她打算尝试收拢对方，眼下她们还有着一个共同的敌人浅川抚子，若是能和冷亦达成长期合作，不仅她而言也是件好事。
    思及至此，莉莉迅速换上一副灿烂的笑脸：“聊了这么久，你也感到口干了吧？喜欢茶还是咖啡？我让下人去准备。”
    咖啡或者茶？冷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但若是二者选择其一的话，她会选择咖啡。
    咖啡色泽浓郁深沉，很适合掩藏下毒的痕迹，不是吗？
    冷亦抿唇轻笑，指尖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下藏在袖口中的密封袋。
    第202章 代价
    ◎我从来不会对害我的人手下留情◎
    “叩叩。”年轻英俊的仆人端着咖啡走来。
    他的五官和阿狗有七分相似, 却远没有阿狗精致，但粗放的浓眉和棕黑色的眼珠却赋予了他一种具有蓬勃生命力的野性美。
    冷亦意味深长道：“你的审美还真是统一。”
    莉莉这才正眼打量起那名仆人，她朝着那名仆人勾了勾手指, 对方立即放下手中的托盘, 毕恭毕敬地跪在她身侧。
    莉莉用手指挑起他的下颌，仔细端详他的容貌。确实是一张极为难得的帅气面容, 但有阿狗珠玉在前，这个代替品就显得索然无味了, 她很快失去了兴致，毫不留情地将人甩到一旁。
    “确实有几分相似，但我更喜欢阿狗一些。”
    冷亦：“怎么, 后悔把他送给我了吗？”
    莉莉笑着摇了摇头：“一个玩物而已, 有什么好后悔的。怎么样, 对他还满意吗？”
    冷亦只是抛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答案：“啊，算是吧。”
    听到这个这个颇具暧昧色彩的答复，莉莉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她对阿狗还是挺满意的。
    仆人在此时为她倒上咖啡，棕黑色的半透明液体犹如飞流直下的瀑布，荡漾的波纹却泛起奇异的青蓝色, 莉莉看没有错过这个小细节，她将咖啡推到一旁, 语气不悦道：“怎么搞的？咖啡都凉了, 还不快去换一壶？”
    仆人面上划过一丝慌乱，但这个情绪也只出现了一瞬而已，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毕恭毕敬道：“好, 我现在就去换。”
    冷亦抿唇轻笑：“我倒是觉得温度刚刚好。”
    她的笑容很浅, 像是浮于表面的薄冰, 梦幻的表象下隐藏着不宜察觉的危险。
    莉莉敏锐地觉察到了几分危险。
    她在咖啡里面动了手脚吗？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性，莉莉又本能的感觉，如果是冷亦的话，定然不会使用这种一眼就能够看穿的拙劣技巧。
    坐在对面的冷亦似乎察觉到了她心中的想法，突然在此刻站了起来，慢慢朝着莉莉的方向走去。
    准确来说，她正朝着站在自己身旁的仆人走去。
    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冷亦就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人和阿狗实在长得太像了，虽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奇事，而且说不定莉莉的审美就偏好这种类型，但是当她向莉莉确认时，对方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莉莉对他的反应完全可以用陌生两个字形容。
    也就是说，这个仆人很有可能是近期才进入安德森家的，甚至可能是阿狗离开前后的那段时间到来的。
    这个微妙的时间点让她产生了几分警觉，再加上他刚才的怪异反应，冷亦笃定这壶咖啡应该被他动了手脚。
    不过她也在里面加了点料。这不就巧了吗？
    冷亦抬手抚上他的脸，她的手很凉，像是刚从冰河寒川中打捞上来的浮尸，掌心中还带着冰冷潮湿的水汽。
    仆人被她异于常人的体温惊到了，他控制不住地抖了下身体。刚想要出声制止冷亦行为，然而在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眸时，他感觉自己的大脑顿时陷入了空白中。
    冷亦很清楚自己所拥有的优势，她从不吝啬于将自己的外貌当成武器，只要能够达到最终目的。
    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颊，趁着他晃神之际将一枚小巧玲珑的隐形追踪器粘在他的衣领上。
    冷亦朝着仆人的方向轻轻吹了口气：“我突然不太想喝咖啡了，不如你替我喝下这杯，你看如何？”
    仆人被她撩得面红耳赤，下意识地接过她递来的咖啡杯。
    掌心中传来的温热将他的理智瞬间拉了回来，他看着捧在手中的咖啡，忽然发现自己已是骑虎难下。
    “家主说咖啡凉了，我先帮她换一壶。”扯了个理由后，他就匆忙离开了这里。
    冷亦并未阻拦，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看到这里，莉莉也大概了解眼下情况了，只是不明白冷亦究竟在唱哪出戏。
    莉莉疑惑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揭穿他？”
    冷亦：“不把他放走，怎么能钓出幕后的大鱼呢？”
    莉莉辩驳道：“这还用想，肯定是浅川抚子啊！”
    冷亦提醒：“你觉得浅川抚子会用如此显眼的手段吗？她要是想杀了你，你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莉莉顿时哑口无言。
    想起自己之前曾被浅川抚子玩弄于鼓掌中，她就感觉极为羞耻，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心智上确实与对方相差甚远。
    冷亦：“但这件事，或许和浅川抚子也有一定关联。”
    “怎么说？”
    “你好好想想，你和浅川抚子合作的那段期间都做了些什么事，曾与哪些人或组织交恶，虽然那些事情都是在浅川抚子的引导下进行的，但这些黑锅最后可都要由你来背负。莉莉，你真的以为你的对手只有浅川抚子吗？”
    冷亦的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让莉莉瞬间从混沌的梦境中惊醒，寒意顺着她的脊柱迅速向上蔓延，莉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直至现在她才意识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愚蠢多么渺小。
    但在此刻，莉莉反而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镇定，她迅速冷静下来，对冷亦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冷亦：“帮你可以，但这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吗？”
    莉莉眉头紧锁：“你忘了，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死了对你而言没有好处，你只能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