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骏原本刚毅果决的脸庞上，再次浮现出了无比迷茫的神色，他说，“这封信是留给你……或者随便什么人的。”
    “什么？”
    孟超再次错愕。
    想了想，又不明白，“什么叫‘留给我，或者随便什么人’？”
    “信封上就是这么写的。”
    龙飞骏向孟超展示了他们刚刚在雷宗超的修炼室中，找到的信件。
    信封上用孩童般稚嫩的笔触，歪歪扭扭，涂鸦着一行字：
    “孟超，或者随便什么人亲启”。
    “这是雷师的笔迹。”
    龙飞骏解释，“自从你离开龙城之后，雷师的伤势和病情，都一天比一天加重，有好几个月，他只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躺在医疗舱里，接受基因药剂的浸泡，还有好几次，他在和我们正常交流时，思绪都会突然‘断电’，忘记了我们是谁，自己又在哪里，甚至会流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那就好像，在他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里，承载的不是武神本尊，而是另一个灵魂。
    “他的笔迹，也越来越凌乱，越来越潦草，很多时候，书写内容都颠三倒四，词不达意，甚至毫无逻辑。
    “医生对雷师进行了全方位的脑域扫描。
    “在他的脑域深处，的确存在着大面积的病变和坏死。
    “应该是过去数十年，超强度灵能，超负荷刺激脑细胞，以及大脑反复遭受严重脑震荡的后遗症。
    “医生说，普通病患的大脑，遭受这种程度的创伤，早就脑死亡了。
    “就算一流高手，大脑病变到这种程度，也要变成浑浑噩噩的白痴。
    “雷师仍旧能在特定时间内，维系最基本的思维逻辑和自由意志，已经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所以说，雷师是脑子糊涂了，才会莫名其妙，跑到太古遗迹深处去？”
    孟超不太相信这个过于巧合的解释，“那么，信件的内容呢，你们拆开看了没有？”
    “看了。”
    因为事有蹊跷，信封上又写着“孟超，或者随便什么人”亲启，再加上雷宗超这段时间的精神和智力状况都不太乐观，写下来的内容，未必是他的真实意思表达，龙飞骏便自作主张，查阅了信件的内容。
    然而，信件的正文，和信封上的收信人一样，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孟超，或者随便什么人，我在太古遗迹最深处。
    “如果愿意，你就下来找我吧！
    “不愿意，也没关系。
    “反正，都一样。”
    在这几行字下面，信封的角落里，还夹着一枚硬币。
    硬币旁边，又有一行稚嫩如三岁孩童的字样：
    “如果犹豫不决，不妨丢个硬币？”
    这段文字，让孟超和龙飞骏，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开，开什么玩笑？”
    孟超喃喃道，“丢个硬币？是字面意义上的，丢硬币来决定？不是暗示或者隐喻？”
    “如果，你和雷师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关于硬币的故事，那就不是暗示或者隐喻。”
    龙飞骏说，“我反复检查过，这就是一枚公开发行，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硬币。”
    第1837章 同流合污的理由
    孟超觉得自己的大脑，快要像是一台超负荷运转的老式计算机那样，呼呼冒烟，喷火甚至爆炸了。
    强忍头疼欲裂，他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等等，你刚才说，监控视频拍到雷师深入太古遗迹的时间，就是金鹏号爆炸的同时？”
    孟超说，“也就是说，这封写给我的信，应该是在金鹏号尚未爆炸之前，就已经完成的。
    “可是，那时候的雷师，根本不该知道，我已经回到龙城了啊！”
    “……确实。”
    龙飞骏想了想，道，“最近两个礼拜，雷师的病情加重，所谓闭关修炼，约等于深度睡眠甚至冬眠疗法。
    “理论上，他没什么机会能接触到外界信息，我们也不敢拿最近发生的一系列错综复杂、牵扯众多的事件去打扰他老人家的休息。
    “他老人家没理由知道龙城发生了这么多事，更没理由知道，你已经回到龙城的。
    “难道，是他老人家的大脑病变加重，失落了过去一年的记忆，根本不记得你曾经离开过龙城？”
    孟超觉得，这种解释太过勉强。
    沉吟片刻，问道：“先别管这么多了，你们现在哪里，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我们就在太古遗迹的入口，我已经派武神殿中信得过的师兄弟，控制住了所有知情者，并且封锁了现场。”
    龙飞骏说，“放心，消息暂时还没有泄露出去。”
    孟超明白龙飞骏的意思。
    此时此刻的龙城，恰似一口熊熊燃烧的漩涡。
    由血盟会覆灭引发的一系列比山崩地裂更加严重且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分分钟都有可能将整个文明推向四分五裂乃至灰飞烟灭的深渊。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唯有昔日武神，才有足够的威望和信誉，稳定局面，安抚人心，愈合伤口。
    甚至于，孟超觉得，在九大豪门接连爆出丑闻，豪门超凡者无法得到普通民众的信任，而以蔚蓝联盟为代表的寒门超凡者，又刚刚崛起，根基太浅，同样得不到豪门信任的情况下。
    只有“武神”雷宗超出山，担任龙城文明的最高领袖——哪怕仅仅是名义上的最高领袖，才能得到各方认同，让神经紧绷到极点的各个利益集团，重新坐回谈判桌上，心平气和地商议，如何在全新的游戏规则下，再造一座更加强大的新龙城。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武神”雷宗超以这样一种突兀甚至诡异的方式，消失在了地底深处。
    这条该死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不吝于在全体超凡者和全体普通市民的头顶，同时炸开一道晴空霹雳！
    “现在方方面面都需要雷师出山，你们封锁不了太久的。”
    孟超咬牙道，“不管冒多大的风险，付出多少代价，我们都必须找到雷师。
    “我说得再直接点，哪怕雷师真的大限已至，人力无法挽回的话，在他老人家回归永恒的家园之前，都应该向全体龙城市民留下遗言和期待，告诉所有人，我们应该以什么方式，朝哪个方向前进！”
    “没错。”
    龙飞骏道，“我这边正在组织搜救小队，准备各种工具，拟定详细计划，最迟半个小时之内，第一批搜救人员，就会进入太古遗迹最深处！”
    “明白，我现在就赶来超凡塔，太古遗迹入口！”
    孟超斩钉截铁，“请把我安排在第一搜救小队的名单里面！”
    两人结束通话。
    孟超狠狠揉搓了一把面孔。
    从某种意义上讲，接下来的事情，倒变得简单了。
    无论如何，都要先找到“武神”雷宗超再说！
    “有意思。”
    在他将整张脸都没入黑暗中时，吕丝雅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我忽然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你听到龙飞骏的话了，我必须马上离开。”
    孟超硬梆梆地说，顿了一顿，又忍不住问道，“什么事情？”
    “就是‘健体操编审委员会’的丑闻，他们选择‘甲方案’的事情。”
    吕丝雅的眼底闪耀着妖异的光芒，“你觉得，‘武神’雷宗超知道内情吗？”
    孟超揉搓脸庞的双手，突然变得有些僵硬。
    “按理说，以‘武神’雷宗超的天纵之才，大半座灵能武道理论大厦，都是由他奠基的，他不可能看不出来‘甲方案’和‘乙方案’的优劣、得失，不可能看不出来，选择高投入、高风险、高回报的甲方案，明显有利于有权有势的豪门子弟，却会让占总人口绝大多数的寒门子弟，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吧？”
    吕丝雅说，“可是，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说‘武神’雷宗超对全城青少年统一的基础入门功法，提出过太多的反对意见，有好几个版本的健体操，甚至得到了‘武神’的亲自背书呢！”
    孟超眯起眼睛。
    射向吕丝雅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锋利。
    “不不不，我可没有暗示，‘武神’雷宗超也是这根充满了血腥味道的利益链条上的一只蚂蚱，事实上，我并不觉得，‘健体操编审委员会’或者九大豪门中的任何利益集团，有资格和资本来收买‘武神’雷宗超。”
    吕丝雅无视孟超犀利如电的目光，托着腮帮子，继续分析下去，“如果‘武神’雷宗超真的追求世俗意义上的名利和权势的话，当年他就有大把机会，成为生存委员会的最高议长，又或者创立比九大超级企业更加庞大的利益集团，积累天文数字的财富，拥有完全效忠于自己的家族。
    “可他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放弃了身为一名绝世强者，完全可以心安理得享受的一切。
    “之后几十年，他的日常活动，以及他对龙城文明做出的贡献，完全可以用‘一个特殊材料制成的圣徒’来形容。
    “如果这都是伪装的话，这种伪装也实在太可怕了。
    “所以，我不太相信他仅仅为了一丁点的蝇头小利，就和‘健体操编审委员会’同流合污。
    “那么，堂堂武神，为什么没有提前站出来，揭发和阻止一切呢？”
    第1838章 普通人的优势
    “或许，是雷师的身体……”
    孟超自己也觉得，这个借口并不成立。
    离开龙城之前的半年，他得到了“武神”雷宗超手把手的指点，也比任何人都了解武神的身体状况。
    虽然雷宗超早已雄风不再，甚至不能长时间在强烈的紫外线照射下活动。
    但他的心智并未受到严重影响，绝大多数时候，仍旧能调动比常人强大百倍的脑细胞，吸收、整合和分析，来自龙城方方面面的海量信息。
    由此得出的真知灼见，甚至对孟超这个拥有未来记忆的末日归来者，都有极强的指导意义。
    或许，雷宗超是失去了镇压全体神境强者的绝对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