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间，我做了一个梦。”
    少女和智慧树一起说，“过去的我，从不做梦，最多从我接驳的那些灵兽和人类脑域深处，看到一些斑斑驳驳，支离破碎的梦境，就连那座尽善尽美的光明之城，也是金千禧带来的。
    “这是第一个，完全属于我的梦。
    “但它却是一个噩梦，一个最可怕的噩梦。
    “我看到，整片天空都在熊熊燃烧。
    “我看到，无数巨大的光球从火海中坠落。
    “我看到，怪兽山脉范围内的所有丛林——无论天然的原始丛林，还是人类用金属、玻璃和水泥建造的都市丛林，统统被摧枯拉朽的冲击波夷为平地。
    “所有生灵，无论人类还是怪兽，无论蛇虫鼠蚁还是真菌和细菌，统统灰飞烟灭。
    “相信我，孟超，在这个噩梦中，我看到了末日！”
    第783章 退潮后的破绽
    孟超如遭雷击。
    踉跄着后退几步，目瞪口呆地看着智慧树的神经网络上幻化出来，亦幻亦真的半透明虚影中，恍若火海从天空倾倒下来，和他的噩梦如出一辙的画面。
    “我知道，你恐怕不容易相信我的话，认为这只是一个荒诞不经的噩梦，怎么能用梦境来指导现实？”
    少女面孔苦笑道，“我无法向你解释，更不可能证明，但这个噩梦实在太……栩栩如生了，简直就像是某种启示。
    “而且，就算我清醒过来，它也始终萦绕在我的灵魂中，不像是普通梦境那样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模糊，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明。
    “就像是有一个越来越尖锐的声音，催促我去改变这一切，去阻止龙城的毁灭。
    “我实在没办法对如此真实的噩梦无动于衷，正如我没办法冷眼旁观一群狞笑的恶棍，挥舞着剃刀，走向一个无助的小姑娘一样。”
    孟超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气，犬齿狠狠刺入舌尖，用刺痛让自己保持冷静和清醒。
    他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沙哑嗓音问道：“你，你看到龙城毁灭的原因了吗？”
    “没有直接看到，所谓‘启示’，岂会如此直白和清晰？”
    智慧树道，“不过，参考桃源镇的历史和龙城的现状，毁灭的原因不是很容易推演吗？
    “无非是随着超级企业的力量不断膨胀，特别是在龙城文明彻底战胜怪兽文明之后，再没有任何手段和势力，可以制衡掌控绝对武力的至强者们。
    “于是，至强者们纷纷失控，撕下‘行军蚁’的假面具，暴露出‘凶暴鼠’的真面目，和普通市民的矛盾越来越尖锐。
    “渐渐的，强者和弱者进化成了两个截然不同且互相仇恨的物种，寄生在文明之上的毒瘤——那些渴望超越人类，成就神魔的至强者们，膨胀到了整个文明都不堪重负的程度。
    “到时候，无论是外敌入侵，还是自相残杀，都有可能导致龙城的彻底毁灭，就像曾经的桃源镇和地球一样。
    “原本，我一直在犹豫，是否要以自己的方式，干涉龙城的发展道路，甚至彻底革新龙城的社会形态和资源分配方式。
    “因为超级企业和绝世强者们已经绑架了整座龙城，用他们的花言巧语蒙蔽了绝大部分普通市民的心灵，倘若我贸然出手的话，的确很容易误伤到无辜的市民，甚至令局势变得越来越糟糕。
    “一言以蔽之，革新，是要流血的。
    “这个横空出世，如末日降临的噩梦，却点醒了我。
    “如果我因为一时的妇人之仁，冷眼旁观，什么都不做，龙城注定将走向毁灭，所有生灵都要死。
    “而我的任何行动，哪怕再激进，再极端，再残忍，再灭绝人性，会害死几百万人、上千万人，只要能逆转未来，拯救另外几千万人，不都是值得的，甚至是必须的吗？
    “最糟糕的情况，我失败了，什么都没能改变，九大超级企业仍旧如噩梦中预示的那样，牢牢掌控着龙城的主导权，最终迎来了末日，那都没什么损失，至少，我已经尽力了。
    “现在，你已经明白了一切，加入我们的行列，和我们一起逆转未来，拯救龙城吧，孟超？
    “啊，你的反应有点儿出人意料，我感觉到，你的‘震惊’多于‘怀疑’，你竟然不太怀疑末日的降临，似乎你也意识到，九大超级企业和绝世强者们，绝非龙城的救星，而是毁灭龙城的痼疾。
    “没错，今天的龙城文明貌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走在蒸蒸日上，高歌猛进的道路上，但无数源自基因的痼疾，都被暂时的胜利掩盖了，倘若不从根本上进行革新的话，末日终将到来。
    “可惜，现在大部分人都被超级企业欺骗了，掌控了，奴役了，只有你我联手，才能拯救龙城。
    “为了龙城，为了未来，为了文明，我们必须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
    孟超周身缠绕的神经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紧，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喃喃道。
    “既然最糟糕的结局已经注定，随便做出什么样的改变，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绿潮凝聚而成的少女再度俯身到孟超耳边，低沉而坚定地说，“我们可以一起革新龙城，用新生的怪兽文明为日益腐朽的人类文明注入全新的活力，唯有如此，才能逆转未来，粉碎梦魇，阻止龙城的毁灭！”
    伴随着少女的声音，神经网络中源自末日的火焰再次明亮和肆虐起来。
    无数刺眼的光球仿佛在孟超的视网膜甚至大脑皮层上直接炸开，炸得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几乎无法呼吸和思考。
    “糟糕！”
    孟超意识到，在不知是否巧合的末日梦魇的侵袭之下，自己的心灵防线正在渐渐崩溃。
    怪兽主脑的精神攻击能力，明显比“深渊魔眼”和“漩涡”高出好几个级数。
    明知对方不怀好意。
    但他就像是陷入一座纯白的迷宫。
    别说寻找出路，就连哪里是墙壁，哪里是通道都分辨不清楚。
    就在这时——
    轰！
    轰轰轰！
    “纯白迷宫”忽然猛烈摇晃起来，皲裂开来一道道黑黢黢的缝隙。
    一个声音，直接在孟超脑海中响起：“醒醒，孟超，醒醒！”
    是吕丝雅的声音！
    透过“纯白迷宫”上的缝隙，孟超看到绿潮凝聚而成，酷肖金千禧的少女飞快退缩，重新融入到智慧树之中。
    智慧树像是遭受到了无形的烈焰炙烤，所有触须、枝桠和藤蔓都被烧得“吱吱”作响，剧烈抽搐，甚至蜷曲成了一团团焦炭。
    周遭世界都在分裂，一块块地剥落、崩塌，像是一幅摔碎的拼图。
    “雅姐得手了！”
    孟超心思电转，欣喜若狂，“我和雅姐说好，由我来吸引智慧树的注意，雅姐和其他探索队员负责炸毁它的本体，现在看来，就算他们没有彻底炸毁，至少是严重损伤了这头怪物的神经网络！”
    随着智慧树的退缩，孟超的头脑越来越清醒，思维重新锋利起来。
    刚才智慧树长篇大论的各种破绽，也像是退潮后的礁石般暴露出来。
    “不对，你在撒谎！”
    孟超单手提起金牙血魄刀，直指智慧树的核心，“刚才你说，你是从赤龙江里把金千禧的残躯打捞上来没多久，就和她融合到一起，救出了桃源镇的小姑娘‘古灵’。
    “那应该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为何我看到的‘古灵’，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还有，倘若桃源镇是真实存在的，并且真的被你建设得欣欣向荣，百花齐放，为何我们从天坑上方都观测不到它？
    “千万别告诉我，桃源镇位于某处空间褶皱区里，用常规方法无法观测和找到——果真如此，你完全可以正大光明邀请我们进入这处世外桃源，而不是用致幻孢子之类的方式，麻痹我们的中枢神经和大脑皮层，让我们产生幻觉，误以为自己跌落天坑，才能进入这处神秘莫测的桃花源。
    “真相只有一个，‘古灵’和‘桃源镇’并不存在，即便他们曾经存在过，现在也绝对不是你让我们看到的样子。
    “为什么你不敢让我们看到桃源镇真正的模样？
    “是否你所说的‘光明之城’，根本是虚无缥缈的幻想，甚至，只是一个该死的骗局？”
    智慧树无言以对。
    在无形的烈焰烧灼中，它显得越来越扭曲和痛苦。
    孟超则透过它苍白的虚影，发现了更多的漏洞。
    “更重要的是，倘若你真有一半灵魂是金千禧，另一半灵魂也受到金千禧的影响，愿意和人类和平共处，一起开创未来的话，你根本不用等到现在，才采用‘调制超级异兽，从内部颠覆龙城’这么极端的手段。
    “在智慧树和金千禧融合到一起的那几年，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去龙城寻找‘武神’雷宗超。
    “当时的龙城，超级企业还不像今天这么尾大不掉，绝世强者和三流高手也没有拉开差距，很多新兴领域仍旧是自由竞争的舞台，身为‘武道神话’的雷宗超拥有崇高的威望和莫大的影响力，而身在巢城的金万豪也蠢蠢欲动，并不甘心只当一个‘地下皇帝’。
    “要知道，金千禧的身份可是雷宗超至死不渝的恋人，以及金万豪唯一的亲妹妹。
    “虽然你的生命形态变得和过去截然不同，但我相信你有很多方法，可以让雷宗超和金万豪，确认你的身份。
    “这样一来，雷宗超、金万豪以及掌握了怪兽神经网络的金千禧，这样的‘铁三角’，无论如何都能和超级企业正面抗衡，互相制约，形成良性竞争，确保龙城的平稳发展了吧？
    “真正的金千禧，一定会这么做。
    “她可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少女，而是从太古遗迹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存者。
    “除了惊人的幸运之外，她必定有着极其冷静的头脑，出色的推演和判断能力。
    “连我都知道的正确答案，她没理由不知道。
    “既然你选择了在最佳时机却按兵不动，只能说明，你根本不是金千禧，也绝不是真心为龙城、为人类文明考虑！
    “或许你说的没错，部分超级企业，的确是寄生在龙城文明之上的肿瘤。
    “但你眼睁睁看着这些肿瘤日益膨胀，从‘良性’转化成‘恶性’，直到毒瘤快要破裂，才慢条斯理举起了锈迹斑斑的手术刀，叫人怎么相信，你是想要拯救，而不是别有目的？”
    第784章 狰狞的现实
    不知是因为孟超的诘问。
    还是来自吕丝雅的攻击。
    智慧树的树皮片片龟裂，暴露出树芯如内脏般蠕动的藤蔓——就连这些藤蔓，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枯萎和腐烂。
    孟超冷冷抛出了最后一击。
    “还有，你始终隐瞒了一个问题。
    “从始至终，你一直在谈论自己如何通过神经网络，将人类的情感和欲望，复刻到怪兽体内，开启了他们的心智，将他们变成‘灵兽’。
    “但这又怎么解释，怪兽拥有不同物种的特性，甚至同时拥有动物和植物的特性？
    “很多怪兽都是爬行类和哺乳类的结合体，还有些怪兽拥有鸟类的躯干和节肢类的尾巴，各种大自然绝不可能产生的进化，在怪兽身上，却以简单粗暴的方式，硬生生拼接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