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自己,没人能帮得了她。
祖母年事已高,也只能看护得了她一时,往后的路,还是得她自己走。
既然不想被人利用,也不想为了嫁人而草草选一门亲事,那么独立女户对于苏意凝来说,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见她不说话,谢誉也没再逼她,往后退了两步,站直了身子眼睛上下打量她。
“在家里受委屈了?”谢誉打量了她一会,见她今日来还是特地乔装打扮过,自顾自地问了句。
苏意凝摘下了帏帽,搁在一旁的桌子上,摇了摇头。
“又有人拿你退过婚这事说嘴?”知道她不会轻易开口跟自己说明缘由,谢誉就耐着性子慢慢盘问。
其实想立女户,多多少少确实与当年退婚之事有关系,若不是退了婚她如今早就嫁去谢家了,哪里还能立女户?
但谢誉开口问,苏意凝却没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见她只是摇头不说话,谢誉心里莫名烦躁,从前的她,一张巧嘴跟百灵鸟似的。在学堂里,谁人不知,苏家二姑娘作诗不行作画更是不行,但是能言善辩是学堂里首屈一指的。
才短短几年不见,一个人的性子,是可以有如此大的改变吗?
“总不能是因为我吧?”谢誉自嘲地笑了笑,轻哼一声,又说道,“怕我报复?为了不拖累苏家,干脆独立出去?”
苏意凝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你别乱猜了。我那日明明是求了霜意妹妹,且这事该是户部的人处理,怎么会是你来?”
“嗯,”谢誉嗯了一声,看着她,不紧不慢道:“怎么就不能是我呢?”
不想跟他再绕弯子耽误时间,苏意凝脱口而出:“你不是在礼部任职?怎会掺合户部的事?”
茶楼雅间的隔音十分好,隐蔽又安静。此刻屋里只有他们二人,周围有静悄悄的,苏意凝的话音落下,谢誉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整个房间就更显的寂静了。
苏意凝被他盯得心里发怵,忍不住地抬手,揉了一把自己的脸颊。
谢誉坐到了她的对面,修长的手指轻轻从桌中央拿出了一只茶盏,倒满了茶,递给了苏意凝。
“你倒是对我的事,很是关心,连我在哪任职都一清二楚,看来是真怕我报复。”他慢条斯理地说这话,一双桃花眼眼皮轻抬,懒洋洋地看着的苏意凝。
苏意凝准备去接过茶水的手抖了一下,手指指腹轻轻蹭在了谢誉的手背上。
肌肤接触到的刹那,苏意凝便连忙收回了手,将一双手摆在了膝盖上。
谢誉原本低垂的眼膜抬起,冷静地扫了她一眼,声音清润语气却暧昧:“怎么?还要我喂你?”
一面说着,他一面抬起手腕作势要将茶水喂到苏意凝嘴边。
苏意凝连忙抬手接过,直接饮尽了。
“不怕我下药?”谢誉一只手垂在膝盖上,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桌子,朝苏意凝眯了眯眼,“之前不是还很警惕?非要带女使一起进来?”
苏意凝刚刚饮尽的茶水此刻早已入腹,便是真被他下了药,也吐不出来了。她扭过脑袋看向谢誉,有些无奈:“别开这样的玩笑。”
“哦?”谢誉停下了手,又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你这是在命令我?还是在求我?”
“以你我如今的关系,好像我没必要听你的。”他慢条斯理道。
“你又不是我的妻子或是未婚妻,拿什么命令我?”
苏意凝不说话,也不接他递过来的茶水。
他今日八成是没吃药就出门了,正事不提,屁话倒是多的很!
谢誉见苏意凝不接,也不再坚持,直接收回了手,将茶盏中的热茶一饮而尽。
“那是我刚刚喝过的……”苏意凝抬手想制止,已经晚了。
那只茶盏上,还印着她的口脂,此刻正被谢誉握在手中,有意无意地把玩着。
谢誉似乎没听到一般,又倒了杯热茶,送到嘴边,小口小口的抿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仿佛就真的只是来喝茶的,一丁点正事也不提,苏意凝急得不行,又问道:“立女户是户部的事情,你行吗?”
“你不是,在礼部任职吗?”
听到她这么问,谢誉停了停,微微挑眉:“今日刚调去户部,专门负责户籍之事。”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她想立女户,他就刚巧调任过来,负责此事?苏意凝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巧?”
谢誉还在喝茶,也不知道今日的茶水到底是哪里得了他的青眼,就是喝不够呢?苏意凝皱眉看他,谢誉不疾不徐:“不是巧合,我故意跟三皇子吵了一架,被他赶来户部的。”
怕苏意凝漏了关键点,谢誉又补充道。
“我故意的。”
怎么会有人故意去得罪当红皇子?谢誉真是病得不轻,苏意凝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他说的故意的,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是故意调任去户部,知道自己想立女户,他便去领了这差事。
“你,你想干什么?”她有些懵了,难道是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要故意给她使绊子?
谢誉从袖中掏出了文书,摆在了桌上,淡淡开口:“立女户所有的手续,都需要经我的手,得我批准才行。”
“我不允,谁也帮不了你。”
苏意凝站起了身,问他:“所以,你根本没想让我顺利立女户,只是想使绊子,折辱我。”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有些意外,毕竟她印象中的谢誉,绝不是这样的人。他们虽然退了婚,谢苏两家也闹僵了,可不论怎么说从前的同窗情谊多少还是有的,他不会如此为难她的。
见她站起身,谢誉也跟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慢悠悠道:“是的,我就是故意的,故意给你使绊子,让你做不成事,只能来求我。”
“我原本都想好了,等你四处碰壁,求助无门,再派人去诱你到我这来,让你主动求上我。”
“到那时,我手里有你最想要的东西,你只能低声下气的求我,我便是提出些非分的要求,你也只能咬牙答应不可。”
“我想要什么,你就得答应什么。”
“任我予取予求。”
苏意凝连连后退,一双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惊恐不已地看着谢誉。
“怕吗?”谢誉走到她身前,将她逼到了墙角,垂眸问她。
第15章
“不怕。”
苏意凝抬起了头,对上了他的眼睛,不卑不亢。
听到她这么说,谢誉没有一丝意外,反倒是从容淡定地轻笑了一声:“为什么?”
自打他回金陵后,好似每次他们碰面,他都会问她一句为什么?为什么退婚,为什么信他不会报复,为什么过得并不好,又为什么急着与人相看。
苏意凝没有正面回答过,有些话她说了他也未必信。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信了,也改变不了什么,那就没必要将当年的事情翻出来反复在彼此的伤口上拉扯了。
“说话。”谢誉的语气有些急了,但脸色未变。
苏意凝偏了偏头,不再看他,声音一如继往地冷静:“你不会故意为难我的,要真是想使绊子,今日你就不会出来见我了。因为你懂我的性子,是不会开口求人的。”
窗外起了一阵风,将雅间的窗户吹来了些,有些许凉意的风从窗口吹了进来。
谢誉走了过去,将窗户关紧了些:“三年了,什么都会变的。”
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一尘不变的。
他回过头,站在窗边,目光泠泠如弦上月,看向苏意凝时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阴郁。
苏意凝了解从前的谢誉,却又实打实的摸不清如今的谢誉。确实,三年了,什么都会变了,她不能总拿以前的谢誉来对比此刻站在她眼前的人了。
从前的谢誉,如皎皎明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如今的谢誉,翻云覆雨拨动朝纲,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了。
可她太想要他手中的那份立女户的批文了,苏意凝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们毕竟相识一场,你就不能通融一下?”
谢誉的眼底多了一丝意味不明之色,他勾了勾唇:“苏二姑娘觉得,咱们以往能有什么情分,值得我通融一下?”
他不问还好,一问,苏意凝便噎住了,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一瞬间,她脑海中转过了好几条念头,是该同他诉苦哭诉一番搏一搏同情,还是该低声下气求他,又或者翻出往日情谊同他说道说道。
可不论是哪一种,好像都很难让谢誉松口吧。毕竟就如他所说,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摸不清他的脾性了。
想了又想,末了她似泄了气一般:“罢了,我不要批文了,今日多有叨扰,抱歉。”
说完,她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这一回谢誉没再阻拦她,只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握在手里的那份已经签好了的批文被他攥得发皱。
他明明什么都替她做好了,他明明也不忍心让她四处奔波求人,却又总是心有不甘,想要她开口妥协,想让她低声求他一次。
其实他想过要做得更恶劣一点,比他说给她听的那些还要恶劣百倍,为难她报复她折磨她。可光是在脑海里想象一下如果自己真的做了,她那样刚烈的性子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谢誉都难过的要死。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苏意凝都是他的天边月与窗前雪,皎洁而明媚。他不忍亵渎。
谢誉站在窗口,看着那抹带着雪色帏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街的拐角处,握着批文的手微微颤抖,喃喃自语道:“又是这样,连哄我一次都不愿吗?”
他们彼此相识多年,最熟悉的时候几乎日日相见,她了解他的全部,也明明知晓他是个很好哄的人。可当年退婚她退的干净利落,如今再次重逢,谢誉几次三番地找机会见她,她从不肯为他低头一次,哪怕是骗骗他,也不肯。
看来,是真的没有心。
他收回了目光,面无血色地走出了雅间。
那份谢誉花费了不少心思才弄来了批文,被他随意丢在了地上。
*
在谢誉这边吃瘪,没能拿到批文,苏意凝只得暂时打消了立女户的念头。
她想着先看看院子和铺面,买一套适合她日后带着祖母一同搬出去住的院子,再买几套铺面做些小生意。
等一切准备妥当了,她再去找谢誉一次,说不准他下次就肯松口了呢?
她这一忙活,便又过了十几天。
四月十五,是前朝便定下来的春闱放榜的日子。这一日除却忽然头疼不止的苏老太太和二房得了风寒的大娘子,苏家众人又一同出了门,声势浩大地去了放榜地。
郑氏最为积极,一是想早点去看看苏典是否榜上有名,二来是想趁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举子,替苏意如张罗一二。
原先她还想着再去同老太太说说情,安排杨家二郎同苏意如相看一次,可后来闹出东珠头面的事,老太太迁怒于她,便是连院门都不许她进了。
这事也只能暂且搁置,但苏意如的年龄却是不能等了,若是高嫁无望,找个好拿捏的书生,也是不错的。
苏意凝的马车走在最后面,郑氏母子三人的马车则走在最前面。等苏意凝到时,榜下已经乌泱泱围了一群人。
她被文秀扶着下了马车,而后和她一同站在人群的边缘,踮着脚尝试着朝榜上看去,也算是瞧个热闹。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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