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来说，林憬分化需要的能量就像链式反应——无穷无尽，你是这样让他以凝聚态的形式分化的？”沈沁流一向冷静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惊讶表情。
    欧阳叠云回头看了一眼精疲力竭的部下们。
    “那是一个a级虫群能做到的吗？我们可是荡平了克索尔星球啊！”赵晓元颤抖着举起自己的手。
    沈沁流的目光一震，“克索尔星球？你们？”
    他身后的叶醇也是满脸惊讶：“可不是在梦里吧？”
    “当然不是在梦里。”宋初转过头来，“这可是三大要塞的联合作战，最后由周凛霜和林憬凝聚态收尾，你没能看到那个画面，足够让你终身遗……”
    宋初的话还没有说完，叶醇的手就贴了过来，能量进入他的大脑，毫无顾忌地阅读起他的记忆。
    “叶醇你怎么能这样！趁着我能量耗空了竟然审读我！我是可疑份子吗？我是虫族吗？我是你的战友啊！”
    叶醇闭上眼睛，他的眼前是克索尔之战的最后一幕。
    周凛霜大肆分解金属星球，金属沙粒涌入洞穴，活生生将虫母埋在地壳之中。
    而处于凝聚态的林憬忽然发力，流沙化作了岩壁，将虫母密不透风地困死在里面。
    “太不可思议了……这足够让联盟那些高高在上的议长们膝盖着地！”叶醇发出一声感叹。
    叶醇走到了赵晓元的身边，扣住他的肩膀，传输了一些能量给他，“看在你这位通信官都上克索尔战场的份上，传送一点能量给你吧。”
    “呜呜，叶醇你偏心！凭什么被审读的是我，能量你却给了晓元！”
    “你呢？”沈沁流看向欧阳叠云。
    欧阳叠云也举起了自己的手，“呃，我的也被吸走了……”
    “我明白了，你是让林憬一次性摄入超出某一刻分化需要的能量，直接让他冲破分化需要的链式反应。正常情况下这么做，林憬的内源会爆掉，但因为有周凛霜在，两人的内源相连，内源共享，相当于扩容。”沈沁流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来，“当凝聚态的能量被消耗完，他的情况就稳定了。”
    “这可是我们的孩子，太让人骄傲了。”叶醇开口道。
    “什么叫‘我们的孩子’？”欧阳叠云的眉头皱了起来，监护人可是他和沈沁流啊。
    “我们——我们‘镇渊’啊！镇渊有谁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吗？”
    叶醇一脸“你连这都不知道吗”的表情。
    欧阳叠云垂下眼笑了：“对，他们也是‘镇渊’的孩子。”
    沈沁流开口道：“现在是林憬分化的最后时刻，移动他们容易造成能量震荡。通知所有粒子炮台进入戒备状态，如果有虫族来滋扰，不用客气狠狠打。”
    “收到。”通信官赵晓元进了一个礼。
    沈沁流看向欧阳叠云：“联盟那边召集了议长。”
    欧阳叠云冷笑了一下，抹平了对方领口的一丝皱纹：“正好，也到了我们问责联盟的时候了。”
    “问责联盟？”
    “怎么，你不敢？”欧阳叠云转身走向飞船的出口，“别忘了，我们是林憬的监护人。联盟让我们的孩子在分化的时候鬼门关走一通，哪里来的脸面朝我们问责？我们的孩子，不能再吃亏了。”
    沈沁流顿了一下，步伐坚定地跟在欧阳叠云的身后。
    全息画面里，十二位联盟的议长神情严肃地对他们俩进行了严厉的声讨，大有不让他们俯首认罪就不罢休的阵势。
    但可惜，两位指挥官面容冷峻，表情始终保持倨傲。
    主管科学研究的议长掷地有声：“就因为他是周引颂的儿子就有胡作非为的特权吗？他就丝毫不顾及父亲的荣耀吗？毁掉了一整颗人造星球！是你们纵容了周凛霜的无法无天！你们让叶醇‘拷问’了池教授！还给了叶醇那艘飞船的通行指令！别以为没有证据或者不承认这事儿就能过去！”
    “对啊，我也觉得这事儿不能过去。”欧阳叠云的目光冰冷地刺向对方，“池教授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
    一直以来是欧阳叠云和颜悦色、长袖善舞地为沈沁流周旋，但这一次却是他首先发难，气势冷冽，将科研议长的势头瞬间压了下去，心里惴惴不安。
    一旁的沈沁流开始了从容不迫地反驳：“那是因为负责优质omega分化的池教授犯下了致命的错误。首先隔离了匹配度极高的alpha周凛霜，教条化地认为给予林憬补充模拟信息素就能让身体免于崩溃，但事实是没有周凛霜的安抚，林憬的身体各项指征极速下滑，还好周凛霜赶到了，不然联盟就失去了一个极优质的omega。我想请问，池教授到底是能力所限，还是接到了什么命令，哪怕林憬在分化过程中死掉，也不想允许他和其他alpha建立深度联系？”
    “你……”
    议长正要说什么，沈沁流毫不客气地继续反驳。
    “池教授的离谱还不止这一点。他明明知道林憬的分化存在信息素抵抗，他的细胞更迭就像链式反应，旧细胞需要死亡，新细胞的成长会因为扁贝虫信息素抵抗而释放能量毁掉自己，这就要求短时间内巨大的能量帮他终止这场周而复始的细胞更迭……”
    科研议长赶紧解释：“终止反应需要的能量巨大，甚至需要进入凝聚态，林憬的内源根本容纳不了凝聚态，这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那么另一种选择呢？使用大量扁贝虫信息素逆转分化成为alpha呢？在林憬心率归零，各项指标都极速下降的情况下，池教授为什么不给他用扁贝虫的信息素？他对林憬的血液测试和信息素图谱一清二楚，他来的时候就该准备好以防不测，就算来的时候没带也该通知身为监护人的我们想办法——可他仍旧沉默。他是不想让我们有第二种选择吧？破釜沉舟，要么分化成顶级omega，要么就死吧。反正联盟不缺一个平平无奇的alpha。”
    这是沈沁流第一次用要把人心都钉死的语气说话。
    “沈中校，欧阳少校，我们理解你们的激动，但是人类利益高于一切。林憬的分化图谱前所未有，他的能力一旦被抹灭，是不可能被复制的。任何顶级的分化都是破釜沉舟、向死而生。没有选择，才能让他走向最好的那条路。”
    总议长的声音依旧沉冷，站在人类利益的制高点上，他不认为联盟的决定有任何的错误。
    牺牲，是人类对抗虫族道路上的必然。林憬也是其中之一，没有特殊。
    欧阳叠云毫无畏惧地看向总议长的眼睛，“人类利益高于一切，是不是也不包含人心？哪怕人心背离，哪怕各个要塞的战士们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战？”
    “欧阳少校，你想煽动叛乱吗？”总议长的声音落下，无论是全息视频的这一端还是另一端，都陷入一片冰凉的死寂。
    但是欧阳叠云并没有退缩，而是义正严辞地反问：“您有想过所有一线的指挥官、舰长、副舰长都是a级以上的分化吗？他们未来的孩子里，很有可能会诞生第二个、第三个林憬。当他们知道，联盟认为‘人类利益高于一切’，哪怕他们的孩子即将死在高危险的分化里也必须为所谓人类利益铺路，联盟或者说人类，还会拥有他们的忠诚吗？”
    欧阳叠云的质问狠狠扣在了总议长的心头。
    “您低估了这些孩子们对于我们的意义。他们每一个都很宝贵，我们的战斗是为了他们的未来和人生。如果他们没有未来，我们又为什么而坚持？”
    就在这个时候，总议长的秘书传送了一则首都星要闻给他。
    [骇人听闻——科研部为了得到三a级别的omega，隐瞒重要分化信息、隔离高匹配度alpha，对分化的追求高于生命、差一点导致学员死亡!]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传遍了首都星的各行各业，甚至联盟的各个机构，引来了各阶层的抨击。
    [负责分化的池姓教授在明知道对方的alpha产生应激反应的情况下，仍然企图隐瞒真相，导致alpha带走omega，并且破坏星轨、闯入研究所，给联盟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群情激动，首都星不少全息屏幕都变成了支持分化自由、保证分化权利的标语。
    各大媒体都在讨论，要尽快建立分化保护法案，任何一个人的生命都应该得到尊重，这才是真正的人类利益高于一切。
    总议长的表情有些微妙，这是把周凛霜破坏研究所的锅扣回到了联盟的头上。
    当然，扣的有理有据，哪个alpha在见到自己的omega差点分化致死的时候还能保持理智呢？
    周围的议长们都万分惊讶，不知道这个消息是怎么会在忽然之间爆发式传递开。
    欧阳叠云干的吗？可是他根本没有回过首都星。
    沈沁流吗？他在联盟这么多年，不善言辞，从来不和媒体打交道。
    “搜查部有调查结果了吗？是否和联盟内部人员有关？”主议长的目光若有深意地瞥过面前的二人。
    没想到秘书回答：“对两位指挥官以及其部下、学院教职人员等进行了通信审查，均未发现相关痕迹。”
    欧阳叠云面无表情，心里想的是，到底是谁这么帮忙，把舆论都推向他们这边了？
    沈沁流一脸平静，心里想的是，他没有通知任何人类，但是他让林憬的机器人朋友贺普知道了这件事。
    贺普运用超强的计算能力，将整件事疯狂在星网里传播，联盟就算想要阻止也为时晚矣。
    “事已至此，你们也将林憬带回了。即便他分化成了alpha，我们也会一如既往地对他培养……”
    “林憬分化成了omega。”欧阳叠云打断了对方。
    十二位议长的神情出现了变化。
    “分化的链式反应……”科研议长满眼惊讶。
    “就在三个小时前，我们三大要塞在克索尔星球会战，进入凝聚态的周凛霜和林憬完成了对虫母的最后一击。”
    主议长咳嗽了一下：“欧阳少校，你刚才说什么？周凛霜和林憬进入了凝聚态？”
    “没错。”欧阳叠云点开了来自飞船的克索尔会战影像。
    金属星球被周凛霜分解出沙尘暴，灌入洞窟，而林憬让所有流沙凝结成岩壁，把一个双倍战力的虫母封死在了里面。
    影像中的两人的能量体状态，让意图声讨他们的议长们长大了嘴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仿佛每句话都是为了打烂他们自己的脸而存在。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科研议长轰地站了起来，脑袋都要伸进全息影像里。
    “天啊，真的是凝聚态……他们还这么年轻……”
    “那可是久攻不下的克索尔星！一朝分化，就解决了这个让人类惊恐了这么多年的宇宙毒瘤！”
    “果然对位的能力会让战斗力成倍递增，池教授就不应该阻止他们在一起！”
    欧阳叠云冷笑了一下：“请问各位，你们还要浪费时间在这里追责吗？联盟应该是发现了林憬的能力很特别，你们想要他兼容所有的alpha，像虫母一样形成战斗网络。但你们忘了，只有精神上最为匹配的两个人，才会驱策彼此进化，甚至进入凝聚态。”
    欧阳叠云的目光冷冽，看得那位主管科研的议长说不出话来。
    主议长咳嗽了一声：“大家都没有错，只是立场和经验不同而已。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保护林憬的安全，满足他分化的所有需求。”
    “是的，我们现在需要高浓缩营养液，越多越好。当分化结束，凝聚态消失，普通的食物是无法满足他们的营养需要的。”欧阳叠云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高浓缩营养液会以曲速传送，欧阳少校可以放心。”
    “我需要对镇渊要塞其他堡垒的调度权。一个凝聚态alpha或者omega的诞生，极有可能引来虫族的大举进犯。”沈沁流开口道。
    主议长点头：“同意授权。”
    另外一位主管军事行动的议长开口道：“保险起见，我们会调派轮休返回首都星的其他a级以上战斗力增援‘镇渊’。”
    “谢谢。”欧阳叠云颔首。
    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
    “还有，祝贺你们，取得了克索尔会战的胜利！你们是人类的英雄。”
    “人类利益高于一切。”
    欧阳叠云和沈沁流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句口号，让联盟的议长们被狠狠地噎住了。
    这场联盟的高级“追责会”就这样无疾而终，这些高高在上的议长们还需要想办法平息民愤。
    这也意味着，《分化保护法》势必会在今年通过。
    欧阳叠云和沈沁流取得了全面的胜利，顺带给予只追求结果的科研部一记耳光。
    当通信结束，欧阳叠云向后靠着椅背叹了一口气：“还好这两个小鬼争气……我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搞得那么大，改变一颗金属星球的结构！”
    “也得感谢你的魄力，竟敢把他们带去克索尔星。”
    欧阳叠云笑着伸了一个懒腰：“有什么办法？我们可是他们的监护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