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李睿说的，这里不是一座空城，附近还是有居民的，听到监狱的动静，再加上关着的人都被放了出来，消息很快传开，街上突然冒出了不少人，都奔着他们这个店来的。
    楼面上打的灯光之前已经关掉了，但这会儿又重新打开了，闪烁着的灯光和热闹的说话声，让本来冷清的街道和这个因为灯光诡异的店，开始变得有生机起来。
    邱时本来想再跟邢必聊聊李睿的事儿，但又觉得没有什么意义。
    站在李夏的角度，他是希望能把李睿带走的，这里活着太过残忍，尽管这个店按李睿的说法，他们做的是平等的交易，但他擦掉罐头上血迹时的平静，和他杀光那一屋子恶棍时的想法，都注定了他会像李夏说的那样，不是死掉，就是变成那些人然后再死掉。
    但站在李睿的角度，除非捆起来，李睿不可能同意离开，他的牵挂，他所有的生活，给他爱的人，他要守护的人，都在这里，他们不可能把他的生活全都带走。
    耳机里传来了封至的声音：“他们回来了，拉了两块大钢板到那边桥边。”
    “这里离桥有几公里？”邢必问，“人力拖过去的吗？”
    “四公里多点儿，”封至说，“人力拖的，一人一块，所以拖得很慢。”
    “他们有车吧？”邱时说。
    “开车可能会被发现，他们走的小路，”封至说，“钢板下面都垫了静音滚轮。”
    “他们要干什么？”邱时看着邢必。
    “送我们过桥。”邢必说。
    “多大的钢板？那个断口有十米多，两块钢板多大？”邱时问。
    “两米乘四米。”封至说。
    “操，难怪叫了最壮的跟班儿，这要瘦点儿，扶着不倒都难吧，”邱时皱着眉，“那也不够啊。”
    “够了。”邢必说。
    邱时看着他，思考了能有五遍这两块板子要怎么接上才能够那个十米多的缺口，最后也没想明白。
    “难民学校的教学质量已经差到自己都感觉不出来的程度了吗？”邱时说。
    “你休息一会儿。”邢必笑了笑。
    邱时闭上眼睛，把椅背放倒，他的确得睡一会儿，他不是生化体，就算是加强过，他也还是个需要睡觉的人类。
    他担心李睿，不知道就凭李睿他们这些人，到底怎么能让他们七辆车过桥，也不知道李睿之前说的用命换是不是真的，但他相信邢必，他们必须过桥，邢必也不会允许普通人类为了他们过桥丧命。
    至于带走李睿……这大概只能放弃了，如果他们回来的时候，这些人还在这里，邱时一定会告诉他们，如果愿意，跟他们一块儿往西走，云城虽然不够好，也曾经让他感受到黑暗和绝望，但那里有更多的人在一起，让这个庇护之地有一天能成为真正的庇护之地。
    感觉没有睡多长时间，天还没有亮的时候，车窗被敲了两下。
    邱时放下车窗，李睿站在外面，身上穿了一件看上去有八成新的外套，神情中带着某种掩饰不住的带着害怕的悲壮。
    “马上出发，叫你的人准备好，直接开车往你们昨天进来的地方右转，我们就在那里开始给你们带路。”李睿说。
    “嗯，”邱时看着他，“你头盔不戴了？防弹衣服不穿了吗？那个防得好一点儿吧？”
    “行动不方便，”李睿说，“记着我下面说的话。”
    “嗯，三爷您说。”邱时说。
    李睿看着他笑了笑：“跟我们保持好距离，留出一个加速的距离，看到我们准备好了，你们的车就可以冲了，什么都不用管就冲，知道吗？”
    “留出加速距离，你们准备完毕就冲。”邱时重复了一遍。
    “嗯，”李睿点点头，又从外套里拿出了一个扁扁的用皮套子装着的东西从窗口递了进来，“这个送你，是个古董，能看书，里面好多故事，不过没电了，我那个充电器坏了，一直找不到能用的，你们本事大，肯定能找到。”
    邱时接过来，心里的感觉非常不好，心情正一路往下坠着。
    “充上电就能看了，以前的故事非常好看，是咱们想象不到的，”李睿提起这些的时候眼睛是亮的，他又看着邢必，“你是知道的，对吧，潜卫大哥。”
    “是的，很多很有意思的故事，”邢必伸出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邢必。”
    “李睿。”李睿伸手跟他握了握。
    邱时正想打开车门再跟他说两句，但门被他又推了回来：“出发，路口等你们。”
    李睿绕到房子后面，往东一路跑着走了。
    二楼休息的士兵也都出来了，快速而安静地整理好装备上了车。
    “我感觉不好。”邱时转头看了看一楼的酒馆，这会儿已经没有人了，他本想跟李夏道个别，但一直没看到她。
    估计是李睿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没有惊动她。
    “怎么？”邢必问。
    “这算是遗物吗？”邱时看了看手里李睿送他的东西，是个扁扁的板子，上面带着屏幕。
    “这东西能用的充电器我们有，”邢必答非所问，“跟听音乐那个小棍儿用的是一种。”
    邱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出发，”邢必说，“看到三爷保持加速距离跟着。”
    “收到。”头车回答。
    “桑凡没坐咱们车吗？”邱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后座上只有纪随。
    “她和封至在最后一辆车上，”纪随说，“过去的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分散些好防。”
    “嗯。”邱时点点头，把自己旁边架在射击口上的枪调整了一下，确保可以随时开枪。
    车顺着原路开到了昨天进来的路口，然后往右转向东边。
    天稍微开始有一点儿亮，李睿应该是专门挑的这个时间，相对夜里，任何一点光亮都会让各种物体因为影子而变得清晰，而白天又会完全暴露，只有清晨，四周飘荡着薄雾，河面上的雾气更浓一些，一切都是模糊的，视野会很受限。
    薄薄的雾气中，邱时看到了前方晃动着的两个人影。
    一个是李睿，一个是昨天跟他去拖钢板的大熊。
    地图上显示，前方步行移动的人类，只有他们俩。
    “就他俩？”邱时愣住了。
    “嗯。”邢必应了一声。
    “操。”邱时骂了一句，只有他俩，更可以确定是去送死了。
    “我们不会让他们死。”邢必在邱时腿上按了按。
    前面李睿和大熊开始跑，是拼尽全力地那种奔跑，后面跟着的车队也开始加速，不远不近地按李睿要求的距离跟着。不得不说，李睿和大熊跑步速度是真的不错，看得出是在这种恶劣环境里能生存下来的速度。
    距离桥有四公里多点儿，桥那边就是奔泉城，这里是郊区，但道路很宽，虽然当年的路面早已经消失不见，但依旧能从这些不断十字交叉的笔直道路和两边不少已经可以被称为废墟的建筑上看出以前的规划。
    这的确是个挺大的城市。
    两边的建筑里时不时就能看到属于人类的小亮点闪过，这里住着不少人，物资来源有点儿成问题，但对于躲避“丛林”来说，成片的建筑是个不错的地方，更容易封闭，植被稀少，躲过真菌的几率更大一些，两种生存威胁，很难有完美的选择。
    但这里的一切可能都会因为共生体的到来而改变，河边的树林和草地，会变成他们的营地……
    邱时看着窗外闪过的建筑，看着前方全力奔跑着的李睿和大熊，感觉自己心里乱成一团。
    两边的建筑慢慢变少，前方半空中的雾里出现了两条弧形的黑影，接着慢慢呈现出全貌。
    这是邱时在图片上见到过的桥，上方有拉索的那种，邱时第一次亲眼看到。
    按书上的图，眼前这座桥并不算大，但对于邱时来说，还是有种震撼的感觉，老祖宗们生活过的世界，正一点点在他眼前呈现着。
    车队速度稍微减慢了一些，前面的李睿和大熊从地上推起了他们之前放在这里的钢板，竖着立在了滑轮上，然后拉着捆在钢板上的锁链开始往前拖着钢板前进。
    看到钢板实物的时候，邱时瞬间似乎明白了他们想到的过桥方式。
    “邢必。”他猛地转过头看着邢必。
    邢必抓着他的手握了握，很坚定。
    “注意防御，”邢必说，“右侧可能会有进攻。”
    两块立起被拽着向前移动的钢板都在右侧，这既是过桥的道具，也是受到攻击时李睿和大熊唯一的保护。
    他们的车过去之后，李睿和大熊几乎不可能活着再从桥上跑下去。
    桥面有不少破损，布满了裂纹，但还算平，他们上了桥之后速度快了不少，但还是听到了枪声。
    大概在三十米左右的位置，邱时他们的车被打了一枪，不过能感觉出射击位偏远。
    车队的还击在下一秒就开始了，密集地往右方子弹过来的方向开始了射击，既是还击，也能给前面的李睿和大熊一点掩护。
    河面上的雾气很重，两方的射击都只能是个大概方向。
    邱时盯着前面的李睿和大熊，他俩的钢板都已经被击中过，但因为射程远，钢板也厚，他们没有受伤。
    这一切应该都在李睿的计划里，他没有被枪声影响，只是埋头往前冲。
    很快邱时就能从地图上看到桥面上的那个被炸坏的口子了。
    车队保持着距离，邱时看了邢必一眼，马上就要到地方了，他已经确定了李睿用的方法，他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邢必要怎么把这两个不要命的人救下来。
    “他们是传说中的潜卫，对吗？”
    “就是生化体中战斗力最强的那种，战神。”
    李睿的话在邱时脑子里来回响着。
    是的，他们是战神，一定能把你们救下来。
    李睿和大熊已经跑到了断裂桥面的边缘上，他俩把钢板放平在桥面上，一端伸出了裂口，一端顶在桥面龟裂的缝隙里。
    然后两人跳下了桥面被炸断的断口，桥面很厚，参差的断面有很多可以站立的位置。
    这里还有他们这次任务成功的关键，两根松动了的工字形的钢架，他之前和大熊过来想找点儿建材的时候发现的，太大了他俩弄不走。
    把钢架推上桥面，顶在钢板下，这两块钢板就形成了两个斜坡，车可以加速从斜坡上冲过，跃过这道裂口。
    “一起顶！”李睿喊。
    大熊踩着断口位置裸露出的钢条快速地移动到他身边，耳边是呼啸而过的狂风，脚下是滔滔流过卷着雾气的河水。
    “别往下看，”李睿说，“顶上去！”
    大熊和他一块儿用肩扛起工字钢架下面的横架，猛地往上顶了起来。
    “啊——”李睿吼着，“用力！”
    “啊——”大熊也跟着吼了起来。
    钢架上方的横架正好顶在了伸出一截的钢板上，钢板被顶了起来。
    看着平放在桥面上的两块钢板先后被顶成了斜面时，邱时只感觉自己汗毛都立了起来，他虽然已经猜到了可能是这个方法，但两个孩子硬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把这条冲向桥那边的道给他们搭了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操。”邱时咬着牙骂了一句，鼻子有点儿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