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这么个平日里不温不火的小主播，忽然一夜之间因为天价打赏爆红，这让当事人陆子羲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混迹娱乐圈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背后一定有推手，至于推手是谁，那基本上想都不用想，就是打算挖走他的远鸿，再看热搜下一位，常懿路透十七路透常懿十七，由于知道《十七》就是常懿正在拍摄的校园剧，陆子羲对自己的判断更加深信不疑。
    看来，哪怕没有晏允臻的推波助澜，光靠常懿这位同行衬托，远鸿也是真的打算下大力气捧他，并且尽可能地让他去跟常懿唱反调，不让人知道远鸿不是好惹的，这事儿就没完。
    如果接下来的拍摄顺利，估计微博话题炒作完毕的下一步，就是发布定妆照，发布花絮，力求每次发布，都对常懿造成精准打击。
    这样对远鸿是有利了，对陆子羲而言却是树敌，很可能粉丝群还没立起来，先来了一波从常懿那儿转来的黑粉。
    果然享受权利，就得承担义务啊。
    赵志平看着他的脸色变了又变，还正为自己揭穿对方“贪小便宜”的面目而沾沾自喜，刚准备继续阴阳怪气，陆子羲却把手机推了回去，继续着刚刚的话题：“可是按公司规定，我还是有权预支差旅费啊，打赏所得公司已经有分成了，剩下的钱该由我自己支配吧，我的权利，并不应该受到我本身经济条件的影响啊。”
    陆子羲的目光看起来无辜而又纯洁，说得话却毫不客气，赵志平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再这样继续扯皮下去，陆子羲就得去找公司财务或者法务了，半点不带含糊的。
    他这么想着，背后居然起了一层冷汗。
    赵志平手下零零散散带着不少小艺人，陆子羲一直都是最怂的那一批，他根本没想过，就这么个小家伙，居然有胆敢和自己对峙的一天！
    不过是偶然搭上了晏允臻的线，成为了对方可以利用的一枚棋子，他就真的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敢和公司叫板了？
    他根本就不相信晏允臻所说的，这是我的朋友，朋友个屁，他心里明镜似的，两人明明是前一天才认识！
    再深的交情也没多深！
    想清楚这一点，赵志平很快冷静了下来，继续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如果您这边实在是麻烦的话，财务部那边……”果然，陆子羲直接开了口。
    “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赵志平收回了自己嘲讽的表情，懒懒地靠在靠椅上，随手扯了一张申请单，甩在他的面前，“用了公司的钱，就多想想公司的好处，别一天到晚想拣着高枝飞。”
    陆子羲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么顺利，愣了一会儿，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单子，确认没坑之后，才狐疑地填好表，签上了名字。
    等他转身离去之后，赵志平才在他身后，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这个小家伙，他永远都不会想得到，他有什么样的把柄落在公司手里。
    第十二章
    而此时，对此一无所知的陆子羲出了长兴的大门，才终于忍不住翻了个刚刚就想冲赵志平翻的白眼。
    什么叫“用了公司的钱，就得想着公司的好”？这种流氓逻辑，不就是等同于，公司给你发了工资，那公司就是你爸爸吗？这明明是法律规定的劳动所得，根本没有谁欠了谁的这一说！
    更何况，良禽择木而栖，要是说长兴真的对原主有知遇之恩，那陆子羲还得考虑一下情分，可在原主最困难的时候，长兴做了什么？长兴有着一团混乱的管理，给了原主一个必须贿赂才能做个人的经纪人，甚至还威逼利诱他去委身陪酒，不榨干他的最后一丝价值都不算完，可以说是间接导致了原主的自杀，陆子羲不报复他们就算好的了，还期待他感恩戴德？
    想得倒美！
    最主要的是，他这次要预支差旅费，也并不是故意刁难或者无理取闹，这本身就是符合流程的，而且他也的确是真的没钱了。陆子羲从小到大就没过过真正缺钱的日子，而原主却是如假包换的一贫如洗，兜里总共就剩下几百块，全被他换成西瓜送给末世生存系统了，等他反应过来，才惊觉自己连饭钱都没留，好在还有之前不知道谁打赏的两百万，陆子羲才不至于落到饿死的境地。
    用了第一笔钱就如同开了个头，他最终还是赶在利息越滚越多之前，一次性付清了原主留下的高利贷。
    两百万听起来很多，但对于曾经混迹多年娱乐圈的陆子羲而言，他很清楚，这笔钱对于走红的艺人来说，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赚回来，他相信以自己的实力，以后一定有一天能还上这笔钱，因此哪怕是日后有人追查上这两百万，并且要求他归还，他也能轻轻松松无愧于心地还清。但哪怕陆子羲再有本事，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还得起高利贷，因此要想清除这颗□□，还是得趁现在。
    对方收到钱之后就给他发了一段视频，是在电脑上销毁裸照原件的录屏，陆子羲看完，也没有多少如释重负的感觉。
    因为他知道，对方想要留下这张照片，有无数种方式，删除了一张原件并不能代表什么，他唯一期盼的就是，由于自己时机选择合适，自己现在还没有什么名气，对方不会随随便便刻意留一个小艺人的裸照，这样等日后他红起来了，也没有人有办法用这种方式来威胁他。
    陆子羲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注意到手机上的转账通知，心里暗想这次长兴的动作还算快，大致算完预算，就爽快地伸手招了辆出租车，前往远鸿国际大厦。
    和上次不同，这次的大厦里，由于他的去世而变得沉闷的气氛已经一扫而空，屏幕上重新开始出现其他艺人的作品，但始终有一块led屏，在不中断地播放着陆子羲前世的最后一部作品。
    《窥光》。
    这部电影从上映起，就以极高的票房横扫同期各类作品，院线排满再加场，火爆得一塌糊涂。最让人意外的是它的题材，这并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商业片，甚至可以说，它带着点科幻片和文艺片的意味。主演一开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朝九晚五的公务员，而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忽然发现身边的事物开始一件件消失，或者说，世界文明开始倒退，这个世界上开始没有高新科技，没有现有的电子设备等工具，没有书本，没有文字，最终有一天连颜色也全部褪去，终于有一天，世界崩塌，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荒原上，没有光，没有风，眼前一片黑白。
    他在荒野上惊惧地奔跑了很久，终于找到包括一个医生一个士兵一个科学家和一个政治家等一众人在内的一个小队，而他们的目标是，将失落的人类文明找寻回来。
    这部电影又被评为“人类文明的重新进化史”，于黑暗中窥光，当一切都丢失之后，你还剩下什么，而你要追求的还有什么，生命最本真的元素，究竟有哪些。
    电影中其他的情节也一样发人深省，一众人构成了一个小的人类社会，小队里的人才们相互猜忌，互相残杀时，象征着最普通的大众的主角依然和以前一样，迷茫，不知所措，反复站队，没有自我，可慢慢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群众方向可以给他盲从时，他却渐渐找到了自我，一个剥离了所有外界影响之后的，独立的人格，找寻到了生命的真谛。
    更夸张的是，整部电影在失去颜色后，全部以黑白胶片呈现，直到最后，主角找回失落的文明，才使用高饱和度的色彩展现电影内容，和之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冲击力极大，而就是这么个反常的“黑白片”，却让人看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一时间斩获票房无数。
    这是陆子羲前世演艺生涯的巅峰，他在荒野上泡了整整五个月，历时大半年，才艰难地拍完了这样一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电影，并且一举斩获代表国内最高水平的千秋奖，成为当之无愧的新晋影帝。据说，当时国外的威尼斯电影节也同时通过了初审，但很不幸的是，他们从不将奖颁给已逝者，奖项也就因此搁浅。
    陆子羲看着自己前世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哪怕是纯黑白的低配画质，都能看出来那眼神里满满的全是戏，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精心准备三个月入组，再全身心投入后，状态意识的全巅峰，就是让他再重拍一次，都未必能拍出这么好的效果来。
    他就一直站在那儿，欣赏着自己前世生命的绝响，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四周响起的一片小小的惊呼。
    “你怎么还站在这儿，不上去吗，”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质询的意味，“今天是来拍的吧？”
    陆子羲一愣，猛地从自己的追忆里清醒了过来，转头一看，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又是你？”
    这也巧得有点太过分了吧？
    简直可以说是蹊跷！
    “你在我家的公司，问‘怎么又是我’？”晏允臻重复了一次他的话，眼神里也带着点难以置信，“我不在这里，我还能在哪里？”
    “你不用拍戏吗？你不用赶通告吗？你不用参加各类活动吗？”陆子羲感觉匪夷所思，晏允臻成天这么闲的吗？这可不是这个国内外一把抓的工作狂的作风啊！
    “我也要休假的吧。”晏允臻皱了皱眉，“每年就这一个月长假。”
    “那您不用享受生活吗？”陆子羲继续问道，“放假还往公司跑？”
    “你什么意思？”晏允臻眯了眯眼睛，透出一丝不满的气息，“怪我老是遇到你？那行啊，自觉点儿，以后看到我，记得绕着走。”
    “你……”陆子羲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不好直问你是不是宿主，是不是有什么方法能定位到我，是不是有什么任务跟我有关系，只好道，“算了，我就是觉得……有点巧。”
    “哦，”晏允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听你那口气，我还以为你觉得我在跟踪你呢。”
    陆子羲猝不及防，被他噎了一下，只得挥挥手，自顾自地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错了，”晏允臻在他背后说，“那是员工通道。”
    陆子羲脚下一个趔趄。
    在人家的地盘上，两次无师自通地找到员工通道，还总和前世的自己有些神似……
    陆子羲感觉自己的马甲有点岌岌可危。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儿，找到电梯口，就赶紧上了楼。
    他要拍摄的属于一名选秀歌手颜芝的第一张个人专辑，她刚刚从这档远鸿赞助的节目中脱颖而出，又是创造型歌手，人气很旺，远鸿方面非常重视，相应的准备也非常完备。这次的拍摄分为两部分，内景和外景，内景就是在远鸿自己的摄影棚内，主要拍摄教室场景图书馆场景和室内篮球场场景。外景在附近的一所大学内，拍摄里的高中校园景色，以及走廊上的一些情节。
    陆子羲到的偏早了一些，上一场女一的戏还没结束，颜芝扮演的女主角正在和群演一起拍摄一些没有男主的场景，剧务见到他，连忙招呼道：“先去那边化妆，化好了直接上场，剧本看过了吧？”
    得到了陆子羲肯定的答复之后，几个化妆师就围住了他，将他带到化妆台前，就开始动作了起来。
    陆子羲习惯而顺从地闭上眼睛，配合着他们上妆，化着化着，忽然有一个化妆师开口了：“咦，你是不是就是那个……那个那个……”
    “今天热搜压了常懿的那个！”另一个化妆师接道，口气也显得有些兴奋，里面藏着满满的八卦意味，“哎，你别说，你比常懿气质好多了，这才是真正的清纯。”
    陆子羲有些无措地睁开眼睛，眨巴着眼睛朝她们看，温顺得像只小鹿，看得人还没开口，心就先软了一半。
    她们甚至都忍不住开始想，就这气质，这形象，随便给个和常懿差不多的角色，也该有点名气啊，怎么会到现在都籍籍无名？
    “真乖啊，”化妆师姐姐看着他茫然不安的样子，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护犊子的情绪，温柔地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没事的，啊，我们都知道常懿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好好演就行了。”
    陆子羲乖乖点了点头，嘴角上扬，笑起来嘴角就漾出一对儿梨涡，可爱得让人想伸手戳一戳。
    “哎呀，这小脸，皮肤真好，”另一个化妆师实在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意犹未尽地问，“你平时都怎么保护皮肤啊？”
    ……给了堆西瓜给还没有西瓜吃的远古时代修真大佬，大佬一高兴就送了颗驻颜丸这种真话，还是不说为好。
    陆子羲歪着头想了想，将前世听来的一些手法小声教给了这边的化妆师，就连有些闲下来的场务们都跑过来旁听，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好办法。
    于是晏允臻再次进入拍摄场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一个白衣少年沐浴在阳光里，笑容温暖，身体微微前倾，被全场的人包围在中间，俨然已经晋级成为了新晋团宠，就连刚刚下场的女主演颜芝，都前来搭话，气氛美好而融洽。
    不知道为什么，当知道陆子羲不仅是在自己这里受欢迎的时候，晏允臻莫名就觉得放心了。
    果然不是他一个人对陆子羲另眼相看，无论是谁，都不会讨厌这样一个既优秀又气质干净的大男孩儿的吧。
    毕竟他的形象代表了无数人内心深处的美好，让人愿意无条件地先对他表示善意。
    “行了，那边聊完了没？”导演在监视器后面看完了刚刚拍摄好的部分，大手一挥，示意陆子羲上场，“第三场第一条，男一上！”
    陆子羲上一秒还在很温和地笑，下一秒起身，周身的气质就微微变了变。
    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他。
    虽然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儿很讨人喜欢，但工作毕竟是工作，大家还是更欢迎有真本事的人，希望这个刚刚给了他们好感的人，不要让他们失望。
    陆子羲入戏向来很快，他闭上眼，再睁开眼，原本和大家打成一片的邻家男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剧本上那个人人称道的大众男神，举手投足间都是满满的自信和魅力，男性荷尔蒙虽然不如成熟男人一样澎湃，却因为年轻和生嫩，而有着特有的吸引力，甚至是某种程度上的震撼力，像是只没长成的小豹子，干净，具有生命力，立于阳光下，光芒万丈。
    他勾起一边嘴角，眼睛微微一眨，调皮地冲监视器一笑，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刚刚还在和陆子羲聊天的化妆师看到那个阳光般灿烂的朝气蓬勃的笑，愣了半天，才抓住了旁边同伴的手，惊呼道：“啊啊啊他好帅！我刚刚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帅！好有感觉啊！老夫的少女心炸裂了啊啊啊！”
    “凭我多年的直觉，我打赌，他会火的！他肯定会火的！”另一个化妆师也抓着她的手，努力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小声道，“我我我现在就去关注他！我要做第一批铁粉！”
    晏允臻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太天真了，他才是第一批关注他的人。
    ……莫名骄傲是怎么回事？
    第十三章
    两个化妆师在一边激动地小声嘀咕的时候，陆子羲这边已经正式开演了。
    由于此次拍摄的是，有台词的情节很少，多数要靠演员的动作和表情来展现情节。陆子羲即将参与拍摄的第一条就是这样，没有配音演员优秀的台词功底为他加成，只能靠自身的演技来展露的主旨。而的设定里，颜芝扮演的女主是一个长相只能算得上有些可爱的乖乖女，成绩一般，也没什么特别的天赋；男主则从小就是大家追捧的对象，标准的校园男神，暗恋他的人犹如过江之卿，而这样的两人恰巧是青梅竹马，互有好感，才有了这样整个主题为“初恋”的故事。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类似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故事，大家的关注度不会在“灰姑娘”身上，只会集中在“王子”身上，“王子”足够帅足够苏，就能撑起整个故事，而“灰姑娘”的表现僵硬一点也没关系，反而更贴合了她见到暗恋对象的紧张心情。
    也正是因为这样，常懿在被天翰突然挖角之后，远鸿这边才会陷入这么大的被动——颜芝这次的专辑不止一支，别的已经有咖位比她更大的人参与了，一般来说，带流量的前辈只需要一位，如果有两个甚至更多的人咖位比她高，不仅会分散彼此的关注度和流量，还会将颜芝的地位捧到一个过高的高度，这不符合战略发展。再加上远鸿想打脸常懿的心理作祟，于情于理，这边再选的“王子”，必须要是一个名气没那么大的人，可名气大多数时候还是与实力相符的，名气不大，年龄又小到可以拍校园，实力还必须足够强劲，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在此时，陆子羲出现了。
    这个所有人都未曾谋面的新人十分神奇地贴合了他们所有的要求，甚至还超额完成了他们的目标，让他们不由得为这个新人改变了原有的剧本，想要为他打造出能彻底展现他全部优势的，所有人，都在期待他接下来的表现。
    这一场戏是陆子羲扮演的男主刚刚带领班上的篮球队打败了隔壁班，夺取了决赛的胜利，一群人正围着他道贺，而他却只想知道刚刚还在加油的女主现在去了哪里，很短，但眼神戏很足。
    陆子羲扮演的少年站在摄影棚中央，挽起袖子，顺手接过扮演迷妹的群演递来的矿泉水瓶，拿护腕胡乱地擦了一把刚刚汗湿的额头，眼睛一直盯着摄像机能拍摄到的最远处，像是在等着什么。
    很快，颜芝饰演的少女就从那处拐角出现，她朝这边张望了一会儿，踮起脚尖，欣喜地冲少年招了招手。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少年并没有同样露出欢喜的表情，而是装作没看到似的，赶紧转过身，拧开矿泉水瓶，偷偷往自己的脸上和额角洒上了水珠，看起来大汗淋漓，才仓皇地转过身来，对上少女亮着光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开头。
    阳光从窗口洒进篮球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都不存在了，只有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稍微触碰，又赶紧各自缩回去，像是含羞草新生的叶子，试探着在空中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