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想到，在现在的宋轻予心里，房子可从来不嫌多，那是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然后郭妍就把女儿赶回了房，自己独占这盆珍贵的洗脚水，甚至还对着丈夫得意洋洋的摆了摆头。
    宋轻予回到卧室里，心里还兴奋得不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坐回书桌旁，工工整整的画了两版横和竖，期间别扭的调整了好几次握笔的姿势，然后果然就像舒阿姨说的那样，等到肌肉记忆成型，也就慢慢习惯了。
    练完了字，宋轻予又开始继续看书刷题。
    她之前还以为，比起遗忘知识点还有更加糟糕的字，最难克服的其实还是自己坐不住，学不进去的毛病。
    毕竟工作这么多年，学习习惯早就彻底丢了，除了小说，看10分钟正经书都觉得脑子疼，更不用提做那些绕来绕去耗费脑细胞的题目了。
    头两天也确实是这样，相对简单点的小学内容还行，可是但凡涉及到难一点的内容，不出半个小时，她的脑门子就会一阵阵的抽抽。
    但是，虽然内里的芯子升级换代了——又或者是降级了，但是身体里多年养成的学习习惯还在，那些经过了九年认真学习，锻炼出来肌肉记忆也在，最重要的是，年轻时候的脑子，是真好用啊！
    记性好，反应快，精力还旺盛，这具年轻身体里冒出来的似乎无穷无尽的生命力，让早就习惯身体常年亚健康状态的宋轻予，差点感动到落泪！
    她突然发现，年轻时候的自己，好像比自己记忆中更加聪明，也更加优秀。
    不过短短两天，宋轻予渐渐找回了手感，再加上旺盛的学习欲望，她甚至觉得，现在的学习效率再次攀登上了一个新的高峰，在分班考之前重新找回之前的最好状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惜很快，她又灰溜溜的收回了十分钟前的豪言壮语。
    姜霍说她几何学得好肯定是骗人的吧！这些证明题好烦啊！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定理推论还有逆定理要背！救命啊为什么要把圆和平行四边形还有三角形堆在一起做计算题！出题的老师是在搭积木吗？！
    倒在床上的时候，宋轻予再次精疲力竭，就跟前几天一样，继续陷入了对人生，对命运的深刻思考，哪怕睡着了，都觉得身上背了一堆奇形怪状的几何体，被迫负重前行……
    第9章
    昨晚上做了一晚的噩梦，宋轻予天还没亮就被惊醒，揉着疲倦的眼睛坐起来，又开始了晨起的背诵。
    读着读着，人就精神了不少。
    果然还是语文这个小天使比较可爱，虽然暂时抛弃了她一会会儿，但只要稍微献点殷勤，小天使就马上露出了友善的微笑，比数学那个老变态可好说话多了。
    宋轻予甚至还有精力再加一通叽里呱啦的英语早读，并且难得从这一个科目上，收获了其他科目都吝于给出的自信。
    感谢变态的资本家，感谢多年的社畜生涯，让她不至于在初中全面沦陷，一败涂地。
    郭妍一起来就听见女儿的房间传来叽里呱啦的声音，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对丈夫夸了一句：“孩子这英语水平大有进步啊，态度也比以前强多了，放假的时候都知道早读呢。”
    宋熙文神情倒有些沉重：“我就是担心这孩子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又是学习又是要买房的，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郭妍给了不会说好话的丈夫一个白眼：“说什么丧气话呢，孩子有长进还不好？说明她长大了，懂事了，知道自己该努力了。”
    她站起身，仔细挑了一条特别衬自己身段的碎花黄色长裙，顺便整理了一下蓬松的鬓角，交代丈夫：“早饭我直接带孩子出去吃，中午也在外面，你自己解决自己的，就别管我们了。”
    宋熙文今天还要加半天班，没工夫陪她们一起去，只说等确定定下，再去看就是。
    看女儿随手穿的t恤衫运动裤，郭妍很不满意：“前不久不是才给你买了一条新裙子吗，小姑娘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看，快去把那条裙子换上。”
    说是前不久买的，对宋轻予来说却像是上辈子的事，她在衣柜找了半天，才终于翻出那条粉红色的泡泡纱小裙子，裙摆上还一边挂着个粉白相间的蝴蝶结，简直少女心爆棚。
    她对着裙子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妈妈的催促，以及心里猫抓一样的好奇，把裙子给穿上了。
    结果穿上一看，哦豁，可真是漂亮啊！
    镜子里的宋轻予，骨骼纤细，身材苗条，脸型却是偏可爱的苹果脸，她以前一直嫌弃自己长相偏幼稚，不够成熟，根本撑不起那些更有气场的衣服。
    年轻的时候喜欢酷姐，年纪大点才觉得，甜妹才是治愈心灵的良药。
    鲜嫩饱满的面颊，婴儿般白皙柔软又微微泛着一点粉色的肌肤，在粉色小裙子的衬托下，更显得青春无敌，美貌翻倍，浑身上下像是打上了一层柔光，美得都有点梦幻了。
    郭妍也很满意女儿的打扮：“我早说这条裙子适合你，你那时候还跟我置气呢，看看看看，多漂亮！”
    宋轻予这时候才依稀想起来，她青春期的时候迷恋酷帅风，摒弃一切粉红奶白，后来因为晒伤变成黑皮，还被班上人笑那阵，更是把衣柜里颜色鲜亮的衣服全扔了，完全不顾自身硬件条件，一心往黑白灰的极简风走。
    后来家里朋友接连出事，过得也不顺利，于是就连气质都阴郁起来，再也回不到曾经嫩得能掐出水的自己了。
    果然找不回来的青春，永远是最漂亮的啊！
    宋轻予在镜子里欣赏了半天，又让妈妈给梳了一个两边编发的公主辫，细碎的刘海遮在额前，更显得眼睛又圆又大，一张巴掌脸却小得出奇。
    郭妍越看越满意，用力在女儿脸上狠狠亲了一下：“我宝贝就是好看，谁瞧了不羡慕！”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母女俩才亲亲热热的出门，刚下楼就看见霍丽和姜霍也一块出了单元门，两家正好打了一个照面。
    看见宋轻予，姜霍好像微微愣了一下，脚步也放缓了，落在他妈后面，看着她妈和宋轻予的妈高高兴兴的说话，只是对宋轻予笑一笑，就转过头不说话了。
    宋轻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猜可能是男生对这种购物活动没什么兴趣，便自顾津津有味的听着那两位中年妇女聊天去了。
    霍丽正向郭妍简单介绍情况：屋主是个跟她们一般大的女人，早些年间父母和丈夫都死了，也没有儿女，最近刚和国外的亲哥哥联系上，一心一意准备出国，所以准备把手里的几套房子卖了，当做出去的路费和生活费。
    “原来是幢小洋楼，后来一半被机关征用了，另一半住了两户人家进去，八十年代落实政策的时候，把被征用的那一半还给了她，但是另一边还住着人，人家手里也是有证的，所以也不好清退出去，”霍丽说，“听说屋主小时候就是在小洋楼里长大的，结果现在变成这副样子，亲人也全没了，她看着伤心，又正好要筹措钱，便决定把手里的半边房子给卖了。”
    霍丽又说，因为以前是当做机关办公的地方，所以也不像隔壁搞得乱七八糟，房子虽然有些年代，但水电都是通的，唯一麻烦点的就是要新搞个厨房，这样才方便给两个孩子做饭补充营养。
    听说竟然还是小洋楼，宋轻予的眼睛更亮了。
    说起这事，霍丽又想起什么，转头问宋轻予：“你去玉山学校看过没？今天正好过去，要不一起进去参观参观？只要说是新生门卫就能让进，就当是先熟悉一下环境。”
    她又转头对郭妍抱怨道：“那学校其他都挺好，我就是不满意那个寄宿条件，十二个人一间寝室，哪能睡好觉啊，学生最重要的就是睡眠和营养了，晚上睡不好，白天上课肯定听不进去的，要不我怎么会想着在外头找房子呢。”
    郭妍赞同的连连点头。
    宋轻予在后头听着，也觉得霍阿姨简直太明智了。
    这种集体宿舍一到晚上，聊天的，打呼噜的，说梦话的，磨牙的，热闹得简直跟个小菜市场似的。
    宋轻予睡眠本来就浅，更是深受其害，好长时间晚上睡不好，白天却忍不住趴在课桌上睡大觉，一不小心落了几个知识点，就连课都听不懂了。
    头一年好歹还有人帮着补补课，等到第二年那人没了，宋轻予的数学就再没有及格过。
    想到此，她转头看了一眼发小。
    姜霍眼睛正对着窗外，身板挺得笔直，看起来有点紧绷，又有点说不出来的紧张。
    宋轻予觉得奇怪：“你是因为进高中紧张吗？”
    要不然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僵硬。
    可不对啊，这位大学霸在初中的时候可是能轻松跟老师谈笑风生的家伙，总不能一进高中，就彻底转性了吧？
    姜霍：“不是……你今天怎么突然穿裙子了？跟平时好像不太一样。”
    宋轻予大大方方的笑：“好看吧，我觉得我还挺适合这风格的。”
    姜霍：“嗯，确实，还挺好看的……”
    然后又变回了一个闷葫芦。
    第10章
    工厂大院距离玉山中学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要是再加上路上耽误的时间，差不多都要小两个小时了。
    蓝白的老式公交车摇摇晃晃走在还没有拓宽的双车道马路上，路旁的树荫就像老电影里那样慢悠悠的从宋轻予的脸上掠过去，就像轻飘飘的羽毛，自带催眠功能。
    宋轻予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脑袋已经歪向一边，差点砸到旁边发小的肩膀上了。
    她下意识的摸一摸嘴角，确认没有流口水，才不好意思的对姜霍笑：“昨晚没睡好，咱们这是到哪里了？”
    姜霍看起来有些紧张，又似乎有些如释重负，肩膀依然紧绷着，声音听起来也硬邦邦的：“还早呢，你……要不要再睡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宋轻予连连摇头，“刚眯了一下，感觉精神多了，你呢？你困吗？”
    姜霍：“我还好，睡不着。”
    “那就好，”宋轻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然后顺手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反正咱俩都睡不着，你就帮我说说题呗。”
    就算是被人人夸赞读书努力的学霸，看到发小这副丧心病狂的模样，都忍不住惊了。
    还是坐在前排的亲妈及时打断了女儿：“车上不要看书，太伤眼睛了。”
    不看就不看，这点小事宋轻予还是很听话的，她爽快的把小本子一合，却继续对姜霍说：“那就麻烦你帮帮忙，帮我抽查一下几何的那些定理公式呗，实在太多了，我老也记不住。”
    “你之前几何不是学得最好的吗，这块模拟考都没怎么丢过分。”姜霍疑惑的问。
    宋轻予露出了一言难尽的模样，理直气壮睁眼说瞎话：“这不是考完玩得太疯，一不小心就全忘光了。”
    虽然完全没想明白，短短半个月是怎么就把学了三年的内容忘得精光，不过姜霍有一点好，就是不会钻牛角尖。
    两个人于是就这么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开始了你问我答的游戏，旁边一个带着孙子的老奶奶还一脸羡慕的看着两个孩子，对自己的小孙孙叮嘱道：“看哥哥姐姐学习多努力，你以后也一定要跟他们学习。”
    霍丽都觉得有些奇怪，轻声问郭妍：“小鱼这是怎么了？受刺激啦？”
    小鱼是宋轻予的小名。
    郭妍摇摇头：“谁知道呢，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喜欢一惊一乍的，可能是她突然就开窍了吧。”
    话语里虽然在谦虚，脸上却满满都是喜色。
    他们是六点多钟就从家里出来的，坐到目标站台的时候还不到9点，太阳虽然亮了起来，但也不算太热。
    “我和房主约的九点半，现在还有一会呢，你们都饿了吧，这边有个早餐店的味道不错，咱们先吃饭，吃完再去看房子。”霍丽说。
    颠簸了两个小时，宋轻予也确实觉得肚子空了，更重要的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醇厚的烧肉香气，混着面饼的焦烤味，光是闻一闻，都能感觉前方正在举行一场碳水化合物的盛宴。
    要是搁在新陈代谢速度已经变慢的年纪，宋轻予肯定是要仔细考虑一番的，但是现在，仗着正在长身体的优势，再加上不满百的体重，她理直气壮准备大吃一顿。
    这是一个连招牌都没有的小门面，店里只有几张拼接的小桌，还有两个铝合金的大灶台，灶台上几个大锅，一个锅里满满都是炖得稀烂的碎肉，那股纯粹的肉香气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肉碎被捞出来，满满都是浓郁的酱汁，然后加上香葱和切碎的蔬菜段，稍微拌一拌，再拿出一个圆滚滚鼓囊囊，两面泛着一点焦脆
    的饼胚，饼胚中间被老板一刀划开，塞进多得爆炸的肉馅，光是看着都觉得满足。
    这么一个肉夹馍一块钱，便宜得简直让宋轻予乐得合不拢嘴。
    另一个锅里是奶白浓厚的高汤，老板大捞勺一舀，汤便飞快的落在只点了一点香葱和盐的小汤碗里，这汤不要钱，点了肉夹馍的顾客自己取就是。
    老板的大捞勺在锅里搅拌间，几根大棒骨沉沉浮浮，显然是纯纯原汁原味熬出来的鲜骨浓汤，没有半点科技与狠活。
    小店门口食客不少，几张小桌全都坐得满满当当，还有些人干脆直接蹲在马路牙子上，一口肉夹馍一口大骨汤，吃得满嘴流油，香气飘得整条街都是。
    宋轻予她们运气好，正好碰到一桌食客刚好吃完，郭妍霍丽便马上端着碗过去占了座，然后招呼两个小的快点过来吃。
    刚开始宋轻予的动作还挺矜持，可是脆口的饼皮混着香喷喷油汪汪的肉馅沫子一入嘴，她就彻底不顾形象，只管着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味道正宗！”郭妍也忍不住连连称赞道，“比起我几年前在西市吃到的那次也不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