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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俊流

    第二章上官俊流
    1
    “俊流……俊流!”
    远远地发现那个出现在大铁门外空阔道路上的少年,他的黑发尤其显眼,于是在校门口等得快冒火的他制止不住内心的激动,大叫着跑了过去,并毫不客气地扑在了对方的身上。
    “原兹?你做什么?”少年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几步,忙不跌推开对方凑上来的脸,“鼻子比狗还灵的家伙,你从哪里知道我今天回来?”
    “那只能怪你太出名了啊,”原兹赖皮地抱住自己失踪整整半年的室友不放,恨不得让全校人知道他俩的关系有多铁,“我花了好多工夫才跟连长请到假的,前线很辛苦吧,你好象瘦了一大圈。”
    “是你自己长胖一圈吧,小心体重超标,今年的考核又过不了。”
    “你不要咒我啊,人家很想跟你一起去打仗的。”趁对方两手拿上了行李无法反抗,原兹撒娇般地用脸蹭着他的肩膀。
    “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去当俘虏吗?”俊流一边闪躲,一边自顾自地走着,带着一惯轻轻蹙眉的表情,心情像是不怎么好。
    原兹瘪瘪嘴,没有反驳黑发少年的挖苦,看见俊流两手提着满满的行李,急忙抢过来一只箱子,乖乖跟在他后面朝宿舍方向走去。
    俊流低头不再罗嗦,只顾扬着大步子朝前走。他踩着被勤务工漏掉的清脆枯叶,穿过一排排高大的梧桐,脚下平整的黄砖步道从常青林荫里延伸到训练场。今天的军校是平常的深秋景色,阳光稀薄,气氛整洁有序,这再熟悉不过的场景让之前身于西北战地的他有如做了一场轰烈的梦。
    尽管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战争却仍然给予了他巨大的冲击,将学校灌输给他的思想和信仰挤压碾碎,重新塑造成罪孽深重的形状,轻而易举就压垮了他。从半个多月的疗养中回复常态后,他提出的提前加入正规军的申请也被驳了回来。
    在借调去前线之前,俊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力量有多么可怕。军人被赋予的特殊权力是破坏和杀戮──这些只不过是书本上的几个字眼。而现在,他感觉到了自己和这里的格格不入,除了躯壳保持着一致,里面全部被挖空换掉了,塞满了怀疑、恐惧、迷失,他的心被强加了和年龄完全不匹配的沉重。那些还在这里满怀热忱地接受着爱国主义教育的学员们,是无法了解的。
    在路过主营区教学楼下面的喷泉时,俊流远远地注意到一个暖棕色头发的少年,脱了鞋子淌在水里,在仔细地打捞着什么东西,他放慢脚步,看清楚他一点点拣起湿透的书本,堆在旁边的石台上。
    “是谁又被欺负了啊?”俊流自言自语地念着。
    原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哦,齐洛啊,那个来历不明的新生,最近借住在我们宿舍楼里,今天早上不知道谁把他的东西全扔进池子里了。”
    “……无聊。”俊流嗤了一句,将视线收了回来,径自又加快脚步,从旁边的小路抄了近道,“你们也别每年都玩这种小孩子把戏了。”
    “那也是自找的啊,谁让他都不生气。”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俊流终于有点明白了原兹的意思,因为他亲眼见到那个叫齐洛的少年因为不小心撞到了一个高年级的学生,趁着在场监督强制性进餐条例的军官不注意,那个有着中士军衔的青年仗着资历较老,竟肆无忌惮地把手里的一碗汤汁从他的头上淋下去,而他从头到尾只是默默站在原地,连眉毛都没有抽动分毫。
    笨蛋,这样忍耐只会让那些家伙更嚣张的。俊流一边吃饭,一边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幕,心头不觉有点烧烧的。虽然捉弄新生是规章里明文禁止的,可这样的戏码在缺乏玩物的校园里已经流行成了被默许的惯例。俊流刚刚进来的时候,因为外表惹眼,被还不清楚他背景的几个学生恶意戏弄,在教学楼背后的角落里差点被扒光衣服,他猛烈的反抗招来了一个文职教员的注意,这才制止了对方。
    所幸这样的洗礼并没有持续多久,义续得知此事后立刻把那几个不识趣的笨蛋开除了出去,至此再也没有人找俊流的麻烦。可惜的是,包括齐洛在内的其他新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往往要度过一个长达数月的磨合期。
    2
    下午的时候俊流被原兹生拉硬拽着去教室报道,正如他害怕的那样,刚走进去耳边就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等待着他的是一个像模像样的欢迎会,看得出来是他这个爱来事儿的室友精心策划的。但不管怎样,在全班同学眼中,还没有毕业就上过战场的同龄人是再光荣不过了,所有人眼中的赞许都是真诚的。俊流也只好耐着性子接受了大家的好意和无休止的问候,心却像被架在锅上煮了一遍。
    欢迎会之后他便称身体不舒服,回到宿舍睡了一会,彻底消解了沿途的疲倦后,他打开行李把生活用品重新摆回这个空了半年的寝室。整理完毕之后,他才慢悠悠地下楼出门,转过井然有序的栽种着高大常青柏树的迎宾大道,走上了僻静之处的一栋足够上历史课本的青石砌筑的房子,轻轻敲开了尽头的门。
    “长官,”他程序化地立正行了礼,没有感情但声音洪亮地说,“情报学院军事情报专业c连一排二班一等兵上官俊流,现在来报道。”
    正在批阅文件的义续取下眼镜,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好不容易回到岗位的少年,自上次在家中见面时一番糟糕的折腾后,又是快一个月了,“你终于想起要来我这里了啊。”
    俊流没有说话,不卑不亢地望着他。倒是义续叹了口气,铺好了台阶让他下,“如果你觉得体力还没有恢复到能上课的程度,那就交个申请上来,我可以批准延长你的休假,别老是让战术军官来告你缺勤的状。”
    “抱歉,长官。今天我刚到学校,有点累。”他轻描淡写地解释到。
    义续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随后他打开抽屉,取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放在桌子上,“这个你拿回去,我不会再跟你多说什么,总之你父亲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你还没毕业之前就归我管,乖乖呆在这里,哪也别想去。”
    俊流并不打算争辩,之前在家中的争辩已经多得让人生厌了,很难料到曾经一直站在他这边的叔叔这次却无可动摇地和父亲达成了共识,对他再次回到前线的请求采取了强硬的制止。他深知已经无论如何都攻克不了对方的顽固,于是一言不发走过去,把那张半个月前一时冲动之下递交的退学申请拿在了手里。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从明天开始老老实实去上课,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不守纪律,你就等着被关禁闭吧。”
    俊流黑着脸刚刚走出办公楼,已经忍不住把手里纂着的东西撕了个粉碎,“该死!”他气急败坏地丢下一句。
    “哟,是谁惹你生那么大的气啊,殿下?”
    俊流一惊,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坐在种满杜鹃花的花台上,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边的男人。
    “隆……”心中一股惊喜,他正想要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注意到不远处走过的神情严肃的风纪纠察,才意识到已经不是随便的环境,俊流急忙改口,立正的同时行了个标准军礼,“将军,你已经回来了?”
    隆非摆摆手,示意他靠近,“什么将军,我现在就是个普通的残废,以后叫我隆非就好。”
    “那你也别再叫我殿下,听着别扭。”俊流看到他没有生气地低垂着的腿部义肢,目光游离了一下,似是欲说还休。
    从前线分别刚回到首都,就得知对方战场失利。为稳定民心,盟军司令部对外封锁了那次惨痛败仗的详细情况,连担任指挥官的隆非是生是死也不明了,在家里坐卧不安的俊流几次想要重返前线,却都未能成行。
    “你是来找叔叔喝茶的吗?”他继续着无关痛痒的话题,似乎一时无法将真正酝酿许久的问题从迫切又迟疑的情绪中理清。
    “是啊,不过,现在遇见你了,就让那家伙等着吧。”隆非并没有留意到对方轻微纠缠的眉头,孩子般挤了挤眼睛,“谁叫他惹我最心爱的部下生气呢?”
    看俊流有些勉强地弯了弯嘴角,他开始试着站起来,这个从来都是独当一面的男人像个上了年纪的普通人般摇摇晃晃,向他伸出手去,“过来扶我一下,我们换个地方聊好了。这里啊……总有些管不住自己好奇心的人。”说完,隆非故意朝着楼上的那扇窗户投去一个嘲讽的轻笑。
    站在窗户边的义续抽了抽嘴角,静静地目送他们一同离去的身影,没好气地拉上了窗帘。
    “哼,死性不改。”
    3
    倒霉的齐洛没能顺利地吃完午饭,他顶着一路冷嘲热讽的目光回到宿舍,脱下被油腻的汤汁弄得惨不忍睹的制服,把头埋到水龙头之下,开足了筏门,冰冷的水柱冲击到后脑勺,顺着颈椎爬上背部,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面对那些越演越烈的欺负,他反而并不困扰了,也许是一直习惯了在一种被否定的环境中存在,受到冷遇仿佛是从出生以来就理所当然的。对方眼中的敌意和轻蔑他都很熟悉,时常让他想起已经死去一年多的母亲,她的魂魄常常还在梦里侵扰自己。况且比起在达鲁非的军队预备营里度过的非人的生活,现在的境遇明显已经让他知足。与那些和贵族沾亲带故的学员不同,他只不过想成为一名普通的士兵,安分地服役。
    他洗好了头发顺手扯了毛巾用力擦干,走进里屋换了件衣服,收拾完东西准备去哪儿消磨掉下午的时间,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值班室里有一封自己的信。
    是姐姐寄过来的,齐洛低落的心情忽然一振,等了一个月的回音终于来了,他迫不及待地当场就将信拆开来,急切地浏览起来。直到上课的学生从宿舍里鱼贯而出,冲得他东倒西歪,他才不得不离开了原地。
    亲人安好的消息让他的脚步轻松起来,很快便出了营区,独自往学校后山走去。延绵广阔的后山地区是皇家军校的土地,那里有明镜般的湖泊,一个接一个的山丘被广阔的天然林地覆盖,经常被用作野战部队的训练营地,闲置的时候就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巨大公园。齐洛很喜欢靠近山顶一处向阳的空地,那里长了一棵树龄上百年的巨大榕树,枝蔓盘根错节,浓密树叶遮过了一半的青空,树下的野草齐了腰间,一个人往里面一躺,就隐去了踪影。
    想念家乡低矮成片的屋顶时,他就躺在这里直到第一颗星星升起。他希望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发现这个地方,而好运的是,学校平日上课有从早到晚的点名查寝制度,不会有学员有溜来这里开小差的空挡,即使是假日,他们感兴趣的也只是各个俱乐部和福利商店而已,因此齐洛每一次的光顾都不会遇到有人捷足先登。
    他走到熟悉的位置,那里的草皮已经被压成了一个窝,用手中的书本当了枕头后,他躺了下去。干燥的土地厚软得能够温暖身体,冬天快到了,蒿草已经枯黄,在稀薄的日光下像卷卷金丝般闪闪发亮。在异常惬意的氛围中,他又拿出那封厚厚的信,准备仔细地再读一遍。
    正在这时,却忽然听见了有沙沙的响动由远及近,那是鞋子踩过茂盛草丛的声音,接着响起的说话让他警觉地停止了动作。
    声音朝他所在的地方不断靠近,齐洛丧气地将信放在了胸口上,趟在草丛中一动不动,期望着这些不速之客只是匆匆路过。可惜那移动的声音停留在不远处之后,竟然就没有离开了。
    齐洛翻过身,微微支起脑袋,透过浓密的草丛,他发现坐在树影下面的是个熟悉的身影。
    “隆将军?”齐洛心底发出了声音,半个月不见,他可没有忘记那个在前线搭救过自己的恩人,那个在敌机猛烈的低空扫射中还在冷静地指挥救援的硬汉。
    正想要爬起来打招呼,却在同时发现了跟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齐洛着实呆住了。
    那个少年的头发和眼睛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颜色,像没有星星的夜幕,比最幽闭的深潭还要黑。他的脸庞如此俊秀,透露出无法描述的理性之光,仿佛神秘的文明中遗留下来的不知名的神祗,这一眼便牢牢地捕获了齐洛的全部注意力。
    这个美得让人无法捉摸的少年显然没有注意到这束直直透向自己的目光,他轻轻地坐在隆非身边,看着隆非摸出了一根烟塞在嘴里,于是拿过打火机帮他点燃了。
    两人紧接着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阳光下的山坡非常静谧,除了树叶轻微的沙沙声就只有零星的鸟鸣,因此他们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齐洛不由地感到十分难为情,他并没有兴趣偷听对方的谈话,也不是故意要藏起来,于是有点后悔没有一开始就主动暴露自己,这样动也不能动实在尴尬。正在他矛盾着是要现在站出来道歉,还是干脆硬着头皮等到它们离开为止的时候,说话的声音却突然停止了。
    隆非的手圈住了少年的肩膀,脸已经非常靠近对方,他拿下了叼在嘴边燃了一小半的烟,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注视了他两三秒钟,忽然轻轻地问,“可以吗?”
    少年抬起眼帘,波澜不惊地望着他,不曾有任何回应。而下一刻隆非已经将上身倾斜过去,掐灭了手中燃着火光的烟头,同时吻住了他半开的双唇。
    对此毫无准备的齐洛微微吃了一惊,不由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还没等他缓过气来,便亲眼看见隆非伸手抓住少年的衣领,将他拽倒在了一旁的草丛中。
    齐洛不知所措地目睹着事情超出预料的发展。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已经传来唏唏梭梭的衣服摩擦的声音,他透过高耸浓密的草丛,看着隆非解开少年的制服外套和衬衣,扯下他的领带,抚摩他裸露的胸膛,痴缠的吻从他的嘴唇滑到脖子上。而黑色的少年皱起眉头,像是在忍受着,却没有明示的拒绝。
    在胸口的敏感处停留片刻后,他的吻继续往下移去,手指拨开了少年髋部扎得工整的皮带,将裤子退了下来。少年瑟缩了一下,齐洛便看见那对赤裸露出的腿在日光的照耀下明净得如同美玉。他极负罪恶感地埋下了头,但很快又忍不住再次看过去,那藏在荒草中的一丝不挂的身体,隐含着某种会另人热血沸腾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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