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隆兴十六年的波澜迭起,自隆兴十七年到隆兴十九年、这两年多的光景,可以说是大昭近几年来发展得最为平稳的一段时期。
隆兴十五年之前,因萧宸在外游歷,储位未定、中宫虚悬,即使先前已经倒了一个高氏和皇三子萧宜,有心争储的依旧不在少数──不说年纪渐长、自个儿生出野心的皇长子萧宇;就是尚且年幼的皇四子萧宓和皇五子萧容,也都有母家或其他图谋拥立之功的势力在背后攒掇。如非萧琰此前收拾高氏的馀威犹在,朝中又有楼辉这个两朝宰辅镇着,只怕这些「皇子党」早就彼此斗得乌烟瘴气、不亦乐乎了。
可惜他们百般谋划,却因高氏「遗泽」之故,谁都没将帝王心中的正主当成一回事。却到萧宸归京,连争都不必便直接以嫡长身分得了储位,眾人才由帝王的雷厉风行和对次子的百般纵宠中窥得了真相。
──在萧琰心底,有资格坐上储君之位的,由始至终都只有嫡子一人。此前之所以放任其馀几子并其支持者上窜下跳,无非是想藉此引开有心人对次子的关注,并试探朝中诸臣的心态和立场而已。
当然,他怎么算计是一回事;被算计的人肯不肯认命又是另一回事──就因为那份「不甘」,单单隆兴十六年,朝中便先后出了楼孟允暗害太子和梁王图谋叛乱等两件大案,连已出宫建府的皇长子萧宇都因此落得了夺爵圈禁的下场、牵连涉案的官员更是难以计数。若非萧琰萧宸父子二人配合处置得宜,又有自投罗网的北雁国主贺兰玉楼在前顶着,大昭便不至于元气大伤,怕也要为此伤筋动骨一番了。
不论如何,经过隆兴十六年的连番波折,萧琰成功肃清了隐患、萧宸也以太子的身分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加之刚被狠敲过一笔的北雁无力南侵,这才有了其后两年间堪称平静的时光。
──儘管这所谓的「平静」,也是相对而言罢了。
不说其他,单单太子的婚事一项,就已在朝堂上闹出不少风波了。
萧琰近年几乎绝跡于后宫,萧宇、萧宸、萧宜等三名皇子又到了适婚的年纪,那些家中养着适龄女子、有心想攀龙附凤的,自然不会再傻呼呼地将人往宫里送,而是将目标转往了几名皇子身上。
萧宇如今已遭夺爵圈禁,身边又早有侍妾,即使帝王并未在用度上苛待长子,一般人也是绝不会将女儿往这等不见天日的「坑」里送的。至于年前才刚出宫建府、如今已满十六的永安郡王萧宜,单看封地封号就知道是一辈子的「间王」命,对那些没太大野心,只想提高身家地位、过过富贵日子的倒是良配;可若是在政治上有所抱负、想藉外戚身分谋取权位,那么眼下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便非太子莫属了。
萧宸是元后所出、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子,又自小深得圣人爱宠,只要不行差踏错,日后继位为帝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何况他早就由圣人处得了参与政事的权力,这两年间也没少替帝王分润公务、批阅奏摺?若能与太子结为亲家,并设法笼络住对方,即使争不上太子妃之位,带来的好处也绝非寻常亲事能比,自然教那些有心攀附之人越发跃跃欲试。
事实上,因太子龙章凤姿、仪表不凡,性格亦是温润谦和、沉稳定静,半点没有那种从小给人娇惯到大的孩子所常有的骄矜忘形;即使是那些功利心没那么重的名门世族,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芝兰玉树的少年太子堪为良配,是个再好不过的结亲人选。如非萧宸甚少出宫,少数几次也都是跟在帝王身边一道外出的,以如今尚算开放,女子亦颇为大胆的世道,只怕他的行程早就让无数的「巧合」、「偶遇」填满了。
无论如何,不论是衝着太子妻族的身分来的、还是那些单纯认为太子年纪不小理当婚配的,都纷纷啟奏上书「祈圣人择良媛以配」;却不知一连看到三本类似的奏摺后,即使以萧琰这些年锤鍊得越发隐忍沉着的心性,都忍不住翻桌甩奏摺、直接扔下公务掉头往太子理政的兴麟殿寻求安慰去了。
也亏得萧宸对帝王自来百依百顺、坦诚以待,即使有所不愉也会用彼此都能接受的方式坦言、化解,这才不至于因婚配之事心生齟齬、让彼此亲密却也复杂的关係为此蒙上阴影。
可萧宸的亲事虽让萧琰以一句「子嗣艰难」强行按了下,因之而起的风波却不是这么容易便能化解的。尤其对暂时偃旗息鼓、却从未真正死心的皇四子党而言,「子嗣艰难」四字分明是送上门来的把柄,让见猎心喜的陆氏忍不住以此为由暗中收买官员请废太子;不想本才刚上,便让帝王一句「朕立的是储君,不是种马」打了回。
倘若萧宸今日是因体弱而子嗣艰难,陆氏也好、其他守旧的官员也罢,倒还能以「太子难堪重任」为由再搏上一搏;偏生这位太子文武双全、身强体壮,不仅勤于政事、表现卓绝,又有生擒贺兰玉楼的不世功绩,让一干人等想非议也无法,只能伺机以动,待抓住对方把柄再一举将其拉下马来。
──也不怪这些人贼心不死。实在是权位诱人,帝王又正值盛年,无论太子的地位再怎么稳固,也终究只是眼前的事而已;日后会否再生变数,可是谁也说不清的。不说其他,单单萧宸时常被帝王拘在身边、连兴麟殿都极少留宿这一点,就引来不少揣度跟猜疑了。
毕竟,被圣人天天带在身边,往好了说是圣宠、往坏了说又与看管监视何议?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纵观歷史,那些未迁居东宫、而是给帝王留置在身边的太子,十有八九都背负着极深的猜疑与忌惮,下场也都谈不上美妙。也因此,儘管萧琰对次子宠爱有加、百般纵宠,却仍有人死死抓住了「疑忌」这样的说法,执拗地认定两人的父子情深仅仅是表象;实则两人远不如外表看起来的那样亲密,帝王也并非发自真心地看重、信任太子,不过是暂时将他当成挡箭牌在前头矗着而已。
因帝王对次子全无隐瞒,潜龙卫探得的情报也都有萧宸的一份,旁人如何揣测、非议,年轻的太子都十分清楚。不过他连前生那样的境遇都捱过来了,如今又得与父皇双宿双栖,正是人生中最美好欢快的时候,又怎会将那些跳樑小丑的言论往心里放?真说起来,他倒还得感谢这些人的胡乱揣度,恰到好处地瞒住了他和父皇之间逆伦悖德的情事;就连不小心露出的马脚,也总有人自告奋勇地帮他「遮掩」过去。
比如现下。
『好教圣人知晓,太子自恃圣宠、多有逾制,举凡衣物配饰、车架用度,诸般种种,不一而足。臣斗胆,将事证整理罗列于此,望圣人详查。』
听着前头御书房里隐隐约约传来的稟报音声,暖阁里,本自小憩着的萧宸长睫轻扇缓缓睁眸,不知该气愤于来人私下进馋的行为,还是该庆幸于对方只将那种种线索当成他「用度逾制」,而未将他「逾制」的原因往更深的地方想去。
自他归京参政以来,父子俩一直都有午间一道用膳小憩的习惯,今日也不曾例外。不想才在父皇怀中模模糊糊地生出了点睡意,那令人温暖的胸膛和臂膀就因有人求见而挪了开去;让他只能惋惜地转而将头埋入衾被间、藉上头残留的气息寻回那因故暂离的舒心与安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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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隆兴十六年的波澜迭起,自隆兴十七年到隆兴十九年、这两年多的光景,可以说是大昭近几年来发展得最为平稳的一段时期。
隆兴十五年之前,因萧宸在外游历,储位未定、中宫虚悬,即使先前已经倒了一个高氏和皇三子萧宜,有心争储的依旧不在少数──不说年纪渐长、自个儿生出野心的皇长子萧宇;就是尚且年幼的皇四子萧宓和皇五子萧容,也都有母家或其他图谋拥立之功的势力在背后攒掇。如非萧琰此前收拾高氏的余威犹在,朝中又有楼辉这个两朝宰辅镇着,只怕这些「皇子党」早就彼此斗得乌烟瘴气、不亦乐乎了。
可惜他们百般谋划,却因高氏「遗泽」之故,谁都没将帝王心中的正主当成一回事。却到萧宸归京,连争都不必便直接以嫡长身分得了储位,众人才由帝王的雷厉风行和对次子的百般纵宠中窥得了真相。
──在萧琰心底,有资格坐上储君之位的,由始至终都只有嫡子一人。此前之所以放任其余几子并其支持者上窜下跳,无非是想藉此引开有心人对次子的关注,并试探朝中诸臣的心态和立场而已。
当然,他怎么算计是一回事;被算计的人肯不肯认命又是另一回事──就因为那份「不甘」,单单隆兴十六年,朝中便先后出了楼孟允暗害太子和梁王图谋叛乱等两件大案,连已出宫建府的皇长子萧宇都因此落得了夺爵圈禁的下场、牵连涉案的官员更是难以计数。若非萧琰萧宸父子二人配合处置得宜,又有自投罗网的北雁国主贺兰玉楼在前顶着,大昭便不至于元气大伤,怕也要为此伤筋动骨一番了。
不论如何,经过隆兴十六年的连番波折,萧琰成功肃清了隐患、萧宸也以太子的身分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加之刚被狠敲过一笔的北雁无力南侵,这才有了其后两年间堪称平静的时光。
──尽管这所谓的「平静」,也是相对而言罢了。
不说其他,单单太子的婚事一项,就已在朝堂上闹出不少风波了。
萧琰近年几乎绝迹于后宫,萧宇、萧宸、萧宜等三名皇子又到了适婚的年纪,那些家中养着适龄女子、有心想攀龙附凤的,自然不会再傻呼呼地将人往宫里送,而是将目标转往了几名皇子身上。
萧宇如今已遭夺爵圈禁,身边又早有侍妾,即使帝王并未在用度上苛待长子,一般人也是绝不会将女儿往这等不见天日的「坑」里送的。至于年前才刚出宫建府、如今已满十六的永安郡王萧宜,单看封地封号就知道是一辈子的「闲王」命,对那些没太大野心,只想提高身家地位、过过富贵日子的倒是良配;可若是在政治上有所抱负、想藉外戚身分谋取权位,那么眼下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便非太子莫属了。
萧宸是元后所出、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子,又自小深得圣人爱宠,只要不行差踏错,日后继位为帝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何况他早就由圣人处得了参与政事的权力,这两年间也没少替帝王分润公务、批阅奏摺?若能与太子结为亲家,并设法笼络住对方,即使争不上太子妃之位,带来的好处也绝非寻常亲事能比,自然教那些有心攀附之人越发跃跃欲试。
事实上,因太子龙章凤姿、仪表不凡,性格亦是温润谦和、沉稳定静,半点没有那种从小给人娇惯到大的孩子所常有的骄矜忘形;即使是那些功利心没那么重的名门世族,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芝兰玉树的少年太子堪为良配,是个再好不过的结亲人选。如非萧宸甚少出宫,少数几次也都是跟在帝王身边一道外出的,以如今尚算开放,女子亦颇为大胆的世道,只怕他的行程早就让无数的「巧合」、「偶遇」填满了。
无论如何,不论是冲着太子妻族的身分来的、还是那些单纯认为太子年纪不小理当婚配的,都纷纷启奏上书「祈圣人择良媛以配」;却不知一连看到三本类似的奏摺后,即使以萧琰这些年锤链得越发隐忍沉着的心性,都忍不住翻桌甩奏摺、直接扔下公务掉头往太子理政的兴麟殿寻求安慰去了。
也亏得萧宸对帝王自来百依百顺、坦诚以待,即使有所不愉也会用彼此都能接受的方式坦言、化解,这才不至于因婚配之事心生龃龉、让彼此亲密却也复杂的关系为此蒙上阴影。
可萧宸的亲事虽让萧琰以一句「子嗣艰难」强行按了下,因之而起的风波却不是这么容易便能化解的。尤其对暂时偃旗息鼓、却从未真正死心的皇四子党而言,「子嗣艰难」四字分明是送上门来的把柄,让见猎心喜的陆氏忍不住以此为由暗中收买官员请废太子;不想本才刚上,便让帝王一句「朕立的是储君,不是种马」打了回。
倘若萧宸今日是因体弱而子嗣艰难,陆氏也好、其他守旧的官员也罢,倒还能以「太子难堪重任」为由再搏上一搏;偏生这位太子文武双全、身强体壮,不仅勤于政事、表现卓绝,又有生擒贺兰玉楼的不世功绩,让一干人等想非议也无法,只能伺机以动,待抓住对方把柄再一举将其拉下马来。
──也不怪这些人贼心不死。实在是权位诱人,帝王又正值盛年,无论太子的地位再怎么稳固,也终究只是眼前的事而已;日后会否再生变数,可是谁也说不清的。不说其他,单单萧宸时常被帝王拘在身边、连兴麟殿都极少留宿这一点,就引来不少揣度跟猜疑了。
毕竟,被圣人天天带在身边,往好了说是圣宠、往坏了说又与看管监视何议?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纵观历史,那些未迁居东宫、而是给帝王留置在身边的太子,十有八九都背负着极深的猜疑与忌惮,下场也都谈不上美妙。也因此,尽管萧琰对次子宠爱有加、百般纵宠,却仍有人死死抓住了「疑忌」这样的说法,执拗地认定两人的父子情深仅仅是表象;实则两人远不如外表看起来的那样亲密,帝王也并非发自真心地看重、信任太子,不过是暂时将他当成挡箭牌在前头矗着而已。
因帝王对次子全无隐瞒,潜龙卫探得的情报也都有萧宸的一份,旁人如何揣测、非议,年轻的太子都十分清楚。不过他连前生那样的境遇都捱过来了,如今又得与父皇双宿双栖,正是人生中最美好欢快的时候,又怎会将那些跳梁小丑的言论往心里放?真说起来,他倒还得感谢这些人的胡乱揣度,恰到好处地瞒住了他和父皇之间逆伦悖德的情事;就连不小心露出的马脚,也总有人自告奋勇地帮他「遮掩」过去。
比如现下。
『好教圣人知晓,太子自恃圣宠、多有逾制,举凡衣物配饰、车架用度,诸般种种,不一而足。臣斗胆,将事证整理罗列于此,望圣人详查。』
听着前头御书房里隐隐约约传来的禀报音声,暖阁里,本自小憩着的萧宸长睫轻扇缓缓睁眸,不知该气愤于来人私下进馋的行为,还是该庆幸于对方只将那种种线索当成他「用度逾制」,而未将他「逾制」的原因往更深的地方想去。
自他归京参政以来,父子俩一直都有午间一道用膳小憩的习惯,今日也不曾例外。不想才在父皇怀中模模糊糊地生出了点睡意,那令人温暖的胸膛和臂膀就因有人求见而挪了开去;让他只能惋惜地转而将头埋入衾被间、藉上头残留的气息寻回那因故暂离的舒心与安适……
两世情缠帝闕兴.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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