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磬言知道姜成瑄是打着自己的旗号把人拐来时,她真是欲哭无泪,但在无声啜泣的同时,她也察觉到一个问题。
「你早就认识她了?」马磬言拉着姜成瑄问。
「我发誓,今天才认识的,之前只在这里看过她一两次。」姜成瑄抚着胸口以示真诚,但那明显是在打太极的表情,让马磬言想咬她又莫可奈何。
敏锐地感应到自己会有血光之灾的姜成瑄,坐到马磬言对面的位置。这么一来,在u字形的座位里,等于是把坐在深处的纪永葳的去路封锁起来了。
「纪小姐,对刚才的提议觉得如何呢?」姜成瑄将桌上的薯条推到纪永葳面前,做了个请用的手势。
「我现在已经有工作了。虽然,我对当马小姐的助理很有意愿,甚至求之不得。但我只能说,你们在错误的时间找上我。」纪永葳看了薯条一眼,却没有动作。她带着无奈的语气地说。
「我什么时候要找助理了?」马磬言趴在桌上,揪着姜成瑄的领子说。
「你不要激动。你现在不找,将来也是要找的。你以为之后还能有大把的时间让你去收集资料,慢条斯理的写剧本吗?光是应酬之类的事情,你就应接不暇了。」姜成瑄气定神间地轻轻拨掉马磬言的手。
听到两人之间的谈话,纪永葳察觉到自己似乎落入了某种圈套,站起身要离开,却发现自己被关在里面,出不去了。
「纪小姐,我们先把助理的事拋到一边去,再聊几句。我们没有恶意,不是来找你麻烦,也不是恶作剧。」姜成瑄无视纪永葳的动作,云淡风轻地就着吸管啜饮一口柠檬汁,「纪小姐现在应该是在马磬言的前经纪人沉寧手下工作吧?属于编剧小组的一员。沉寧应该对你们说过,马磬言也是他手下的编剧。他可能还说,编剧小组实际上是在为马磬言培养副手,将来有机会和马磬言合作。」
纪永葳迟疑了一下,才把话说出口,「前经纪人?」
「是的。马磬言前天和沉寧解约了,消息大概这几天会公布。」姜成瑄笑了笑,又推了盘炸花枝圈到纪永葳面前,亲切地问,「花枝圈要加点柠檬汁吗?」
「我不要柠檬汁。」纪永葳没出声,马磬言倒是先出声了,她拿起一块花枝圈放进嘴里,接着用餐巾纸优雅地拭去手指上的油渍,「你现在的意思是,沉寧不但背着我卖剧本,还跟某人一样,打着我的名号在外面拐骗无知少女?」
姜成瑄无所谓地笑了下,自动坐到那个某人的位子上。
出乎意料的,这番话引来纪永葳的抗议,把无知少女的椅子也抢来坐了,「我不是无知少女,我已经二十三岁了。」
马磬言淡淡地瞟了纪永葳一眼,「即使不是少女,也不代表不无知。」
纪永葳柔顺地低下头,不敢再反驳。有谁会在偶像面前造次啊?
本来还担心纪永葳会被马磬言的态度气走,现在看来好像还挺好办的。姜成瑄掩着嘴窃笑了下,抬头对纪永葳说,「纪小姐,如果我说,编剧小组很快就会解散。你是否愿意在这之后,接下马磬言助理的工作呢?」
「编剧小组解散?那我不就失业了?」纪永葳抬起头来,直视着姜成瑄,「但你是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姜成瑄笑着拿出自己的名片,放在桌上,「这是我的名片。」
看到名片上的头衔,即使不知道姜成瑄是谁,也会觉得大有来头。更何况,姜成瑄是演艺圈里的名人。即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编剧,也知道姜成瑄是何许人也。但纪永葳看向姜成瑄的眼中,明显比看着马磬言时少了那么点尊敬。
「我需要做什么事?」纪永葳本来就不是太迟钝的人,马上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帮忙拍段影片。但我保证不会暴露你的身份。」姜成瑄自信地说。
姜成瑄找来一流的导演和摄影师,拍摄了一段用来威胁恐吓沉寧的影片。马磬言一开始并不明白,为什么杀鸡要用牛刀,区区一段恐吓影片,用dv拍拍也就算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但在看到导演和摄影师时,她马上就明白了。
导演和摄影师都是她的学弟,对于保密这件事是无需顾虑的。导演还连后製的变声及打马赛克的工作都揽下做了。马磬言第一次在宋清秋以外的人身上感觉到温暖,在这天气开始转凉的季节里,比吃上一锅羊肉炉还受用。
影片拍好之后,姜成瑄让小许亲自送到沉寧办公室。沉寧在看完影片之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在听到小许提出的要求之后,脸色就此惨白再也不会变色。
影片里证实了有编剧小组的事情,还提出了打着马磬言名号的剧本,内容和报纸上说的,被姜成瑄拒绝的那部剧本一模一样。
但是,小许除了附带要求解散编剧小组之外,也允诺会付给沉寧一笔合理的解约金。给了一巴掌之后,又给了块糖吃,沉寧也只能见好就收。否则,看小许那兇神恶煞的模样,要是再拿蹺,绝对会落得一无所有的处境。
隔天报纸上就宣布马磬言和沉寧和平解约的新闻,但编剧小组就像特务组织一样,一个字都没提。从此,沉寧再也不能利用马磬言这块招牌,而马磬言也成了自由编剧。在解约的新闻旁边,紧接着的是马磬言和电视台签下恢復自由后的第一部剧本的新闻。
成套的炒作,像喜筵酒席一般,从开场的拼盘到最后的水果甜汤,一应俱全。马磬言放下报纸,不得不佩服,姜成瑄又多了个职业可以从事,报社编辑。这版面安排得真是恰到好处,还顺带地把马磬言这个人和她所有的作品介绍了一遍,以后她大可直接拿着这剪报去充当履歷。
在姜成瑄雷厉风行的执行之下,合约问题终告落幕。而时间一晃眼就一个礼拜过去了,马磬言偶尔想念宋清秋,却很快地就会被她新上任的助理,纪永葳小姐给召魂回来。编剧小组解散的第二天,纪永葳就在姜成瑄的带领之下,来到马磬言的工作室兼住家报到。
没有人问过马磬言接不接受,纪永葳就像生了根似的,每天都驻扎在马磬言家的客厅里。儘管马磬言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而小助理的工作项目就如潮水般涌进纪永葳的笔记本里。
除了收集资料之外,马磬言也会拨一两个场景给纪永葳练习。
「这个人的个性你研究过没?这么热情的一个人,是不会说出这么冷淡的对白的。」马磬言坐在地毯上,端起咖啡对着纪永葳的背影说。
纪永葳打开门,姜成瑄像泥鰍一样地溜了进来,还一声不吭地滑到马磬言的身边。
马磬言顺手抓着姜成瑄领带,对着坐在她对面的纪永葳说,「像这个人,拥有地痞流氓般的下流性格,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
姜成瑄学了声狗叫后,揽着马磬言的肩膀说,「我是吐不出象牙,但好歹我也能出口成章。成串的成语对我来说也是信手拈来的功夫而已。」
「好吧。算你还会说点人话,可是,劝你以后不要再乱用成语。免得把全天下的国文老师都给气疯了。」马磬言用手肘推开姜成瑄,不理会她,继续对纪永葳说,「保持人物性格的一致性,还要写出和人物性格相匹配的对白,是编剧的第一原则。」
「第一原则不是把剧本写完卖掉的吗?」姜成瑄从地上爬起来,又再缠着马磬言。
「如果做不到我刚才说的那点,写完的剧本也只是垃圾一堆,扔到地上都狗不理。」马磬言哼了一声,抬起脚踹开姜成瑄。
「狗又不吃纸,当然狗不理。要是羊不理,那才叫事情大条了。」姜成瑄趴在地毯上,从茶几下抽出一本戏剧原理随手翻着。
马磬言恼怒地把姜成瑄放在她腿上的脚拨开,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之后,深呼吸一口,整理情绪后,才又对纪永葳说,「总之,你先照着我说的原则,把这一场的对白再顺一遍。」
纪永葳顺从地接过纸张,不过是一张a4的剧本,马磬言就挑出了五个缺点。看着上面用红笔圈起来的句子,突然觉得有点普普风的味道。纪永葳带着微笑,坐到开放式厨房的流理檯边,这里是充当她工作檯的地方,悄悄地侧着头看马磬言和姜成瑄,像小孩似地旁若无人的在地毯上打闹。
平时马磬言总是冷冰冰的样子,一整天下来话也没几句,除非是像刚才在指导她时,才会有热情涌现,话也才会多几句。可是,只要姜成瑄一来,马磬言就变得生动许多。不但话多了,动作也变得激烈。
如果没有细细观察,说不定会顺理成章地,误以为这两个人正在交往。但是,纪永葳知道,姜成瑄并不是马磬言心里的那个人。她经常看到马磬言对着一张照片发呆,而那张照片马磬言总是随身携带着,她从来没有机会看到照片上的人。马磬言看着那张照片的表情,远比看到姜成瑄时温柔许多。
「你来做什么?」马磬言从姜成瑄的身下翻出来,跨坐在她背上,用力地朝她的后脑勺挥了一巴掌。
「我说,马大编剧,你可是穿着裙子,怎么能坐得这么粗鲁呢?」姜成瑄双手垫在下巴下面,趴在地毯上说。
「不准你转头。」马磬言整了整裙子,看姜成瑄的头歪了一下,马上又补上一巴掌,「快说!你想做什么?不会只是来烦我的吧?」
说完之后,马磬言觉得姜成瑄只是单纯来闹场的机率也挺高的。自从傅品珍拉着宋清秋出去旅行之后,姜成瑄就曾经在一天之内,照着三餐来吵她三次。
「我们也去旅行吧。」姜成瑄目不斜视地盯着正前方说。
「我不要。」马磬言断然拒绝。
「去接你女朋友回来,要不要?」姜成瑄若无其事地说。
听到要去接人,马磬言立刻就无法淡定,马上站起身,不小心还在姜成瑄腰上踩了一脚,「走吧。」
姜成瑄扶着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你不觉得晚上十点去接人很奇怪吗?」
「我管你几点,能接到清秋就好了。」马磬言拉着姜成瑄往外走去,压根就忘了还在屋里的纪永葳。
坐到车上后,姜成瑄递给马磬言手机,「你是不是高兴过头了?完全忘了你屋里还有个大活人。」
临出门前,姜成瑄看到小助理脸上一阵错愕,她因为被拉得急了,也没办法来得及解释,只能等到现在才提醒马磬言。
「小葳,你等会儿走的时候,把门拉上就可以。我应该明天会回来,但时间不确定。明天你不用过来了。」马磬言如连珠炮地交代着事情,说完也不理纪永葳的反应,逕直掛断电话,又迫不及待地对姜成瑄说,「我们要去哪里接人?」
「六个小时后,你就可以看到清秋了。先睡一觉吧。」姜成瑄倒车的时候,顺手从后座拿了件外套,放到马磬言身上。
一路上马磬言像吃了兴奋剂似的,对姜成瑄讲个不停,内容却是言不及义得一塌糊涂。姜成瑄在高速公路的休息站停车,下车伸展坐了两小时的身体。她倚在车门上,眺望着山坡下的都市夜景,靠在她身边的马磬言还兀自地说个不停。
「你不口渴吗?」姜成瑄拉开拉环,将热咖啡递给马磬言。
「我……。」被姜成瑄这么一说,马磬言倏地闭上嘴,她发现自己似乎兴奋过头了,但在这底下还潜藏着一丝不安。
「你可以问问我怎么知道她们在哪里。」姜成瑄提示着马磬言。她不是嫌她吵,只是觉得内容无聊罢了。
「你怎么知道……。」马磬言顺从地问着。
姜成瑄觉得马磬言像小学生一样乖巧的样子很无趣,没等她说完,自己便开始回答,「是品珍打电话给我的,否则,她都说过不准我们跟去了,我怎么敢去?」
「为什么她会打电话给你?」马磬言终于恢復了正常的态度。
「她觉得清秋做为一个外遇对象来说,实在太无聊了,一点激情都没有。」姜成瑄说。
「怎么会?」马磬言反驳。对于自己情人的缺点,马磬言选择掩耳盗铃。
「你不觉得你们之间的距离看似亲密,实际上却有道隔阁。像相敬如宾的夫妻,怎么看就觉得少了点什么。」姜成瑄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帅气地将罐子扔进三公尺外的垃圾桶里。
「你知道什么样的话能激怒清秋吗?你知道清秋最讨厌的是什么吗?」姜成瑄转身微弯着腰,双手扶在车顶上,被马磬言踩到的地方,久坐之后正隐隐作痛着,「真正的爱,必须要有深入对方禁区的认识,要有能肆无忌惮地触碰对方容忍底线的勇气。否则,你们就只是停留在交往阶段的情人,而不是能陪伴对方一辈子的恋人。」
「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是很容易说出口的。但是,自己的禁忌,自己的无法忍受,是需要相当程度的信任,才能说出口。你得她的信任了吗?你对她付出信任了吗?」姜成瑄拉开车门,对马磬言说,「上车。外面太冷了,再站下去,我又要发烧了。」
上车之后,马磬言无心再说话,一心反覆地思考着姜成瑄的话。从确定关係,开始交往之后,宋清秋用她的包容和温柔,始终让自己处在舒适的地带。而自己对宋清秋也没太多的要求,除了排斥姜成瑄的亲暱之外,所以她们的相处也一直都是相安无事。
即使是在宋清秋发现她的谎言之后,对自己依然是那样的温柔。
一直以来,她打听的情报重点,都是宋清秋喜欢的,宋清秋想要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瞭解宋清秋不想要的,宋清秋讨厌的。被姜成瑄这么一说,她才发现,反向思考果然很重要啊。
「她讨厌什么?」就在姜成瑄以为马磬言睡着的时候,冷不防地突然冒出这一句。在深夜的高速公路上,姜成瑄自然不可能安步当车般地缓慢行驶,手稍稍抖一下,车子就能撇好大一下。
姜成瑄打开音响,有点音乐比较不会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其实,这和她刚才出神思考一些问题也有关係,不能全赖到马磬言身上。
她轻吐出一口气,「下次说话前,可以先给我一个发语词吗?还好没什么车,不然别人会被你吓死。」
「开车的人是你,是被你吓到的吧?」马磬言自己也被刚才那一下吓到,但嘴上还是没有丝毫留情地说。
「好啦。都是我的错。」姜成瑄坦然地扛下所有责任,对于美女,姜成瑄始终都有无限大的容忍度,「你现在是想作弊吗?不去问她,反而从旁人身上探听。」
「我只是想先暖身,不算作弊。」马磬言嘴硬地说着。
「你知道她家是什么背景吗?」姜成瑄问着。
马磬言愣了一下,摇摇头。
「现在我也不清楚,因为清秋不太爱说家里的事。但是,以前唸书的时候,她爸爸当过议员,可是后来好像卸任后就没再选上。在她爸爸还在当议员的时候,她很讨厌人家说她是议员的女儿。还曾经说过,她讨厌学校里校长、主任还有老师,他们在提到她爸爸时,那副嘴脸让她作呕。」姜成瑄一边回想一边说。
在趋炎附势已成生存之道的年代里,听到学生家长是政客富商之流的,总是要给予那个学生某些特殊待遇,以表示自己的尊敬。但政客富商风光是因为他们还是政客富商,一旦政客没了头衔,富商没有财富,就成了遭人践踏的对象,之前输诚的人像要取回先前的付出似的,用唾弃的方式取回自己的尊严。
在那个多愁善感的青春期,姜成瑄陪着宋清秋经歷了这样的人情冷暖。这也是之后,姜成瑄再没问过宋清秋家庭状况的原因。
在那之前,要说宋清秋是个刁蛮小公主也不为过。自从升上国二之后,每到下午打扫时间,姜成瑄的手臂上总要多出不少齿痕,全都是宋清秋的杰作。说的笑话不好笑,会被咬。说的笑话太好笑,还是被咬。一切都取决于宋清秋的心情,和姜成瑄的努力无关。
只是,姜成瑄没有想到,离别多年之后。再见面时,宋清秋已经蜕变成温柔的小女人,对自己百依百顺的。
「所以,她是个不会仗势欺人的好女孩囉?」马磬言问。
姜成瑄抿着嘴用力地思考了一下。宋清秋那时候好像还没有乖巧到这种程度,她似乎听说过宋清秋倚仗父亲的势力,曾经去找学姐寻过仇。但那只是耳闻,那个时候的姜成瑄一心只想躲在自己的龟壳里,对其他事物的好奇心,远没有现在的大。
她笑了笑,语带保留地说,「她绝对是个好女孩。至于有没有仗势欺人,你不妨去问问她本人。年少轻狂的年纪,无法保证做的每件事都能秉持着公平正义的。」
「即使她现在要仗势欺人,我也会跟着去助阵的。」马磬言不在乎地说。
「很好。如果你能保持这样下去,也许我会考虑把清秋完全移交给你。」姜成瑄淡淡地说。
「就算你不移交,我还是会把她抢过来的。」马磬言自信满满地说。
姜成瑄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你觉得我办不到?」马磬言像挑衅寻事的小混混般,对姜成瑄呛声。
「你再继续保持这种气势下去,我就会相信你办得到了。」姜成瑄毫不退缩地说,「我希望清秋能遇到一个,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宠爱她的人。即使她做的事情是错的,那个人也会把它当成是对的事去执行,甚至做完之后,还会指鹿为马地把坏的事硬掰成对的。」
马磬言看着姜成瑄的笑容,油然而生出一股望尘莫及的无力感。
「为什么不说话了?」姜成瑄动了动脖子,开长途车是件枯燥的事,幸好她拉上了旅伴。
「既然你对她的另一半要求这么高,为什么你不自己去爱清秋?」马磬言咬着牙问出了这个禁忌的问题。
「有一句话说,错过的永远追不回来。」姜成瑄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遥远,「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永无止境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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