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巧,来得太早了,现在刚过七点半,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我坐在商办大楼旁边的无招牌小吃店里吃着早餐,拿出手机,有点生疏地操作,想从联络人中翻找出熟悉的名字。
当了太多年的乖宝宝,一声不响就蹺课实在不是我的作风,无论如何都得找个人帮我跟老师请假不可。
嗯,手机里有好多我已经忘记的人的名字,好多同学在高中毕业后就人间蒸发了,彼此一次也没联络过,何况我穿越前都已经三十岁了,距离高中时代已如此遥远,让我硬着头皮传讯息给压根不熟的人,真的会要我的命。
终于找到一个高中时代还算交情不错的朋友,我露出微笑。好了,就请姍姍帮忙吧。
我让她代我向导师请假,理由是早晨搭捷运时我忽然脑内一阵晕眩,身体不舒服吐了,现在正在站内候车椅上休息。
我皱眉盯着萤幕,为什么以前居然没发觉这个系统这么难用?这么卡?艰难打完讯息传出去,忽然有点累,拿起奶茶喝了一口,发现死皮赖脸跟过来吃早餐的夏安学正坐在对面静静观察我。
「你看什么?」
「你好奇怪。」他歪着头,「怎么会在上学前跑来这种地方?还编了理由不去上课,你们老师真的会相信吗?」
虽然没有很想理会他,但我有很多时间需要打发,比起自己一个人坐在早餐店忍受老闆和其他顾客异样眼光,和另一个同龄的学生一起坐着聊天,至少能有人陪我一起尷尬。
对,我就是一个胆小的人。夏安学的存在忽然变得很有用处。
我说:「嗯,会相信。」
高中时期的伍悦悦,三好学生形象深植人心。字体美观、簿本整洁,刻苦勤劳且学习表现出色,一心奔赴前程,死活不谈恋爱,获得全体教师高度讚赏。
「无论哪一门科目,只要老师在学期初询问有没有人自愿承担小老师工作,我都会自告奋勇举手揽下,最高纪录曾在同一学期同时担任五科小老师,且不负眾望完美达成各科老师各项要求。碰上艺文或体能竞赛,我会积极拉拢天赋异稟的同学,鼓励她们踊跃参加,并在幕后默默协助,力求上下一心赢得班级荣誉,或者为校争光!」
当年的丰功伟业实在有点多,出社会后已多年没有听眾了,于是我有点激动,再喝一口奶茶润润喉,继续喋喋不休。
「我生性热爱和平,不管是口角争执还是肢体衝突,只要被我发现哪里很热闹,我就会像嚐到血腥味的鯊鱼一样拼命游过去……我是指,立刻挽起袖子上前帮忙。通常只要我出马,动用三寸不烂之舌请大家宽以待人,几乎没有摆不平的纠纷。我因为太会讲道理,不只黑的讲成白的,白的讲成彩色的,还会不小心越讲越嗨,越讲越离题,从和平议题瞬间急转直下切入国际间武器战力值综合分析,连特地从办公室赶来劝架的老师都听得津津有味。女中围墙里虽有堪比山高的课业压力,但我在的地方总是充满欢笑声,我是老师们眼中的小天使,尽责扮演开心果的角色,从未懈怠过一天啊!」
他怀疑的看着我。
等等,那是什么眼神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瞇起眼睛看回去,目光落在他那颗不晓得喷了多少定型液的头上,「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蹺课?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没去上学,而且你甚至连假都没请。」
夏安学噗哧笑出来,双手把玩蛋饼的筷子,喀喀喀敲了几下后凉凉说:「不必请啊,朋友们都看到我追着你下车,到了学校他们会跟班导说,班导会体谅的。」
「体谅?不上学有什么好体谅?」我纳闷。
他停下飞舞的筷子,夹起一块火腿蛋饼放进嘴巴,勾唇笑得非常坏,「嗯,会体谅啊。从我们高一进学校,校长就说了,只要不打架闹事不血流成河,不抽菸喝酒不吸毒,不无照驾驶不骑车闯红灯,不搞霸凌不欺负弱小,不勒索不恐吓,不偷窃不赌博,想谈恋爱或上课玩手游都可以啊。区区迟到,他们才不管。」
我震惊了。
以前我只顾着埋头读书,从来不晓得其他学校的学生过得这么愜意快活,多年以后回头看,怎么忽然就觉得好羡慕呢?
他抿唇看着我,虽是微笑但笑容中透着一抹邪恶,眉毛扬了扬,「哦,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件事不能做,你想听吗?」
我用力点头,语气急躁,「想啊想啊!你说!」
他唇边掛着漫不经心的笑,眼睛直直盯着我,拖延时间,彷彿刻意吊人胃口。我眨巴着眼睛回望,露出万分期待的表情与浓浓求知慾。对视中,他慢慢收起笑容,在我变得越来越好奇、越来越好奇以后,才微微撇开头,满脸通红地说:「不准在上课时偷偷打手……」
我鬼吼一声打断他,「吃你的蛋饼啦!」
上班人潮逐渐涌现,我站在大楼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扶墙伸长脖子探头猛看。不少西装革履的男士与穿着衬衫窄裙的干练女性,眼神自信坚毅,皮鞋与高跟鞋交错蹬地,步伐稳健地从我们面前一一走过,身影渐远。
那种威风凛凛的傲气姿态,给我一种搞不好这些人每天都赚几百万元的错觉。a世界的我曾散发过如此魅力光采吗?被繁重家务消磨掉生活热情的我早已想不起来。
我屏气凝神,不愿看漏任何一个人,夏安学低声问了我几句话,我无心答,还觉得有点吵,他也就不再问了。我想转头问他到底一直跟着我干嘛,但怕转头的那几秒鐘会错过重要画面,想了想晚点再问也没差。
终于,我见到了那个,我曾以为再也无法在阳间见上一面的男人。
他仍是那种缺乏打理的寒酸外型,整个人散发着浓浓土味,脚步沉重拖沓,两眼无神的提着公事包进了公司大门,消失在我眼前。
我一度想追出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但握紧拳头用力忍住了。不可以这样,他会吓坏的!一股热泪骤然涌上眼眶,我摀着嘴,说不清是欢喜还是感伤,抑制不住地发出呜噎。
「欸欸欸你、你怎么了!」身旁少年慌乱的摸着口袋,没找着卫生纸,又去翻书包,把书包整个反过来将内容物全部哗啦啦倒在地上,蹲下去拨开那些杂乱物品,总算找到一包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面纸,站起来递给我。
我看了一眼,嫌弃地把它往回推,「不必,我自己有。」随便用手抹掉眼泪,呼了口气,我很快收拾好心情,「任务完成,我得走了。地上的东西记得捡一捡,别造成他人麻烦,再见!」
「啊?你去哪?」他高大的身躯蹲回地面,笨手笨脚地把地上的东西扫回书包。
我怪异地看着他,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学校上课啊。
夏安学揹着书包追过来,紧跟在后,直到我跨进女中校门,他进不来,才终于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看我。
我慢慢走向教学大楼,回头,他居然还站在一样的位置,对上眼后,他傻气抬起一隻手,在空中舞动。我又走了几步,再回头看他,他依然是那副呆呆的模样。高而精瘦的身形,书包背带随意掛在肩上,眉目俊秀稚气未脱,举手投足散发浓浓二味。
这小鬼看久了也是满可爱的。
我将两隻手放在嘴边围起来做成一个人造大声公,衝着他用力喊:「给你一个不负责任的良心建议,别的发型也许更适合你哦!」
快步跑进川堂,我左右张望,不太确定的爬上某侧楼梯后,在每个楼层间寻找班级里熟悉的面孔。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年纪的我,应该会在这间教室……我停下来朝里头望,啊,没错,就是这里!
看见跟我同班三年的宿敌王子瀅啦!
再也无法在阳间见上一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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