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狂奔,男子唇色几近苍白,眼下青黑透着疲惫,狼狈的模样,依旧不减他归心似箭,「驾!」
天寒地冻,今年的冬季提前到来,一场严寒风雪,山贼的突袭,使得原本进京的商队马车到最后只剩他跟两个受重伤的属下。
遇上好心农户搭救,无奈穷乡僻壤,风雨肆虐,连想稍个口信回村都做不到,更别提报平安。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气候稳定,他刻不容缓的撇下部属先行离去,只因三天前的一席话仍旧在他心底发酵。
『这位爷请留步。』苍老声音传进耳里,带着特有的嘶哑,伊闵修不禁回首望去,就见这天寒地冻,附近农户门窗紧闭的情况下,还有算命在此摆摊。
佝僂身躯,略显福泰而穿着单薄的模样,眉头不自觉皱起,『外头寒冷,您还是早点收了,我这还有些银两,若是不够,等天气好些,可上林家农户来寻。』以为是为了家济而在外奔波,却不想老人家推拒了他递钱袋的掌心,反而抓住他的手臂把脉。
伊闵修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老人家专注的样貌,只好将到口的话吞回去,心想等会让对方收下钱便是。
『这??????』迟疑开口,老人家睁开她一双睿智的眼,微摇了头,『命啊。』
伊闵修也不说话,而是静静等着对方下文,原本波澜不兴的面容,在下一句话时,有了转变。
『爷可是不久前娶了门媳妇,莫约十五、六岁?』
神情带上谨慎,望着她的双眼也不似在看一位老妇,『何以见得?』
凡是扯上忧儿,伊闵修都会变得比在商场上时的他来得更加专注,纵使让这位老妇刚好说对,也只不定是运气好。
沉下心神,脑海驀然浮现出一张娇憨笑顏,想到这月来的音讯全无,只希望家中一切安好,忧儿??????
『这位爷,如今您可以不信我所说的任何话语,但为了您好也是为了别人,最好避世归山,省得徒增更多冤魂。』
『爷的命格特殊,既是孤星又带着煞气,剋父剋母,并不宜和常人往来,况您命里无妻,如今强求,已是有违天道,若无行夫妻之实,倒还能安稳度日、相安无事,可如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皆是命啊。』
说完,老妇连连叹气,看着伊闵修的双眼带着怜悯,莫名令他感到心慌,故作镇定,他抽回手,『若真像您所说的一般,可有解决之道?』
他深信怪力乱神,但纵使眼前这人将话说得再真,仍是无法尽信,毕竟命运这事,任谁都说不准。
『有解又如何,无解亦和,那姑娘凶多吉少,芳魂终将殞落,依旧无果。』
『什么意思?』话音带上一丝急切,连眼神都沉下几分,心底不断有不安因子在鼓譟。
『唉,多说无益,三日后,便会明白了。』
那天,直到看着老妇的身影消失在巷弄中,当伊闵修意识到手上还握着钱袋,上前去追时,早没了对方的身影,而隔天询问的结果,村落中并无人识得一位算命老妇。
带着徬徨不安的心,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老妇真是料事如神,三日后,当伊闵修看见天边的第一抹阳光,只觉通体发寒,连忙啟程朝归家的方向而去。
从清晨到傍晚,不畏艰辛,除了中间让马儿休息一段时间,伊闵修彻夜未眠,终于在天边泛起白肚时,回到熟悉的村落。
噠噠马蹄,自然引来附近居民的注目,当看见马上男子面容时,各个难掩激动讶异。
「是......是伊家少爷!」
「伊家少爷!」
「伊家少爷回来了!」
一传十、十传百,大清早的骚动,惹得更多居民跟随着马儿离去的方向前往,伊家少爷平安归来,这可是件大事啊!
眾人心照不宣,窃窃私语的议论,并未传到心急如焚的伊闵修耳里,此刻他满心满眼的,只有忧儿。
一到伊家府,翻身下马,点不着地直奔位于西厢的落院,「忧儿——」
若是以往,忧儿定会被他的声音吵醒,而后睁开她那双睡眼惺忪的大眼看着他,略显不满却带着娇嗔的语调,柔声说着你回来了。
可如今,依旧是他所熟悉的居家摆设,但沉默的空气中,却再再显示女主人的不知所踪。
「忧儿?忧儿!」床铺是冷的,就连他不辞千里从北方带来的茶花,该是耐寒且富生命力的植物,也因少了主人的照料,花儿垂了头,像是要凋零了。
不断唤着妻子的名字,回应他的,是空气中的冰冷萧索,伊闵修如同疯了般的推开后院的每间房门,期望看见朝思暮想的那抹倩影,扑空一次,内心的冰冷便添加几分。
「祖母的宝贝孙儿,你真的回来了!」伊家现今长门在奴僕的搀扶下前来,一早清醒便听见外头大声嚷嚷着闵修回来的消息,让她老人家是如何的不激动,以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在看见安然无恙的孙子时,全烟消云散。
颤巍巍的上前,伊静眼中泛着泪光,无奈她的叫唤,并未得到伊闵修丝毫回应,但内心充斥的喜悦令她无暇多管,横竖人都回来了,平安就好,平安——「忧儿人呢?」
手在触及孙子的肩膀时,对方先是颤了下身躯,激动回身,满心喜悦却在所见非人时如同被冷水浇熄般,冷声开口。
「修儿?」伊静不确定的呢喃,状似被孙儿从未有过的语调惊到,而后定下心神,带着不以为意的语调:「那个扫把星,被我扫地出门了。」
伊静没讲的是,在她赶走若忧时,是如何的凌虐欺辱,让她在天寒地冻里受尽折磨,最后随意将人丢下离去。
更别提近日传回来的消息,说是若忧已死......
但那又如何,不说一个忧儿,纵使是千百个忧儿也比不上一个闵修,闵修是她的宝贝孙儿,如今人完整归来,她不禁庆幸自己做了对的决定。
「修儿,先不说这些,看你瘦成这样,祖母可心疼死了,来,咱们——」动手牵起伊闵修的手,她的无感,并未发觉此刻静的诡异,像是暴风雨前的寧静。
「没我的允许,你凭什么动忧儿!」伴随着怒吼,伊闵修甩开老人家的手,力道之大,伊静险些跌坐在地。
「修儿?!」不可思议的瞪大眼,却在对上来人毫不掩饰,饱含恨意的眼神时,心头除了痛外,更多的是愤怒,「你竟然为了个女人对我动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那又怎样?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这老人家,说!忧儿在哪?」双眼佈满血丝,伊闵修逼近失控边缘,一步步朝着伊静而去,面容是未曾有过的兇残。
「你!孽子啊!祖母辛苦培育你长大,如今你却——」指着对方,伊静却是连段话都说不全,也不知是被愤怒还是悲伤左右,老泪纵横。
「我只要知道,忧儿在哪!」
掐住老人家肩头,任凭随后赶到的奴僕也拉不开,还纷纷被伊家少爷带着狠戾的眼神震在原地。
哀莫大于心死,伊静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儿,如今是这般面目,不禁笑了开来:「忧儿?哈哈,你要找的忧儿已经死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笑声悽愴带着悲凉,任凭伊闵修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伊静彷彿毫无所觉,「忧儿死了!她死了——呃!」
「当家!」
大手掐上脖颈,伊闵修的指节泛白,而伊静的脖子则凸出数条青绿色的血管,明明气管已是极难发声,伊静宛如在挑战权威,「她是个......扫把星,剋死你......爹娘,甚至差点......害死你,死一百遍......也不足惜。」
她只恨,当初不该因妇人之仁而放了她,而是该让她亲手解决!
「扫把星?真正带来厄运的是你眼前的孙子!我才是那个灾星!现在,我就让你亲自体会!」
说完,伊闵修作势要结束手中这条性命,情急之下,管家的到来,让局面出现转机。
「林大娘!夫人在林大娘那儿啊!」
来去一阵风,当管家喘气抬头时,只剩一室的奴僕,和呆坐在地的当家。
*
冬去春来,当冰雪溶了,阳光照耀大地春意时,伊家府仍是愁云惨雾。
若忧死了,死在天寒地冻的冰冷湖中,她的尸身在水中泡上了两天,才让经过的林大娘发现。
经歷一番天人交战,林大娘终究不忍好好一个姑娘死后还无人下葬,何况忧儿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便着手替她办了后事,希望她来世能有福气些。
墓上只简单写着若忧两字,当林大娘领着伊闵修来到墓前,而她先行离去时,远远的,都能听到男子撕心裂肺的吶喊。
那天后,伊闵修不再归家,而是不分白日昼夜,守在若忧的墓旁,每当靠近时,都能听见他对着墓碑的呢喃,泪水流乾,取而代之的是血泪,管家看不过去,就怕少爷真哭瞎了眼,问题是就连当家也......
「都死了!死了!通通去死!」
伊静指着墙壁愤怒咆哮,飘散着乱发,时而疯癲、时而恍惚的模样,伊家掌门确定是疯了。无人指挥的伊家,到后来自是风光不再,令人不甚唏嘘。
「忧儿,你看,秋天来了,何时咱们在一起去赏枫,我想看你为我舞的为君倾。」
「忧儿,还要多久,我才能下去找你......」
「忧儿,忧儿......对不住,无念。」
抚着墓碑,伊闵修悲慟万分的呢喃,四季磨去了他的义气风发,一夜白发。寸步不离的守候,曾经再美好的幸福,如今只剩泡影。
他不只一次恨过自己,若不是他,若忧也不会香消玉殞,她的痛苦、她的孤独,他一样都无法替她承担,说好的执子之手,他却食言了。
在下一个冬季到来,伊闵修抬头望着雪落的瞬间,「忧儿,冬天又来了,咳——」
呕出一口鲜血,眼界逐渐变得模糊,他却笑了,终于......
下一世,他要向孟婆恳求,求留着他的记忆,让他去寻找忧儿,用他的性命做担保,誓死捍卫。
「这一世,你为我受的苦,来世,我便以命相陪,再也......不放手了......」
第一年雪落,若忧离去;第二年雪落,伊闵修歿。
时代更迭、世代交替,当结局依旧无果,这世的夏暘,在罗筱蕾怀中,扬起无憾的笑容。
这世,终于换他亲手互住心爱的女人,纵然无法伴她到老,起码,能死在她怀中......
我爱你——
无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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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肥章无误
其实某罌在这章点出了一件事
为什么这世的夏暘不愿碰筱蕾?
原因很简单,只因他怕,怕歷史重演,怕重蹈覆辙
算命师说过的话转世后的夏暘也从未忘过
但男主如果知道,不管吃不吃,终究难逃一死
某罌想应该挺悔恨的吧哈哈
碎片二.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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