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要到达目的地前,晴巧发觉自己正在深入巷弄,于是提前停下了车,带着暗影朝继母所在的地方前进,
很快的,导航显示她已经到达,晴巧核对了下地址,是一间隐蔽在老旧公寓内的小吃摊,大概才刚刚开店不久,老闆还正在准备食材而已,
她看着一名和爸爸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妇女独自忙碌着,觉得有股说不上的怪异感。会这么普通吗?晴巧心想,她的继母,婉郡,一个完全毁了他们家的女人,竟然这么不起眼?
婉郡似乎也注意到有人在看她,突然与晴巧的视线对上了,她的眼神刚硬,像是经歷过某种苦难的倖存者,却让晴巧感到噁心,
她不配拥有这么坚韧的特质,晴巧避开视线、躲进楼房的阴影中,忿忿地想着,她该受尽责难,一生都得活在痛苦中才对,这是代价,杀人的代价。
影子躁动了起来,晴空因此不再明朗,空气变得混浊凝滞,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而婉郡立刻就注意到了不对劲,但也只是摇摇头,回头工作,猜想就快下雨了,
不过这算是她太过大意,就算不是长时间待过监狱的人,对于这种诡譎的气氛也会立刻有所警戒才对,就像是猎食者开始活动,丛林变成了猎场,鸟兽都将四散逃窜,
而晴巧一步步走进小吃摊,
「还没开始营业哟!」婉郡头也不抬,顾着将保鲜盒内的食物放入冰柜。
「我是晴巧。」
「什么?」
「晴巧,曾经是你的女儿。」
「你爸叫你来的吗?」婉郡整个人顿了一下后说道,也终于停下了手边的工作。
「不,他完全不知情。」
「那你来做什么?」婉郡似乎对答案不感兴趣,话还未说完就转头往店内走去。
「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有病,这些我都在法庭上说过了,有需要请我的律师跟你解释吗?」
「我想听的是你的解释。」
「因为你是个阻碍,行了吗?」婉郡重重地关上冰箱,但晴巧不为所动,「没有你,小豪会更喜欢我,你爸也会放更多心思在我身上,懂了没?」
「我记得小时候很喜欢你。」
「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你走吧,我要关店了,今天因为你,我不打算营业了。」
「但你却杀了哥哥,还弃他不顾,跟着其他人一起跑掉了。」晴巧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说着,「为什么当时不救哥哥,明明只要打通电话…」
「小姐,我再说一次,你要是——」婉郡的话被眼前突来的异象给打断了,她小小的店内被塞满了黑暗,就算电灯全开了也无法提供足够光源,唯一明亮的地方是大门口外的街道,其馀的地方都被暗影给覆盖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关进了巨大的瓮中,唯一的生路就是越过晴巧,往光明奔去,只不过她怀疑世上有任何人具备如此的勇气,
往门口的路上还有其他人挡着,但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怪物,它像是山岭般高壮、且漆黑如深渊裂隙,以莫名强大的影响力强迫整个世界合理化了它的存在,
那道黑影紧盯着婉郡,视线像是针一般地刺在她身上,
而不知为何,她也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它身上移开,或许是因为害怕只要一不注意,就会立刻被它给吞噬,也或许是因为认出了黑影的身分,难以置信到必须确认过一千次才能罢休,
「小豪?」婉郡声音颤抖,失去了原有的强势姿态,「但我付出过代价了,我被判了刑,我有被判刑了!」
「你有说出完整的实情吗?」晴巧说着,但却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说话。
「我…但是我,有被判刑了。」
「你能带回哥哥吗?」
「拜託…放过我…」
「这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晴巧没有动作,影子独自朝婉郡走去,步伐从容不迫,却充满了威胁,像是朝猎物靠近的恶狼。
而在影子伸出手,抓住了婉郡的脸时,不只是这间充斥着黑暗的小店,就连外头的世界也陷入了疯狂,附近的居民全受到暗影的宰制,陷入了极端的歇斯底里,
所有人都在哭嚎着,尖叫声此起彼落,宛如炼狱之景在人间重现了,数个街区停止了活动,而任何尝试靠近的人也受到牵连,一起陷入了这魔鬼塑造出的恶沼中,被迫与自己内心的梦魘搏斗,
对这些人而言,这场生不如死的折磨似乎持续了数天数夜,儘管晴巧来到此地还不到半小时,影子的復仇也才刚刚开始而已。
「这是怎么一回事?」美美问道。
「是它,那隻恶灵,不会错。」彦森试着将车停靠在路边,但混乱的路况使他很难动弹,不过幸好,他们离目的地不远了。
「爸说从他那个方向过来,刚下桥要弯进住宅区时就卡住了,看来这一区整个沦陷了。」娜娜收起手机,担忧地看着外头。
「我们在这下车吧。」彦森放弃找到适当的车位,心想,反正警察来了也没办法办事,大概会变成跟其他人一样。
一下车娜娜便吟诵起咒语,施加了保护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得以继续深入找出晴所在的位置,不过接着会发生什么事没人清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们不能救他们吗?」美美经过一辆车,上头的一对父母与幼童声嘶力竭地哭嚎着,衣物明显被冷汗给浸溼,孩子也已吓到脸色发白,彦森怀疑那小小的心脏能支撑多久。
「你想叫我一个一个帮他们施放保护咒语吗?」
「但是…」
「现在最快的办法就是找到晴,如果在这浪费时间,很多人原本可以获救的人或许会因此丧命,而那个数量或许可不是几百而已。」彦森绕过一名抱着头、在地上打滚的男人,他的尖叫声已快要盖过四周轰鸣着的汽车喇叭声。
「这些人看起来虽然痛苦,但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不过要是我们耽搁了太多时间,混乱情况持续加剧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很难说。」美美边比对着门牌边说道。
「我了解了…」美美说完,被某处传来的尖叫给吓了一跳,急忙摀起耳朵,将额头贴在彦森的背上,想要藉此隔离外界。
「以一隻吃人妖怪来说,她还满胆小的。」
「别怪她,这个景象与她意外来到这里的事件,有很大程度的相似。」娜娜轻抚了美美的头,像是在安慰一隻受惊的小动物。
「以后有时间再了解吧,」彦森指着路标,「我好像找到了。」
娜娜核对了地址、确认无误后,便拖着美美,往巷道内衝去,不过在仅剩几户的距离时,他们不得不慢下来,保护咒的效力在这个距离下已经失去强度了。
不过在这里已经能看见晴了,彦森奋力地往小吃店内望去,一名女子背着光,面对着房子内不自然的漆黑,同时,这份黑暗也像是溢出锅外的水一般,渐渐地往外头扩散,感觉用不了多久,这座城市将陷入永恆的暗影之中,
而若是仔细看,会发现有名中年妇女再更深的地方,她双脚离地,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吊在半空中一样,整个场面诡异至极。
他们看着目标的小吃店,往后退到安全的距离,而就在他们重新补强咒语时,不远的前方传来玻璃的爆裂声,接着是一名男人从高空坠落地面,临死前仍在哭喊着没人听得懂的囈语,美美也终于受不了、独自在墙角缩成一团,看来儘管没有受到太多暗影的影响,她仍有心魔得对抗。
「不能再拖下去了。」彦森很想就这么衝去,但才往前几步,便立刻失去了几秒鐘前才刚燃生的决心,看来,这个间隔已经是极限了。
「我爸来了,不用担心。」娜娜蹲在美美身旁,指着道路的另一端说道。
「我原本还以为可以靠自己…」
「别再坚持了,这很明显已经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包括我也是,你不晓得光是站在这里,我要花费多少心力去维系我们身上的保护。」
「那谁来保护晴…」彦森说完叹了口气后,对老爸招手,并打了手势说他们没办法过去。
老爸也停在与他们一样的半径之外,彦森拿出铜锥,问老爸是否需要,虽然被点了点头讚扬了一番,但老爸仍拒绝了铜锥,不过同时,他拆下脖子上的黑曜石项鍊,将它谨慎地缠在手上,最后收起线时,石头刚好被固定在掌心的位置,
老爸口中唸唸有词,但彦森一个字也听不见,不只是因为相隔了段距离,此起彼落的哀号声让他们在这个距离下直接对话变得不太可能,
不过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很快地,老爸完成了施法,眼神坚定地朝晴巧所在的小吃店前进,想不到真的行动自如,成功往前推进到了他们无法超越的地带,
但那没有维持多久,
老爸深入到黑雾最浓厚的区域,仅差几公尺就能碰到晴巧时,突然单膝跪倒在地,他的张开紧握的拳头,好像想隻手挡下隐形的风暴一样,但可想而知,风暴并无一丝动摇,反而是愚勇的人类吃上了苦头,
黑曜石发出清脆的破裂声,项鍊从老爸手中松脱,再也无法发挥效用,他也因为距离过近而难以动弹,看起来用尽了力气,却仅能勉强维持神智不致崩溃,
「爸!」娜娜大喊,「快退回来!」
老爸一手扶着地板,另一手压着膝盖想将自己撑起,但几秒后又回到了相同的姿势,并吃力地摇摇头,现在他像是个耗尽体力的跑者,淌着大汗,唯一能让自己好过一点的方式就是完全静止,只不过老爸的情况没有恢復的跡象,而且越变越糟,
「我去找你,撑着点!」娜娜起身,作势要衝进那不自然地黑暗地带,却被彦森给抓住。
「你疯了吗?」
「放开我!」
「连老爸都那样了,你还想进去?」彦森再次将娜娜往后拉,想不到她是如此单薄,没用上多少力气便被甩到了后头,彦森这才意识到,娜娜也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
「不要管我,爸会死的!」
「那你不会吗?」
「你也没更好的办法了。」娜娜说着用力地推了彦森一把,想将他撞开,却是自己差点差点失去重心。
「让我试试,说不定晴还听得见我。」
「她已经被吞噬了!」
「我说了,让我试试。」
彦森大吼着,肺部塌缩到了极限,就是为了让晴能听见,他也很确定在这个距离下用不上这么大声,女友要是还清醒着,肯定不会错过他的呼喊,
但黑暗不为所动,甚至仍持续溢出,老爸所在的位置有如黄昏刚过的傍晚时分,彦森猜用不上多久,他们若是还待在原本的位置,也将遭遇与老爸相同的下场。
「我就说她已经完全被控制了,被那么强大的恶灵给缠上,不可能还保有理智。」娜娜说完,抢走了铜锥,往老爸的方向扔去,虽成功停在他的脚边,但似乎没有被注意到。
「晴肯定还在,我知道她还在,只是需要用某种办法才能将她给唤醒。」
「你又会什么了?」娜娜摆出手势,从远端激活了铜锥,一时间金光乍现,却又立刻熄灭直至完全黯淡,像是在水中点燃的火柴,「连我们都没輒了,你又能做什么?」
「我想,我还会一件事。」彦森重新将娜娜拉到后头,与美美作伴。
「放开!别老是干扰我。」
「我要你在这等,我马上回来。」
「你想干嘛?」
「等着就对了,给我五分鐘,我到后车厢拿个东西,那或许…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彦森说完便跑开了,留下一脸困惑的娜娜,与逐渐侵入世界的暗影。
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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