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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契约夫妻 第5节

    果然,季老太太笑呵呵地说:“胡大夫,您那药挺不错的,我昨天晚上睡得很香,中间也没醒,我很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早上醒来之后,就觉得身上没那么凉了。”
    胡大夫这时已把完脉,他对这效果早有预料,对病人的夸奖也习以为常了。他直接问季老太太还有哪里不舒服,一番望问切结束后,他就嘱咐季老太太再按之前开的方剂吃两天,情况再有变化他再给开别的药。
    苏金萍这几天为了陪季老太太,没有去上工,等季老太太瞧完病,她就问陈凝:“凝丫头,听说你今天去打麦场帮忙去了,给你工分吗?”
    陈凝想着队长跟伍建设聊天时说过,伍建设还会在村里留几天,到时候他如果再去打麦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想到这些,她就不想再去。
    于是她心里一动,就道:“给工分,但今天下午再去一趟我就不想去了,那边有祝亚楠一个人就行,其实我去不去都差不多。我想跟胡大夫学医,不知胡大夫您愿不愿意收我这个徒弟?”
    陈凝这么说,倒不只是为了避开伍建设,她确实想跟着胡大夫学点东西。
    像胡大夫这种乡村医生,也许理论知识没有她那么丰富,看过的医书和典籍没有她看过的多,但他的实践经验一定是相当丰富的,而且他一定碰到过很多大病重病急病,有着极为丰富的实践经验,陈凝觉得跟着胡大夫这样的人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胡大夫正在收拾医药箱,突然听陈凝这么说,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后笑呵呵地说:“想跟我学医,得准备拜师礼的。”
    苏金萍呸了他一口,说:“胡老头你也好意思跟凝丫头要拜师礼?当初你跟着她爷爷学医,陈老大夫可没这说头,一年四季还给你准备衣裳鞋袜,你这老头心坏得很。”
    胡大夫笑着讨饶:“你这人,用得着我的时候叫我胡大夫,用不着了叫我胡老头。再说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看你说这些干什么?”
    随后他神色一正,告诉陈凝:“我这一身医术都是跟你爷爷学的,你想学我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医者面对的是人命,事关人命就没有小事。你要是真想走这条路,态度一定要端正,不然我是不会教你的。而且,学医也不容易,你得想好了。”
    陈凝郑重点头,说:“胡大夫,我明白这里边的利害关系,您要是愿意教我,我肯定会好好学。”
    见她态度认真,胡大夫信了她,他心情不错,笑着说:“丫头,你要是真学好了,以后能成个大夫,我对你爷爷也有个交待。”
    “既然真心跟我学,明天早上你就去我家,最近我在忙着做膏药,忙不过来。你正好过去搭把手,顺便学着点。要是有人找我,你就跟着我出诊。”
    又聊了一会儿,就到了下午上工的时间,陈凝重新戴上草帽和口罩赶往打麦场。她到的时候,特意向周围张望了一番,这回她没见到伍建设,心里便想着,是不是她多疑了些?
    很快,麦子一车一车地运过来,忙到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妇女主任又来了,她手里端着个玻璃杯子,乐呵呵地递给陈凝,说:“凝丫头,知道你今天身上不舒服,婶子给你带了一杯红糖水,还泡了几个红枣,你都喝了吧。”
    陈凝有些疑惑,好端端地给她喝红糖水干什么?稍后她才想起来,中午她说不能吃凉的,妇女主任怕不是误会了吧?
    “不用了,婶子,这水你喝吧,我真不用。”妇女主任劝她:“怎么不用?小姑娘年轻时不注意,小心老了会落下病根。”
    陈凝总感觉妇女主任对她好的莫名其妙,事出反常就让她觉出不对劲来她就又客气地拒绝了:“婶子,真不用,麦子运过来了,我得过去干活,您先忙,不用管我。”
    妇女主任见她走到一边,也不好追上去,就拿着杯子走了。走到一处树荫下,她把杯子递给站在树下的伍建设,摇了下头说:“她没喝。”
    伍建设接过杯子,往杯子里瞧了瞧,说:“嗯,知道了。”
    妇女主任忙道:“伍主任,那您说咱们村这些麦子,能合格吗?”
    伍建设转着杯子把玩,眼神眺望着远处,没有看她,过了会儿才说:“看情况吧。”
    第9章
    次日,当阳光穿透老槐树的枝桠,在地上投射出无数散碎的光点时,打麦场上重新热闹起来,灰尘弥漫中,到处都是村民们忙碌的身影。
    祝亚楠站在立秤旁边,低头忙着做记录,妇女主任走了过来,碰了她一下,问道:“亚楠,怎么就你一个人,陈凝呢?”
    祝亚楠抬了下头,说:“她后边不过来了,胡大夫收了她做徒弟。从今天开始她就跟胡大夫学习,昨晚她来找我说的。”
    妇女主任狐疑地嘀咕一声:“这么巧?偏在这个时候给人当徒弟?”
    祝亚楠不以为然地说:“陈凝爷爷医术就很厉害,她跟胡大夫学医不也挺好吗?以后她学成了我还可以找她看病呢。人家这个想法挺好的,我们得支持。”
    妇女主任忙道:“是,得支持,是得支持。”说完这句言不由衷的话,她回头看了眼,发现伍建设正往这边过来。如果他来了,发现陈凝没来,也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与此同时,陈凝和胡大夫正在村西头的土路上快步走着。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领着他们走进一处用竹篱笆围成的院子。进院之后,陈凝来不及打量周围的环境,就跟在胡大夫身后匆忙进了屋。
    屋子里光线比较暗,但他们还是第一眼就看到床边侧躺着一个妇女。她身体委顿,缩成一团,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一只手捂在右下腹部,一声一声地哼叫着,看起来很痛苦。
    那男人急切地拽过一个条凳,请胡大夫坐下,说:“胡大夫,求你好好给英子她妈看看,她从昨天后半夜开始就这样了,烧得吓人,肚子疼得厉害。”
    胡大夫放下医药箱,往条凳上一坐就开始诊脉,陈凝看得出病人在发烧,她就拿了体温计,夹在病人腋下。
    病人的体温很快量了出来,已经达到了39.5度,烧得很厉害。这时胡大夫也诊完了脉,他往病人腹部按了几下,按在右下腹部时,病人痛苦地叫了一声,身子往后缩了缩。
    “大夫,英子她妈得的是什么病,能治吗?”男人急得不行,坐立不安地问道。
    “是阑尾炎,急性的,已经化脓了。能治是能治,不过有一定风险,你先别着急,我这边马上开药方。”说着,胡大夫叫过陈凝,告诉她:“你坐这儿,把个脉试试,体会一下这个脉象。”
    陈凝连忙坐了过去,细心认脉。她在医院时,是在肾病科工作,能接触到这种急性阑尾炎病人的机会也少。所以尽管她在理论上知道这类病该怎么治,却很难有实践的机会。
    而且病人一旦患了这种病,家属都会直接把人拉到西医院去动手术,很少有人会让中医来治这种急症。就算有人敢把病人拉到中医那,一般的中医也不敢接手啊。某药房倒是出了治疗阑尾炎的中成药,主要是化裁了大黄牡丹汤和薏苡附子败酱汤的方剂。
    这时门外有动静传来,很快门帘被人掀开,祝村长带头走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他一进来就往床上看了一眼,发现那妇女已经烧得人事不醒,看着迷迷糊糊的,估计跟她说话她也答不出来。她眼睛一直闭着,看上去情况实在是不好。祝村长打量了下屋子里的情形,便问胡大夫:“祝六媳妇她这病重不重,能治吗?如果要送县医院的话,村里可以给她腾个马车出来。”
    胡大夫摇头:“她这病来得急,马车到县医院怎么也得两个小时,恐怕来不及,得赶快用药。”
    随后,胡大夫一边开始写药方,一边问陈凝:“丫头,你觉得她这个病应该用什么药方?”
    村长惊讶地说:“这么大的病,凝丫头她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办呢?胡大夫您可别难为她。”
    胡大夫却摇头:“那可未必,这丫头从小跟着她爷爷,说不定学了不少。问问也没什么,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儿。”
    屋子里那中年男人心里着急,怕胡大夫忙着跟陈凝说话真耽误了事儿。却又不敢乱插嘴惹胡大夫不高兴,就只好焦急地搓手。
    胡大夫都这么说了,陈凝当然不会给他掉链子,她就说:“如果是急性阑尾炎发病初期未见脓肿时,可用大黄牡丹皮汤。如果脓肿已成未发热,或慢性反复发作者,可用薏苡附子败酱汤,这两种情况这位婶子都不符合。我想了下,能不能用攻毒承气汤试试?”
    听她说完这番话,祝村长虽然一点都听不懂,但他觉得陈凝说得挺高深的,里面有不少专业术语,听得人云里雾里的,莫非这丫头真的懂不少东西?
    祝村长便问胡大夫:“她说的还行吗?”
    胡大夫抿着唇,微微露出笑意,满意地写下最后两个字,然后说:“行,太行了,我觉得这丫头再过两年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好家伙,这么重的病你竟然也知道该怎么治,这丫头,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说着,他把自己开的药方给祝村长看了一眼,说:“喏,我开的就是攻毒承气汤。”
    村长惊愕看看着那张薄薄的纸,再看向陈凝,半晌没回过劲来。
    这丫头悄没声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连胡大夫都这么满意,那照这样下去,过几年,这丫头不也能成个大夫?那可就跟一般的村里姑娘不一样了!
    这时陈凝也看到了胡大夫开的药方,胡大夫见她看完,就问她:“你觉得这药方开的怎么样,剂量还行不?”
    陈凝惊讶地说:“老师,您这药方开得可够大的,金银花用了120克,桃仁15克,丹皮15克……大黄10克……”
    胡大夫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说:“这你都能看出来啊!不过我这方剂量开得确实大,而且还多的是寒凉峻猛的药。为啥呢?因为她这种病,必得用寒凉峻下药攻下,用大药方快点阻断病情发展,慢了就危险了。这个急症跟慢性病的治法可不一样,得追求速效。”
    “丫头,你连药方的量都能看出来,看来我这徒弟收得没错,你平时一定没少自己琢磨,难得,真是难得。”
    说完这些,胡大夫告诉陈凝:“我现在就回家抓药,你留下,把锅子什么的都准备好,先烧开水。祝六你配合一下,需要什么都给她拿出来。一会儿让她帮忙煎药。”
    说完这句话,胡大夫匆匆走了,陈凝说:“祝六叔,你家有煎药的砂锅的话就拿出来,我准备下,先烧水,一会儿先用武火急煎,好快点让婶子服上药。”
    祝六不明白什么武火不武火的,但他知道自己家没有煎药的砂锅,他就问:“那用别的锅行不?”
    祝村长一听,急了,说:“让你用砂锅你就用砂锅,行了,凝丫头你跟我来,我知道西边那家有煎药用的砂锅,他家有人,你跟我过来看看能不能用?”
    陈凝马上跟在村长后面走了出去,刚走出门,刺眼的阳光就耀耀地照过来,一下子闪花了人的眼。
    她抬手在额头上挡了挡,才看清院子里站的几个人,除了妇女主任,伍建设又跟着来了。
    看着他那一身白衬衫和衬衫兜里的钢笔,陈凝没来由地一阵心烦。她都躲到这儿来了,伍建设怎么又出现在她面前?
    偏那人看到她的时候,面上表情还特别柔和,是妇女主任他们平时都看不到的。他又没说要跟她处对象什么的,只是一次一次在她面前刷存在感,这让陈凝想发火也师出无名,
    经过伍建设面前的时候,陈凝垂着头,快速从他身边绕过去,并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偏那伍建设还笑着。
    旁边的妇女主任瞧见了,心里就不明白了,这伍建设是让人给灌了迷魂汤了还是怎么着?陈凝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人家这是不想看到他!伍建设这么个傲气的人怎么就能一次一次地忍得下?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贱皮子?
    第10章
    陈凝很快拿着一个旧砂锅走回了祝六家,她进院后直接去了柴房,让祝六先烧一锅热水。妇女主任看着陈凝目不斜视地走进去,她理解不了陈凝,也理解不了伍建设。但她真的有些不想再掺合这件事了,她就问伍建设:“这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事,伍主任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或者去打麦场转转。”
    伍建设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说:“先看看,我家亲戚也得过这种病,我打算看看他这边治病的效果。”
    妇女主任没办法了,这人拧着一股劲,陈凝要是一直不愿意,这事又该怎么收场?难道伍建设还能用强的?蓦然想到这一点,她心里打了个突突,心道伍建设如果真想这么办,凭陈凝家里的情况,还真挡不住。她甩了甩头,把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水快开的时候,胡大夫也回来了,他拿着配好的药交给陈凝,告诉她:“急火煮十分钟就可以给病人服用,病人服药吃力的话,服用一点休息一会儿,再服用,一直到服完第一副为止。”
    这件事他不说陈凝心里也清楚,她迅速将药投入锅中,药味很快从柴房飘到院子里。陈凝煎药的时候,院子里又来了一些村民,这些人大都上了岁数,不能出工的老人。
    他们围在院子里,七嘴八舌地很快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等他们听说陈凝都会根据病情开方子了,这些老人难免也跟着吃了一惊。在这些人的认知中,大夫都得上了岁数,治病才够厉害。脸上没点褶子,脑袋上没点白头发,都没法取信于人。
    这些人半信半疑的时候,药已经煎好了。妇女主任走进屋,帮着祝六喂他媳妇喝药,病人意识模糊,服药果然吃力,喂药的人累得冒出一身汗,才终于把一碗药陆续给病人喂了下去。
    胡大夫成天跟村民打交道,小道消息知道得一向挺快,关于伍建设留在祝家村的用意他也是有数的。别人或许觉得伍建设有多好,胡大夫听到的事情多了,却觉得这人不是个良配。他还有着老辈人的思想,想着陈凝现在既然是他的徒弟了,那他就得多少为她打算着点。
    他就说:“村长,你们都挺忙的,这边一时半会出不了结果,老在这儿等着不是个事。得等中午或者下午,看祝六媳妇泄不泄肚,如果能的话,那就是把邪毒泄了出来,就是有好转了。”
    他都这么说了,村长看了眼伍建设,见他站在没有树荫遮挡的院内,热得冒了一层汗,就说:“要不,等回头这边病情有变化了咱们再过来看看。”
    这回伍建设没再坚持,神色不明地往屋子里看了看,转身跟村长走了。
    这些人一走,那帮老人也陆续走了几个,妇女主任原本还想留下陪着,也让胡大夫给赶走了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胡大夫就带着陈凝走到院子里,离屋子里的祝六有一些距离,小声问陈凝:“丫头,粮站的伍建设,他什么意思,你心里有谱没?”
    陈凝惊讶抬头,问他:“老师,这您都看出来了?”
    胡大夫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胡子,说:“我活这么大岁数,什么事儿没见过?这么明显的事能看不出来?我看你也不愿意吧?”
    “这次如果换一个人,你只要不理他,时间长了也就黄了。可现在这人是伍建设,就不太好办。”
    陈凝心下一沉,她心里也觉得伍建设这人可没有郭树生那么好打发,两个人的段位也不一样。他这人做事瞧着比郭树生有手腕多了,如果真被她这么下了面子,还有那么多人知情,他未必会随便放过她。
    胡大夫叹了口气,说:“你这丫头模样太出挑,这是好事,可有时候也是坏事。怕是伍建放不下,老缠着你,那就麻烦了。”
    “伍建设这个人,嫁给他看着挺风光的,可真的嫁过去,日子未必好过。要是能有个合适的亲事,对方品质好,跟你年龄相当,又不惧伍建设,那就好了。”
    “以你的条件,慢慢寻摸,未必找不着这样的?可这回有点急,一时半会怕没那么容易,最怕忙着嫁人,躲开一个坑,又踩了另一个坑。”
    陈凝就没想过这么快就嫁出去,她本来是想找机会从医,其他再慢慢考虑的。
    她深吸一口气,说:“不嫁人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胡大夫讽刺地笑了下,说:“丫头,你见的事儿还是太少了。要是姓伍的肯放手那还好说,就怕他一根筋非得要你,那他就有的是办法逼你就范。村里没人敢惹他,你三叔也护不住你。没招,真没招。”
    说到这儿,老头拿出旱烟杆,闷闷地吸了一口。他心里也不爽利,他行医半辈子,都没碰上够资格给他当徒弟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天分高又爱这行的弟子,怎么就遇上这种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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