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陈疑惑的朝班级里看了一眼，同学们都眼巴巴朝门外望着。

    “老师，第一节课……”

    “第一节上自习，你跟我来一下。”

    张仲的语气有些生硬，陈陈有不太好的预感，只好跟着他朝办公室走。

    上午第一节课一般都是班主任的课，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在，张仲走到桌子跟前却没有坐下，对着她指了指椅子。

    陈陈小心翼翼坐下去，回身把书包挂在了椅背上。

    张仲穿着件浅灰色衬衣，袖口挽着，大概是为了防止粘上粉笔灰，陈陈视线从他身上滑过，落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桌面上放着几个不同颜色的笔记本，每一本上面都别着根圆珠笔。

    还有靠墙的另一边摞着的空白试卷。

    “陈陈。”

    张仲小声叫了她的名字，把陈陈漫天乱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说你住在亲戚家里，是真的么？”

    他低下头，很严肃的看着她，陈陈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点了点头。

    张仲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要讲实话，好吗？”

    陈陈对上他的眼神，不安的咬了咬唇。

    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是不是昨晚曲鹏说了什么，有学生告密了？

    陈陈低下头看着裙子上的褶皱，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和他解释。

    过了好一会，大概是意识到她不会主动开口，张仲长长叹了口气。

    “昨晚你在街头那家吃烧烤吧？”

    他慢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当时我也在，就在你后面那一桌。”

    陈陈惊愕的抬起头来，方才在脑袋里构思好的几种借口都一下子彻底没有了用处，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败露的方式。

    张仲定定看着她，像是在等她开口说些什么，陈陈定了定神，小声开了口。

    “我……他是我亲戚家的……”

    “陈陈。”

    张仲打断了她的话，“曲鹏是隔壁十三中学上一届劝退的学生，因为在校期间数次聚众斗殴被记过三次，我大学同学曾经做过他的班主任，被他用椅子打断两根肋骨，他家里的情况还有在校期间所有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

    陈陈紧紧闭上了嘴巴，手心沁出了冷汗来。

    这种被人当面戳穿的感觉很不好，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整个烧了起来，连耳朵也热的厉害。

    张仲停了两秒，叹了口气。

    “你对我说谎，我很失望。”

    一直到张仲把她高中期间每次大小考试的成绩都一一列举、又滔滔不绝和她讲了好多原本成绩优异的学生在高考临近期间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反面事例之后，陈陈也没能从那种头晕脑胀的感觉中清醒过来，直到张仲最后总结一般的说了一句话，她才有了一种从海平面升起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清醒感。

    “陈陈，和那种人断绝往来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陈陈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张仲的眼睛。

    “老师，我不能。”

    张仲的表情一点点透出了震惊，“你不能？”

    陈陈咬住嘴唇，手指都紧张的在发着抖。

    “我不能，老师……不如你跟学校告发我吧。”

    张仲愣住，看着她半天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和学校告发我跟别人同居，然后开除我吧。”陈陈强迫自己看着张仲的眼睛，即使她自己已经紧张到恨不得夺门而逃。

    “陈陈……”

    张仲还想说些什么，陈陈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她把书包背在肩上，对他鞠了一躬。

    “老师，我下午要请个假，对不起。”

    说完，她逃也似的从办公室大门跑了出去。

    张仲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晚自习的时候他把一道题连着讲了两遍，在学生迷茫的眼神里自暴自弃的阖上了习题册。

    “还剩下半小时时间，你们自习吧。”

    他在学生翻动书本的声音里坐下来，打开笔记本想写点什么，可酝酿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能写出来。

    陈陈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直在他脑袋里来回晃着，他闭上眼睛揉了揉脸，意识到这个学生的情况比他先前想的还要严重得多。

    青春期的孩子，本来就容易冲动，再加上女孩子本身就更敏感些，父母的事八成对她打击很大，这个时候如果刚好碰见一个看似“强大”能给她保护的人，可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人家跑了。

    可若是班级里某个男同学也还算好办些，私下做做工作，鼓励两个人一起努力考同一所大学倒也是件好事，可为什么偏偏是曲鹏那么个无可救药的混混……

    而且同居……

    张仲只觉得脑袋一下一下疼的跟有电钻在打洞似的，他不擅长处理这类问题，但陈陈之前的成绩真的不错，他不想放弃。

    放学之后，吴明约他去吃火锅，刚好张仲心情烦闷，便欣然答应了。

    两人选了位子坐下，吴明飞快点了肉菜和锅底，等服务员一转身，他就兴致勃勃的隔着桌子朝张仲探过身来。

    “张帅，你们班那麻烦解决了吗？”

    张仲正走神，听见他这么一问，苦笑着摇了摇头。

    吴明笑笑，“都高三了还想着聚众斗殴，这俩大少爷心可真宽。”

    张仲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班里那两个吵架的男生，笑着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他们能拿考试成绩决斗，那我做梦都能笑醒。”

    吴明也乐了，“你想得挺美，回忆回忆咱上学那会，有拿考试成绩决斗的么？”

    聊了几句，两人各自取了小料回来，等锅开起来的时候，吴明夹起一筷子肉迫不及待的放进去涮着。

    张仲打开背包想拿点纸巾出来，不料摸出一个信封模样的东西，他拿在手里对着灯光看了看，还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往包里放过这么个东西。

    吴明抬眼一看，忍不住噗嗤乐出了声。

    “嚯，情书吧？封口那还贴着个爱心呢。”

    张仲把信封翻过来一看，确实贴着个粉红色的不干胶爱心，他拆开来看，香的有点呛嗓子的信纸上写着几句肉麻的让人不忍心读的话，落款是“珊瑚”，瑚字的月还少写一横。

    那边吴明已经涮好了肉在碗里蘸着料，抬眼揶揄的看着他，“呦呦呦，哪位青春美少女给你写的啊？”

    张仲把信纸塞回信封，“青春美少女要是能用这个精力和时间多学学习，也不至于落款还写错别字。”

    但坚持用自己不会写的字当笔名这点，还是说明这个孩子挺有上进心的。

    他夹了肉涮着，又从情书的事联想到陈陈，有点惆怅的问道：“你说……女生早恋这事怎么抓？”

    吴明心不在焉的挑着菜叶，“什么怎么抓？”

    “就是……怎么能在不伤到学生的情况下，把这种事扼杀在摇篮里。”

    吴明夹了根菠菜放在眼前看着，“这还不简单？就跟学生说，你好好学习的话老师就更喜欢你了。”

    张仲一愣，筷子上的肉险些被咕嘟咕嘟冒泡的汤冲走。

    “我不是说这个……咳，算了。”

    他不想把陈陈的事说给第三个人听，即使是吴明，他想试试看能不能在事情败露之前把陈陈救出来。

    舆论会对一个人造成什么样的负面影响，他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