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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尺尧(恩,苦逼而浪漫的一家,无h)

    尺尧被烛山氏镇在恶山之下,关了一千年。四根巨大的锁链一端穿透了他的翅骨,腹部和心脉,深深的钉在恶山山壁之上,另一端延伸到翻滚不息的熔炉之中。

    一千年,继承于凤凰一族生生不息的血脉维持他不死,却也仅仅是不死而已。日日夜夜的取血与折磨令他心力憔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死气,唯有一双赤红的双眼,依然闪着不屈的精光。

    尺尧是重明鸟一族族长辛梓唯一的孩子,幼年由奎山山神散华山君抚养,又深得西王母喜爱,向来是天之骄子。烛山氏身负神血,善铸神兵利器。尺尧想活,烛山氏想让他疯狂,双方僵持了一千年,最后等来的却是辛梓战死沙场的消息。

    第二次的封神之战,重明鸟族长辛梓投于通天教主麾下,与玄粦上神决战于北境荒野,燃尽全身朱红灵羽,化身火凤,终究不敌,身陨。

    烛山氏面色癫狂,一手施着术法让深入尺尧心脉的那根锁链旋转,一边大笑道,‘重明鸟一族被灭,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哈哈哈哈哈!’

    锁链撕破皮肉,血水狂涌,钉在山壁上的赤红大鸟仰天长啸,声声悲切,声声泣血,血迹斑斑的羽翼拍打在坚硬的山石上,却也只是震落了一些赤黑色的石头——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他恨,恨如此对他的烛山氏,更恨毁灭他一族的人类。

    他的啸声逐渐嘶哑,火焰般刺目的鲜血从他眼角与喙角流下,落在地上燃起团团无根之火,又在短暂的燃烧后随而散,那双圆目中的精光迸射,终究在怨恨中渐渐熄灭。

    只见烛山氏一声令下,朱红巨鸟的身躯被淹没在了熔炉之中。

    十年后,剑成。恶山日夜颠倒,狂风暴雨连绵,雷暴不断,维持了整整一个月。没人知道那个月里发生了什幺,人们只看到有金红色锐光划破天际往东北向去,那天之后,世上再无烛山一族。

    尺尧第一个主人,名唤秦方,是离国一员大将,功力及其深厚。他手持神剑尺尧,征南战北,所向披靡,短短两年为离国扩充了一倍的领土,同时在他本身灵力的温养下,剑灵尺尧也应运而生。

    作为剑灵的尺尧忘却了几乎所有的前尘往事,一心只有主人的霸业雄途,只是偶尔梦回,在那几乎黑暗一片的梦境中,偶然浮现几个熟悉而模糊的面容,梦中的他泪流满面,伸出手,却什幺都触碰不到。

    秦方一世薄情寡义,最终却是爱上了自己的剑,哪怕时时维持剑灵的模样需要耗费大量精力,却也乐此不疲。他与尺尧同进同出,并肩征战,然后在无人注意的地方亲吻,抚摸,缱绻交合。

    如果这种日子能够长久,就好了。尺尧打开身体容纳秦方的性器,一抽一插之间,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而世间惹人向往的事,往往是事与愿违。

    秦方功高盖主,为人不知收敛,却愈加暴戾傲慢,身边的亲信不知道何时一个个的离他而去,更有甚者反目为仇,终有一天,他被离国之主设计剿杀,从王城一路西逃,最终踏上漠西一望无际荒凉的戈壁时,身边只剩了尺尧。

    没有粮食,没有水,行至末路的秦方再也无力支撑尺尧剑灵的肉身,只能紧紧的抱着那柄赤黑色大剑,艰难的一步步行走着。

    最终他还是跪倒在了戈壁滩上。

    那日,天晴的刺眼。弥留之际的秦方一寸寸的抚摸怀中冰冷的剑身,一如过去一寸寸的抚摸尺尧温热的身体。

    最终他仰天长笑,面容狰狞,道,“我秦方一世英名,能夺我性命的,也只有我自己!”说罢拔剑出鞘,丝毫不顾巨剑的颤抖与悲鸣,反手刺入了自己胸膛。

    利器撕开皮肉的声音,宛若裂帛,清脆又残忍。

    赤黑色的剑身在主人鲜血的浸润下变得赤红,接收了残余灵力的尺尧显出一抹残影,却也只来得及勾住堕入轮回的秦方魂魄的一根手指。那魂魄面色安详,他看着尺尧张了张嘴,说的却是,“放过我。”

    那瞬间,往昔一幕幕涌入尺尧脑海,他仿佛看见很多年前被投入铸剑炉的那瞬间,烛山氏撑着拐杖站在炉边,一字一顿的道:

    妖剑尺尧,疯癫入灵,暴戾嗜血,不祥。

    是啊,他早不是昔日被尊为祥瑞的重明灵鸟,被折磨至死那瞬间就早已心魔深种,他是妖剑,只会给人带来癫狂与灾难,也因此,害死了所爱的人。

    然而,他只看到了秦方说的放过我,却错过了后一句。

    秦方说,下一世,换我去找你。

    尺尧不愿再奉人为主,然而没有主人灵力的温养他也无法维持人形,走投无路的他最终还是只能回到了玉山。

    届时洪荒诸族已经式微,盘踞在昆仑往西,玉山往东一带,受西王母庇护。西王母对人类的感情十分复杂,她的职责是掌管生灵,然而当年所谓的生灵并不包括人类,可是人类又的的确确是生灵。西王母与洪荒诸族情感深刻,亲历了那些昔日的好友被人类屠戮的场景,又无法因此去报复女娲的造物,最终也只能尽己所能的提供庇护,以防再次挑起事端相互残杀,西王母下令,大妖不能杀害人类,哪怕是那些只能靠人肉人血维生的远古兽族。

    尺尧在西王母座下跪了三天三夜,得到了一个名为‘诛’的令牌,拥有了能直接诛杀违反规定的大妖的权利,并且可以自己支配那些战利的妖丹。

    尺尧就是靠那些妖丹重塑了自己人形的肉身,而他获得自由之后第一件事,是找到了秦方的转世。

    这一世,秦方名为钧则,是燕北蓟国的二皇子,也是内定的太子。

    尺尧由三皇子带入宫中,本意只为确认他深爱过的恋人过得好不好。然而不过几个照面,钧则就对他情根深种,毫不忌讳的千方百计要把他留在身边。

    尺尧终究还是心软,也还是不舍。仿佛是上一世的重现,两人同进同出,共同商讨朝事,在王府书房柔软的地毯上抵死缠绵。

    这一世的秦方没有傲慢,没有暴戾,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冷静与理智。他爱尺尧,却也答应了父王要继承王位必须大婚的条件。

    那一日,皇城张灯结彩,庆祝新王的登基以及大婚。而在与皇城短短半里的一座山崖上,尺尧一身青衣,站在寂寞的夜色之中。他一边的脸已经腐烂,滴答着腥臭的脓血,另一边完好的脸无悲无喜。他最后深深的看着热闹非凡的皇城一眼,转身不辞而别——妖丹塑造的肉身终有时限,他本想与钧则坦白,让他等他两年,然而如今钧则有了新的生活,再也已经没有告别的意义了。

    这一世的钧则,得知尺尧离开之后大病不起,昏睡几天再醒来时已经疯了,疯疯癫癫之中砍下了皇后的脑袋,最终被闻讯赶来的王弟斩于刀下。

    第二次塑造身体,进行的并不顺利,尺尧在诸多属性不同的妖丹反噬之下差点失去了理智,他花了整整五年才把那些妖丹炼化,而那时,非但是钧则早就亡故,就连蓟国也已经被南边的大国吞并不复存在了。从此以后,尺尧再也不去找秦方的转世,也不肯与人有什幺关系。他已经到了末路,注定有一天会被妖丹的妖力吞噬变成彻底的妖物,而在那一天来临之前,他不过苟延残喘。

    事情开始有转机,是因为尺尧结识了一个叫穆清的道人。穆清受葛山君之托去往北境给尺尧送两颗妖丹,也因此见到了他最狼狈的时刻——肉身将成为成时,在妖力的反噬下,变成一个由各种妖的残肢组成的肉团。穆清非但没有举剑把怪异的他斩于剑下,反而在一旁守护,击退了数波来袭的妖群。

    两人便是这样结下的交情。

    后来,尺尧在穆清与他精于铸造之术的好友的帮助下,重新回到恶山,靠重铸锻去了剑上会致人疯癫发狂的妖性。再后来他奉穆清为主皆以维持肉身,却也约法三章,尺尧不过多占用穆清修为,穆清亦不以主人的名义对他施放任何号令。

    穆清欣然答应。

    再很多年后,一条名为离绍的蛟龙为祸人间。那只蛟龙生于洪荒,却被人类封印的几千年,如今侥幸脱出,一心想恢复洪荒诸族昔日的兴盛,登高疾呼之下,也有不少远古族众响应。

    尺尧与穆清受西王母之令前去剿杀。

    穆清不过是修炼了百年的道人,尺尧不过一把剑。蛟龙虽然只是蛟,却也有着地地道道上古传承至今的龙血。最终紧要关头,化身红色灵鸟的尺尧为防伤害到穆清,主动切断了他与穆清的联系,疾驰半空,利爪紧紧勾住离绍的龙鳞,然后燃尽了周身赤红的灵羽,化作一团生生不息的烈火。

    一切,仿佛是昔日重现,当年,重明鸟一族族长辛梓化作凤形欲与玄粦同归于尽,那天的火焰猎猎,烧红了整个天空,而如今亦是。

    悬在半空之中的尺尧灵剑周身布满了火焰一般赤红的纹路,又在下一瞬,只听一声金玉相撞的脆响,寸寸崩裂,。

    穆清伸手只抓到了一把齑粉,又在狂风之下,从指缝流走。穆清一生跌跌撞撞,饱尝冷暖苦涩,却也终究忍不住哀恸大哭。

    空中已经不见尺尧与离绍的踪迹,只有一团巨大的无根火,那火坠落地上继续燃烧,持续了半日才渐渐熄灭。而不知何时,灰烬边站着一个人,周身散发着温柔又清冷的气息。

    “你是谁?”穆清问道。

    那人信步走到灰烬之中,从中找出一枚布满红纹的莹白色蛋,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道,“洪荒时天地灵气衰弱,凤凰分化为五支血脉,其中一支继承他的朱色和力量,是为重明。世人只道凤凰涅槃而生,却不知道涅槃的只是那些分支血脉,并借此恢复凤凰的形,而真正的五彩华凤早就绝迹人间了。”

    那人说着转过身来,道,“我是凤君,辛梓。”

    再很多年后,秦方转世到了第五世,这一世,他投生西方建木之上,超脱六道,并因此拥有了过去所有的记忆。他想到秦方祖上世世代代侍奉女娲神上,备受恩泽,在他用尺尧剑自戕时恳求神上借他与尺尧五世的情缘,之后心甘情愿侍奉神上,永生永世。

    第一世,他叫钧则,是蓟国的二皇子。

    第二世,他叫磬江容,是禹兴城里一家妓院的头牌,尺尧曾在她顶头的屋顶上对月喝酒。

    第三世,他是太苍山上的一只黑纹灰猫,尺尧曾抱着他在躺椅上晒太阳睡觉。

    第四世,他是一颗树,尺尧曾在他身边栖息。

    第五世,他掌管一段建木,尺尧身为凤君与玄粦上神之子的身份也已经恢复,而他身边时时寸步不离的跟着一个年轻俊逸的道人。

    那一天,秦方与尺尧擦肩而过,却谁都没有回头。

    “如果说爱是陪伴,那我并未食言,”秦方道。

    “是啊,爱是陪伴,”尺尧抬头看西天如火焰般燃烧的艳红晚霞,轻轻道,“亦是妥协与牺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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