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还没到，我已等在水仙唱片门口。表面上装得平静，内心像海浪翻涌着。现在就只差最后一哩路──
    一名男子将机车停在唱片行旁，他拿下安全帽，瞇眼看着我：「苏冷？」
    「你认识我吗？」我指了指他，又指了自己。
    「上次你和朋友来找店长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我是何浩宇啊！」
    我默念着他的名字，有一点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他从口袋摸出钥匙，熟练地打开水仙唱片的门。
    「我们进去再聊。」
    我跟着何浩宇走进唱片行，看着他在店里忙进忙出的样子总算唤起我的记忆。上次来时，他还别着一块「实习生」的名牌，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换上自己的名字。
    「苏冷，你真的不记得我？」何浩宇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我心生愧疚，小声说：「抱歉……大家都说我是金鱼。」
    「唉，这也不能怪你，连我都无法原谅自己。」何浩宇按下原子笔，在密密麻麻的表格里书写。我注视他的手，不经意发现他的食指有缝过的疤痕。
    「你的手……」我皱眉，脑袋里的一处遗忘被挑起。
    「国一车祸留下的疤，膝盖和头上也有。」他指着自己的头，无奈地耸肩。
    ──浩宇，这里要放感情唱。
    国中音乐老师的声音浮现。我瞪大双眼，封印在记忆上的锁链被解除。眼前的他，就是本该和我一起上台的何浩宇。
    「看来你想起来了。」何浩宇的表情有些尷尬。
    我吐了一口气，苦笑说：「原来连你都知道那天的失误。也是，全校有谁不知道呢？」
    「这完全不是你的错，要怪也只能怪我──」
    我打断何浩宇，摇摇头，「你的伤还好吗？有没有留下后遗症？」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没有，復健之后就好多了。」
    「那就好。」我的语调很沉默，太多过往挤进脑袋，一时难以整理情绪。
    「听说你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唱歌，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何浩宇挠了挠头。
    「意外之所以叫做意外就是因为没有人能控制，你没有必要自责。」我说。现在的我已经释怀，不希望再有任何人为了预料之外的过去所苦。
    「你变得好成熟，虽然在直播上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何浩宇若无其事道。
    上一秒还在懺悔，下一秒就开始损我，何浩宇的求生欲还真令人堪忧。
    「你有看我直播？」我挑起单边眉。
    何浩宇使劲点头，「废话，我朋友都说你唱歌超好听的，叫我一定要看看。」
    「过奖了，我只是当兴趣在唱而已。」我的脸一阵温热，手指紧张得搓揉。
    「我猜你一定不晓得，你的影片是我剪的。」何浩宇扬起头说。
    「真的？」我确实没听殷书縵说过，现在才明白她口中「小白店长的朋友」就是何浩宇。
    「骗你干么。」
    「不好意思，麻烦你这么多。」我微微欠身。
    「你太客气了，能够一边剪片一边欣赏音乐是我的荣幸。」何浩宇将右手放在左胸口上。
    「说什么呢。」我不好意思地摆手。
    风铃喀啷作响，我和何浩宇同时看向门口。几日不见，洛萧萧看起来十分不同。是服装的关係吗？我睁大眼打量他身上的白西装，胸口的v领配上鑽石般闪亮的颈链，不只如此，好几隻手指还戴着浮夸的戒指。我又瞄向他的脸，发现他的发型也变了，是现在最流行的中分长瀏海。肖楠之前也剪过这个造型，不过他是金发，洛萧萧染的是雾灰色。
    「你、你刚去了哪里？」我结巴道，内心的惊讶全写在脸上。这种打扮我只在爱豆身上看过，从没在现实生活中看过人这样穿。
    「没有。」洛萧萧彆扭地看我，「你的眼神怎么回事？」
    我挪开视线，抽了一口气道：「我只能说……你的穿着蛮有特色的。」
    「我一直都是这样。」洛萧萧的音量很弱，我不禁露出微笑。
    「叫我来帮忙，好歹告诉我该做些什么。」看着洛萧萧手足无措的模样着实有趣，我故意说：「小白店长又还没来。你这么急，几点的火车？」
    洛萧萧扁扁嘴，看上去还有点委屈，我都心软了。
    「你过来，一直站在门口别人还以为你是保鑣呢。」我向他勾了勾食指。
    「你已经安全得不需要保鑣。」
    「快点过来。」我说。这次洛萧萧像训练有素的猎犬，摸摸鼻子走向柜檯。
    「洛萧萧，这是我的国中同学，何浩宇。」我介绍道。
    「你好。」何浩宇礼貌地欠身，洛萧萧没有回礼。
    正当我感到奇怪时，洛萧萧对着我道：「当年放你鸽子的就是他？」
    洛萧萧打量何浩宇的眼神十分不善，我忙打圆场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更何况他还是意外的受害者，没必要把气氛闹得不愉快。」
    洛萧萧将视线从何浩宇身上移开，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看，幸好何浩宇表示他不在乎。
    何浩宇弹了一个响指，「苏冷，我听说你很喜欢肖楠，我有个学长跟他蛮像的，要不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听到肖楠的名字，我整个人精神都来了，眼睛闪亮地眨呀眨。「如果长得跟肖楠很像的话──」
    「她没兴趣。」洛萧萧插嘴道，顺手将我拉到他身旁。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们是朋友。苏冷，原来他是你的……」何浩宇说到最后乾脆消音，我隐约感觉到他误会了什么。正想开口时，又被洛萧萧抢先一步。
    「对，我是她男朋友。浩宇同学，麻烦你自重。」洛萧萧躬身致意。
    「好的，好的，真是抱歉。」
    洛萧萧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和之前不擅说谎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更糟的是，何浩宇对他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我愣愣地扯起嘴角，现在说什么好像都迟了。
    喀啷噹。风铃再度响起，殷书縵和小白店长一起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