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侍卫连忙请罪,李玄祯冷冷看了他们半晌,才转身看向几个姑娘,凛然迫人的气势瞬间收敛,语气淡淡的,“你们为何会闯入这里?”
这里地位最高的就是陆宁,于是大家都看向陆宁。然而陆姑娘此刻却不愿意开口,螓首微低,视线落在他那杏黄绣金龙的锦袍上。
若在平时,她就直接瞪着他了。可她知道,他是太子,且是监国太子,按规矩来说,她直视于他都是失了礼数,又哪里能瞪他?
男女有别,君臣有别,陆宁感受道了他们之间的地位差异,高低贵贱泾渭分明。
孟荼锦见陆宁不开口,朝李玄祯盈盈弯腰一拜,解释了一番原委。
李玄祯知道太后召陆宁进宫的事情,原想着到时候去慈安宫瞧她呢,谁曾想太后老人家临时改了主意。他淡淡点了头,道:“孤让人送你们回窈花台吧,下回不要走错了。”
几个人低低应了是,也包括一直默不作声的陆宁在内。
李玄祯现下无法抽身离开锦熙殿,也只得放她们走。他亲自来一趟,本是想叫陆宁不要因此同自己置气,可……似乎事与愿违?
见她这般乖巧,男人固然喜欢。可他也知道,她心里指不定把他骂了几百回了……
李玄祯吩咐侍卫们把她们送回去,便准备离开了。临走时回身看了她一眼,好巧不巧,正碰上陆姑娘直直朝他望去的视线。
美丽无双的小脸上,眼睛又大又亮,目光琉璃般剔透晶莹,又水汪汪的似乎含了几分委屈和控诉。
就像一只被宠惯了的小猫儿,忽然被冷待了,就满心委屈地想蹭上来撒娇呢。
男人的心被这只小猫抓了一下似的,也不顾周边的内侍啊侍卫啊外人什么的,忽然走到陆宁跟前,用他未受伤的左手大掌牵起她的小手,轻轻捏了一下,“宁宁乖,下回孤再去看你。”
这声音,这语调,同方才训人时的模样简直天上地下。
连自小就陪在李玄祯左右的高允都惊呆了……他这几年一直守在东宫,这会儿忽然觉得,他好像错过了极其重要的事情!下回一定要找卫殷问清楚!
陆宁也有点呆。她刚才见他要走了,才忍不住抬头瞪他的,却被他抓个正着。这人……动不动没个正经,她才不要跟他乖呢……
男人的双眸熠熠含笑,唇角微微勾起,在她手心里顽皮地挠了一下,才放开,最后定定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即便是背影,也透着无上的尊贵和骨子里就有的卓然气势。
陆宁蓦然就想起,当初在书院的学舍里,他也这样在夫子面前一副孜孜勤奋又乖巧懂事的模样,转身到她这里,就各种顽皮……
几个人很快回到窈花台,也是很庆幸,太后竟然还没到。
颜芊璎不知陆宁和李玄祯的过往,这会儿满脸八卦地问陆宁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还以为陆宁没见过太子殿下呢!
哎哟,那声“宁宁”,叫得那叫一个亲昵入骨!太子殿下那样严肃又高贵的人,竟然能这样唤人!简直震碎她三观!
不光颜芊璎,孟荼锦和杜襄华的三观也被震碎了。
陆宁只好粗略地说自己先前同太子殿下见过,但是当时并不认识。
“所以,这婚约,是太子殿下早有预谋吧?”颜芊璎反应过来,又问道。
陆宁发愁不知怎么解释,幸好太后和宛妃及时来了,把她解救出来。
诚如孟荼锦所说,当今太后慈祥而温和,时常喜欢把年轻姑娘们召到身边一起说话。今日看到这满园花骨朵儿似的漂亮姑娘们,心情也不错,连赏下不少好东西给姑娘们。
对于准太子妃陆宁,自是更为重视,亲自把手腕上的玉镯子褪下来给了陆宁,牵着她的手,道:“哀家早就想见见你了,这会儿瞧着,果然是个乖顺得体的孩子。太子年纪不小了,身边早该有可心的人伺候着。哀家盼着你早日进宫,往后也可时常来慈安宫走动。”
陆宁低声应了是。甭管心里怎么想,但此刻还得把这份乖巧得体扮下去。
一旁的宛妃笑道:“我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般漂亮的人儿,与太子殿下实在般配。”这说的是实话,大家也免不了又称赞一番。
可陆宁却直觉感受到自己坐在炭火之上烤着。她虽不爱与人勾心斗角,但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某个太子众目睽睽之下对她那般亲昵后,孟荼锦就不大开口说话了。现下,这园子里不止孟荼锦,还有无数的或歆羡或嫉妒或羡慕或不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颜芊璎说,自赐婚一来,她一直都是京中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这都是某个男人带给她的。
她这辈子即将要走的路,已同她原本打算的路大相径庭。她此刻也只能往前走,叫那些有心之人知道,这个位置既然是她的,就谁也别想来打主意。
“宛妃娘娘过奖了,”陆宁微微笑着,“今日是我第一回 见到娘娘,不瞒娘娘您说,方才您走来时,我都瞧呆了呢,差点忘了行礼。”
陆宁生得美,笑起来自然更美,带了几分天生的娇俏和明媚,晃得叫人移不开眼。
宛妃没料到她这般讨喜,免不了又夸了几句,言语之间,愈发觉得这安宁郡主乖巧知礼,是个好姑娘,难怪会被忽然赐婚给太子。她还是镇南王的女儿,镇南王在朝中地位高得很,娶了她还能拉来镇南王的势力。她这半年一直在给儿子相看姑娘呢,怎的就没早点发现这位郡主呢?
一旁的太后也对陆宁的言谈举止很是满意。先前还怕这位忽然冒出来的郡主担不起这太子妃的位置,这次来多少带了点审视的味道。如今却是放心了。想来也是,太子办事素来稳妥,她先前已经从皇帝那里知道,这亲事是太子自己要的,看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认为对社稷有益才这么办的。
只是……她若有似无地看了身旁的安玉剪一眼,又在一众姑娘中瞧了下,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压得过这份无边艳色。太子殿下有了这样的国色天香为正妃,只怕很难有人能入他的眼,若是入不了眼,安排侧妃又有何意义?还是先等等吧。
太后自出现起,就把安玉剪叫到身边坐着了,丝毫也不掩饰对安玉剪的喜爱。这会儿安玉剪知道太后的心思,心下一黯。
宛妃的重点还是给儿子挑媳妇儿。她给颜芊璎在内的几位姑娘赏了东西,说了些话后,虽也有可心的,但总觉得不如陆宁好。
宛妃觉得挺郁闷的。怎么她儿子什么都比不上太子,就连媳妇儿也是。
这日李玄祯没抽出空去见陆宁,但却叫人把杪春园中的汴梁绿翠、丹砂托桂等各色菊花都搬了一些去颜府。颜芊璎欢喜得很,拉着陆宁道:“这下我的菊花宴各种颜色菊花都齐备了,多亏了你。这是不是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陆宁:“……倒也不至于。他只是……”跟我道歉而已……
“只是什么?”颜芊璎好奇道。
陆宁顿了顿,“没什么。总之你喜欢就好,喜欢的都拿去你樱笋阁吧。”
颜芊璎自然推辞,最后每样只搬了一盆。
星回阁的丫头们哪里见过这样多的名贵的花儿?知道是太子殿下送的,更是喜笑颜开。前院的牡丹都谢了,只剩下一片翠绿,悬香指挥着几个小丫头,将它们都摆在了院中四角,登时满院生辉。
她看着院中竞相争艳的花儿,心里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同她道歉,他那日不是故意叫侍卫赶她走。他是想同她说,他想去看她,但脱不开身。
李玄祯在外人看来威严日盛,可在她这里,总是透着几分小心翼翼。他曾说,他总觉得抓不住她,故而患得患失……
想起他当时的目光,陆姑娘莫名的有点脸红。心下有些不自在,轻轻踢了下那盆汴梁绿翠。
“哎哟,姑娘!这么娇贵的花儿,您也舍得踢?”悬香连忙跑过来把那盆花往旁边挪了挪。
陆宁唔了一声,“你们好好照看着吧!我先回去歇息了。”
她转身回屋,在干花软枕底下把那块可以进东宫的令牌取出来,放在手中摩挲了半晌。她有点想见他,可……天生脸皮薄,到底还是走不开那一步。思忖许久,终是又放了回去。
陆宁后来才知道,那日杪春园中,太子殿下亲自考察了几位公子世子的才学和能力,最后点了包括云澈在内的三位世家公子入翰林院为庶吉士。拔擢人才何其严肃,当时又有那么多朝中肱骨之后在场,他中间离开一趟见了她一面,已经是破例了,的确是脱不开身来陪她。
先前他暗搓搓地毁了云澈送她的砚台,在公事上倒是公正大度。在士族公子当中,云澈的确算是能力不错的,当得起这份重视。
杪春园之后,陆宁到底是没勇气主动去寻李玄祯,只在家里闷了几日,偶尔去陆府瞧一瞧。
镇南王夫妇最近都在京里,就下榻在陆府旧宅,大约要等到陆宁出嫁后才会南下。陆宁因在颜府住习惯了,便未曾搬过去,只偶尔去跟父母请个安。
这日,陆南屿一反素日对陆宁的温和,神色几分严肃,问起陆宁关于她同景王相交的始末。
前几日悦雅楼一面后,陆宁事后特地找人打探过,得知那日他只是被强行送回到景王府而已,李玄祯并没有将他怎么样,她才放下心。过后也没再见过他。
陆宁如实向镇南王解释一番,最后诧异道:“当初从许州回来时,您不是问过一次么?”
陆宁去年底在许州遇袭,为景王所救,陆南屿亲自去许州接陆宁,后来他们一起进的京。当时陆南屿对景王态度十分客气,两个人还时常下下棋,关系倒还不错。
这会儿陆南屿却沉声道:“他一直对你有意,我是知道的。但现在你既然同太子殿下定下亲事,日后就不要再同他有所牵扯了。”
陆宁不觉得这点小儿女私情值得父王特地提出来说的,遂道:“父王忽然说起这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陆南屿思忖片刻,还是告诉了她。原来今年他自南疆回到京城后,他没有返回属地,而是去了汀州附近的雁鸣山一带,是奉了崇文帝密旨去的。雁鸣山一带有人自称是南晋皇室之后,领着一帮旧朝余孽暗中壮大力量,意图反叛大燕,恢复旧朝。陆南屿暗中查过之后,发现那群乱党中有一个重要人物,出自汀州姜氏一族,正是景王的母族,且同景王私下一直有来往。
“虽然他自称是因皇上当初对姜氏狠毒,所以才不服李氏的统治,但为父当年对姜氏的覆灭有所了解,绥远侯府原本就有不臣之心,皇上才寻了个错处,痛下杀手。当然,景王当时年纪尚幼,大约是不知情的。目前也没有证据能直接证明他参与了这次雁鸣山南晋余孽的叛乱。但到底是瓜田李下,很难撇清干系。你马上就要进宫,更要与他保持距离才好。”
“景王怎么可能是乱党啊?”陆宁瞪大眼睛。在她心里,李玄祐就是个琴痴,根本不关心天下事的那种。
陆宁的眼睛大而亮,黑珍珠似的,睁大的时候,总有几分天真清澈,惹人喜爱。这也是李玄祯总是对她的瞪视无动于衷,似乎还极享受的原因。
陆南屿见她这模样,也生出笑意来,道:“跟你这小姑娘讲这些不大合适。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说起来,景王是皇子,他姓李,的确没有叛乱的理由。只是……”
“只是什么?”
陆南屿斟酌着怎么开口,片刻后,微笑着续道:“只是太子殿下对你很是看重,想必不愿意看见你和景王在一起。”
昨日陆南屿去宫里见了太子,商讨雁鸣山之事如何解决,讨论完之后,又谈起这桩婚事。那位太子同他说,原本两年前就想去拜访他,却未能如愿。提起同陆宁的种种,这位在朝中大权在握、日益沉肃的监国太子竟鲜少地露出年轻人的喜悦神情来,并且当着他的面,保证自己这辈子绝不负陆宁。
而悦雅楼那次景王与太子的冲突,陆南屿也是有所耳闻的。
太子殿下能做到这样,陆南屿觉得这已经很难得了。先前他的确是想叫女儿招婿,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待在他身边,还给她提前相看了不少人。奈何他镇南王的女儿不是等闲之辈,被太子看中了,那也是天命难违。
总之镇南王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我知道在你心里太子和景王很难选择,但如今既定了太子,你就不要轻易辜负了人家。”陆南屿续道。
“父王你说什么呢!”小姑娘羞恼得不行。
陆南屿却朗笑一声,道:“我宝贝女儿生得好看,太子王爷都喜欢,有什么不能说的?”在他看来,他女儿值得最好的。
陆宁真的想找个地洞钻,瞪了父亲一眼,跺跺脚跑了。
第67章 、东宫初度(一)
第二日清晨, 陆宁醒来后,总觉得脑中影像纷乱,似刚梦到了什么血腥的场面, 却又忘了具体。
湖颖伺候着她起身, 神情犹豫道,“姑娘, 有件事情不晓得该不该同您说……”
陆宁看她一眼,催道:“说呗!”
湖颖低声道,“我听外面的人在议论, 说景王府四周为重兵所围,景王被软禁了。”
陆宁心下一惊, “可说是什么原因了?”
她忽然忆起那个梦了——她又梦到了许州那日景王救她的穿胸透骨的一剑。
湖颖摇头:“听说是监国太子下的令,软禁的原因还未曾公开。”她声音忽然压低, 对她耳语道:“但大家都说,景王与乱党的案子牵扯上了,很快就会被处决。”
可是父王昨日不还说,没有证据证明景王有罪么?
对于景王,陆宁与他曾经常在一起, 还是有些了解的,他的确对权力政治毫无兴趣,又怎么会去参与作乱?她觉得他肯定是被冤枉的。
陆宁思忖片刻, 迅速起身, 梳洗换衣之后, 也来不及用早饭,就去陆府找镇南王了。
结果却并未见过镇南王的面。颜知赋说他一大早就离京了,不知去了哪儿,大约又是密旨要事之类的, 大约要过几日才能回京。
陆宁只好又折返回府。经过扶疏园时,听见两个岁芳阁的婆子在假山后头嚼舌根。
一个说:“当初景王退了我们四姑娘的亲,我还说咱们四姑娘命苦。没想到转眼这景王就要被砍头了,可见我们姑娘是有福气的。”
另一个说:“是啊。若是我们四姑娘真嫁过去,这会儿肯定要被连累,啧啧,咱们主子可算是逃过一劫。这景王出尔反尔,对四姑娘这般薄情,原来是个乱臣贼子!真是活该!”
两个人正聊得起劲,冷不防陆宁忽然出现在她们面前,一脸沉凝地看着她们。两个婆子瞬间噤了声。
“景王还未曾定罪,你们两个就敢妄论是非,胆子也太大了!”
两个人看见陆宁,早就吓得不敢动。这七姑娘跟四姑娘原本就有仇,这会儿她们只认为是陆宁在针对四姑娘所以才发作她们,嘴上虽然讨饶,但心里却愤愤不平,其中一个还抬头看了一眼陆宁,目中满是不服。
书院出了个娇皇后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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