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着,便就听见门外有宫人在唤她。
看着是个眼生的,手里拿着轻尘身上的令牌无疑,说是奉了轻尘的令,要传她去说话。
除了那日在御花园,她鲜少再同轻尘碰面,许是因着有贤妃的这一层关系,即使之后无意间碰上,也并未再为难过她。
所以今日突然派人来寻她,她以为轻尘是要过问苏落雪的事,毕竟同她兄长定亲的是苏府出来的女儿。
既是宫中的主子传唤,她顿了顿,也不疑有它,只想着快去快回,说不定还能赶得及回来同芸贵妃先告个假。
但看着面前的路越来越偏,且专是挑避开人的路走,去的方向也不是公主的玉晨宫,她心下起疑,不肯再走。
似是看见她的迟疑,宫女木着一张脸瞧向她,语气一副公事公办:“公主近日在秋水阁中习琴,并不在寝宫之中,现下因琴艺一事上遇上了些事,想请教姑娘你,苏姑娘还是莫要耽搁,速速同我去见公主吧。”
苏苑音听着只觉得古怪,如果不是关于苏落雪,而是这般浅显的理由,为何方才这个宫女来寻自己的时候不提,且轻尘若当真是想问琴艺上的事,身边那么多精通弹艺之人,又何必舍近求远专程来寻她。
她不动神色,面上带着个平日里常挂在脸上的笑:“我身上还有些芸贵妃交代下的事情没做,这位姐姐替我去同公主告个罪吧,我就先回了。”
语毕,也不等对方做出回答,她只拔腿就走,脚上加快了些步子,将人甩在身后。
只是对方像是早已做了准备,快步追上她,还将放了迷|药的帕子捂住了苏苑音的口鼻。
苏苑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就再无意识。
...
洛神阁中药味浓重,还总时不时会传出一阵轻咳。
上一碗汤药用过还未到半刻,言二又端着一碗汤药进了屋中。
看见主子躺在榻上半坐直起身,手中的密信处理完一封又接一封。
言二将药往那榻边上的案几上一放,重重叹了一口气,险些就要为这个主子操碎了心。
受了那般重的伤,却一刻都不肯好好养着,前一刻人还昏迷不醒地发着烧,后来好不容易醒了却还要夜闯皇宫,难得见主子还有这般意气用事的时候,叫他那日在宫墙胆战心惊地吹了半夜冷风。
现如今是不进宫了,可却也仍旧闲不下来好好养伤,做起手上的事便就没完没了,朝中洗牌,布局谋划,桩桩件件事可都要耗费心力。
可明知如此,他却也无法出声相劝,只因他知主子身上肩负的东西究竟有多重,甚至都不能停下来。
“洛姑娘那边来了信,说已经到了雍州。”言二站在一边说道。
萧阙点点头,又止不住咳了几声,随手端起那案几上的药一饮而尽。
后又听见言二接着道:“属下这几日也四处搜寻得知,天一观观主同尘岱夫妇是相熟的,早些年间甚至还有受过尘侍郎的恩惠,若是托孤倒是极有可能。”
其实从张昌府上找到的那封薛时雨寄回的家书,他仔细瞧过几遍,字迹同纸张也都一一校对过,确实不像是作伪。
不过怕自己贸然说了之后又生变故,叫她希望又落空。
何况当年尘岱夫妇算是含冤惨死,他亦是不想瞧着她才刚知晓身世之后便就是父母双亡的消息,才又再叫人查查旁的辅证,确保当真是万无一失。
只从现下来看,的确是事实无疑了。
他细细收好那封句句皆是饱含不舍和果决的家书,思忖良久。
苏苑音是在一个枯井中被痛醒的,许是被直接给扔进了井中,整个背都在火|辣辣地痛。
她扶着额头睁开眼,四周都有些逼仄,目之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漆黑,唯有头顶的井口处透进了几缕光。
这井还未完全干枯,井底还有些水,伴着一阵阵腥味,正好没过她的脚踝,粘稠得厉害,叫她不敢深想。
她响起曾经在书中看见过,被常年封住的荒井之下会有一种毒气,若是待的时间太长,便就会有窒息而亡的风险。
她忍住头上的阵阵晕眩,用衣袖将捂住口鼻,尽量控制着自己呼吸,只是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究竟是要对她下这种狠手?
她进到这宫中许久,平素里就都在朝阳殿中,也没同谁结下过梁子。
莫非是轻尘?
她不知现下是在何处,只仰起头朝外唤了许久都没人应,只怕此地应当是僻静,鲜少有人经过,但是带人出宫不易,现下自己还应当是在宫中。
她心中存着些期望,只盼尽快有人发现她不见,但是却也不敢将生的希望全都交托旁人身上。
思及此,她便就也顾不上身上的伤,试着从井壁上爬了爬,只是这井并未完全干透,井壁的底部都湿滑得厉害,尝试着攀爬了几次却都扶不稳,若是想就这般徒手爬上去实在太难。
许是这边弄成来了些动静,她听见像是有一道步子靠近,随后便就露出一张娇俏面,圆杏眼。
只是那人此刻浓妆覆面,早不似之前的那般瞧着讨喜娇憨,多了几分凌厉,瞧见她时眼底也不见半点惊讶,半点不像是来救人的模样。
“任昭昭?”她吃惊,方才她想过很多人,却压根就没想到用轻尘的令牌将她诓出朝阳殿的是任昭昭。
任昭昭站在井口,垂着眸子欣赏了半晌苏苑音跌落在井地的狼狈样,心情大好:“好久不见啊,苏苑音。”
苏苑音有些费解,实在不知任昭昭这般做的原由,若是细说起来,她甚至进宫伴在芸贵妃身侧这数日以来都未曾同她碰过面,更别说是有什么过节。
“你同我之间可是有什么误会?”她小心地问,怕将人激怒,刻意留了些余地。
只是任昭昭并不想多给她解释的机会,只像是被她所说的话给逗笑:
“我同你之间哪里有什么误会?若不是叫我发现,我都不知自己还要做这个笑话做多久!”
苏苑音柳眉微蹙,将她的话听得一头雾水。
但是她似乎也并未想故弄玄虚,又开口道:“那日在酒楼,萧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我出丑,你在旁边瞧着不知心中可快活?”
“任美人做事也要应当讲些道理,那日本就是巧遇,且在场的人那般多,就独独泄愤到我一个人身上恐怕是不妥吧?”她费解道。
莫非是任昭昭一朝得势,想要报复那日之仇,所以就挑了自己这个软柿子捏?
任昭昭讥讽笑笑,不知她是故作不知还是当真不知何处开罪了她,不过已经都不重要了,反正她如何都得死。
“那我便就叫你做一个明白鬼。萧阙那日那般戏弄我,其实就是为了讨你开心吧?我说呢怎就非得要同你们一道进那酒楼,对我怎就那般油盐不进,却就又见不得你受一点点儿伤呢,你当时心里已经快要乐开花了吧?”
苏苑音险些被任昭昭这番说辞给弄得语塞。
天知道当时萧阙同她根本就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后来还因着这件事不欢而散,萧阙后来还甚至用性命威胁她,两人还因此冷战了许久,怎现下到了任昭昭嘴里就是萧阙待她如此情深义重。
她张张嘴,想解释,可任昭昭压根就不肯给她这个机会,只又自顾自开口,情绪已然是有些激动:“你敢说你不喜欢萧阙?那日我分明瞧得一清二楚,可真是好一个难舍难分!”
自从被萧阙戏弄之后,姨母就同她离了心,宫中其他妃嫔也时常因这件事笑话她,现下就连皇上都不常到她的宫中去了,可原来造成这一切的因,皆是她。
苏苑音被她的话给问住,迟疑了片刻,却不敢说实话。
就在犹豫该如何说才不会在激怒她的情况下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的时候,只听见外头又一阵声音响起,好像来的人是轻尘。
轻尘这几日都被母妃拘在秋水阁练琴,先前几日她还能耐得住性子随便应付应付,可今日当真是被憋得狠了,干脆叫贴身宫女在秋水阁扮作自己,自己则偷溜出去透透气,又因怕被宫人瞧见,泄露了行踪被母妃抓回去,于是故意选了些僻静的路上走。
只是却瞧见了昭美人站在一口井前破口大骂,她听不真切,只隐约停听见几声萧阙的名字。
她不知昭美人在此处发哪门子的疯,于是上前问了一嘴:“你在做什么呢?”
任昭昭身形一顿,有些意外居然会在此处撞上轻尘公主,本来想随口扯个谎掩饰一二,哪知井底的人已经却率先开了口。
“公主,救救我!”苏苑音见轻尘不同任昭昭是一伙的,立马出声喊道。
轻尘自是也听见了苏苑音的声音,想要上前看看,却又被任昭昭止住:“公主不是一向也瞧苏苑音不顺眼么,公主不若同我合作,就当作没瞧见此事,就叫她生生耗死在井里头,岂不大快人心?”
任昭昭信心满满的一番说辞却换来了轻尘的一记耳光。
轻尘打得重,任昭昭直直摔落在地上,耳边响起了她的训斥:“什么混账东西,刚当着我的面用这种腌臜手段,还不赶紧叫人救上来,仔细我叫父皇治你的罪。”
任昭昭咬碎银牙,只觉得这轻尘竟这般不知好歹,她都如此好言相劝,却非要来与她为难。她看了看轻尘此刻只是孤身一人,当即眸光一闪,心生一计。
轻尘睨着眼瞧人唤不动,又狠狠剜了她一眼,只好自己去井边放下边上用来打水的绳。
“苏苑音你没事吧,能不能抓住绳子?”
苏苑音见一根连着桶的绳子正在被慢慢放下来,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看见了些生的希望。
她忍着背上的痛站直起身,只是还未伸手触到那绳子,就只见头上突然伴着尖叫声又落下了一块黑影。
作者有话说:
井里的毒气可以理解为是二氧化碳,深井阴冷不通风,二氧化碳的密度是大于空气的,所以会下沉到井底,就容易引起缺氧窒息(来自一个求生欲极强的卑微作者的小小解释hhh)
第71章
轻尘此刻气得正厉害。
任昭昭在方才趁她救人的时候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她摔进了井底,吃了一嘴泥水,本是头先着的地,好在后来被苏苑音伸手拦了一下,为她削去了大半的力,没摔到头。
倒是苏苑音受不住这么大的力,被轻尘撞得又摔了一回,随后只听见喀嚓一声清响,随后手臂传来一阵剧痛,再就动弹不得,应当是折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轻尘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摔的晃了一阵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处境。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往井口中看去:“任昭昭,你疯了吗?竟敢伤我!”
任昭昭听罢,却只是不为所动地笑笑:“对不住了公主,既然你不肯站在我这边,便就去陪苏苑音好了。”
现下谁不知苏苑音是被芸贵妃专程请进来的客,若是轻尘当真将人救了上来,她还有命活么。
那么为了自保,死了一个公主便就死了一个公主吧。
这可是她专门为苏苑音选的好地方,冷清僻静,便就是叫破了喉咙,缺水烧粮的又能坚持多久,届时就算是怀疑到她头上也是死无对证。
当日她受的屈辱,定要叫他们一个个还回来,这苏苑音的下场便就是个开始。
“任昭昭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立刻放我出去,否则我出去之后必定叫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轻尘开始不住的心慌,歇斯底里的放着狠话,但是却并未起什么作用,只见本还透着些光亮的井口被慢慢全部盖住。
顷刻间,四周全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苏苑音折了手,疼出一头的冷汗,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黑坐下。
方才任昭昭那番疯魔了的样子终是开始叫她觉得恐惧,设计害她,连轻尘都敢下手,哪里有半分顾忌。
这宫中原是这般可怕的地方,不过才入宫月余,竟就叫一个好生生的人先前的秉性磨得半点不剩。
轻尘骂累了,看着周遭的一片漆黑,才逐渐开始后怕起来,任昭昭当真是狠了心想要下死手的。
这地方早早就荒了,平素里都压根没几个人来,她身边那群蠢奴才只怕现下都没发现那秋水阁里早早就换了人。
她气得又伸手蹬了蹬腿,腥臭的水将她溅得一脸都是。
她再憋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苏苑音沉默地用未伤到的那只手抹了抹脸上被溅上的水,脑中也是乱作一团。
见自己就是因她之过才陷入这般窘境,可是她却只在一旁一语不发,甚至都不搭理自己,轻尘哽咽出声:“都怪你,好端端的招惹那个疯子做什么!现在该怎么办啊,我们该不会都会被困死在这儿吧?”
嫁乱臣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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