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是计划。
虽然纸夭黧说她准备睡觉了,但黏人精纸鬼白下床之后,她却半天没睡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好像还少了点什么,空空的,晕晕的,麻麻的。
纸鬼白很快就发现她在偷偷打量自己。
一旦扭头看向她,她就会闭眼装睡,因此他装作不知情,仍看自己的书。
被盯得久了,却是越发紧张起来,唯恐自己有任何不妥之处。在意识到自己面颊滚烫之后,自然地举高书,遮住脸,强装镇定。
翻页的动作依然小心翼翼,避免发出噪音。但手却有些颤抖。
这大概是纸鬼白第一次有意识地对她展开反侦察,睁开虚空中的眼睛去偷窥她,看她是否依然盯着自己观察。
而后便发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腿上。
今天他穿着短裤,搭配中筒靴,双腿大半毫无遮挡,裸露在外,一览无余。靴子在下床的瞬间就重新套上了,踩在脚下。
犹豫了一小会儿,他悄悄往后靠,脚尖在地面轻轻划动,微微分开双腿。自然地垫起脚,抬高膝盖,将书压在大腿上,尽可能方便她瞧自己。
“随便看,你就是坐在这双腿上长大的。”他心想:“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主动坐过来……若是以前的话,直接睡在我腿上也是常有的。如今却是……还在适应,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审视,或许是还需要再熟悉一下我的气息。”
——出于思维惯性,那时候的纸鬼白总觉得纸夭黧还是会主动来找自己。小娇娇怎么可能离得开哥哥?他从来没有被冷落过,无法想象她对自己爱搭不理、视若无睹的模样。那种场面,他想都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上来就被他完全排除了。
这大概是他为数不多的,预判失误的时候了。
在他思考她什么时候才会来坐自己时,后者满脑子:这家伙真的活了?难道真的死不了?好气哦,气得我睡不着,要是全是梦就好了……根本没往那方面想。盯着他的眼神也怨气满满。
“我睡不着。”她小声说,嗓音软糯,像是在诉苦。
眨了眨眼,被瞬间出现在床上的男孩吓了一跳。
“那我抱你睡。”纸鬼白把握住一切能够抱她的机会,十分自然地掀开被子一角,准备躺进来。另一只手将夹在腋下的魔法书抛给骷髅骨爪,暂停阅读。
他本来就在等她找自己,所以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纸夭黧惊疑不定,余光瞥见魔法书被同时出现在头顶的骨爪接住,合拢。男孩已经又脱了鞋,床下的皮靴正在微微颤晃。
好快,他是怎么一眨眼做到这一切的,简直像是闪电。
纸鬼白张开双臂准备抱她的动作被一只手打断了。
“不必。”她抬手按住他。这样真的太亲密了。
“为什么?”纸鬼白下意识说出口后,才发觉自己腔调中带着浓浓的不满。
连带着内心那份极度失望的心情,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混着一股苦涩。
纸夭黧想起她应该跟他处好关系,担心他误会什么,当她嫌弃他,便急忙道:“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自己也能睡,这样太麻烦哥哥了。”
“怎么会麻烦?”后者忍不住抢白道:“你忘了你以前都要哥哥抱着才肯睡?”跟他抱着互相蹭互相舔,说尽甜言蜜语,直到沉沉睡去。
“啊?是、是么?”她始料不及的表情说明她确实忘了这种细节,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过她反应很快,体贴地微笑着说:“没关系,那是以前,现在不用了。”
这句话让纸鬼白感到一阵寒意,他的恶魔骨尾僵硬地垂在身后,拖在床面,再也不似往日活络。
也不敢直接缠到她身上。
“那……那……”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什么以前、现在的,什么没关系、不用了,落在他耳里不是一句话,而是自动被拆解成了更具体更详细更冰冷的碎片,锋利地扎进了他的脑子里。就像某种信号,闪烁着令人不安的颜色。
光是听到警报声,就已经够让人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这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只是个小孩,会慌张到说不出话来的那种小孩。
会后悔,也会痛苦的那种小孩。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如果不是分给了她一部分力量,导致他不得不作为残缺的双生子之一诞生,他或许就会是那种无欲无求无坚不摧的神了。
可如今他只是最普通的凡人小孩,而非完美无缺的非凡神祇。
“请问你可以待在我身边么?不要离我太远。”纸夭黧哪里想得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这辈子的心眼子可能都没有哥哥一瞬间能想到的多。当下她就是一门心思盘算着怎么解决这个入睡问题:“世界树的魔力网对我来说有些刺激。”她解释道。
这一来一回,一近一远的,再次真切地感受到纸鬼白的气息时,她也在电光火石间理解了一切。
她可算是想通了。
这个世界的魔力网太过神圣,满溢光明能量,会对她的皮肤造成一定程度的侵蚀,所以她才会睡不着的。
只有待在同为混血儿的哥哥身边时,笼罩在他的气场之中时,她才会觉得好受一些。
纸鬼白幽幽地望着她,气息阴冷:“原来如此。不幸生活在世界树的恶魔,没有哥哥,孤身一人,果然还是不行,对吧?要不要试试来我影子里?那样就完全不会受到影响了。”
这是一句赌气的话。他很想把她关进自己影子,再也不放她出去。
可是他今晚还要去做很多事情,甚至可能还会被杀死,是断然不会让她继续待在自己影子里的。一直跟着他,与他待在一起,形影不离,并不安全。他死后,她就会被影子丢回现世,重新孤身一人。
她上次就是这样死的。
所以他已经发过誓,今后再也不会允许她进他的影子里,直到危机彻底解除。
纸夭黧更不可能知道这种事情了,但是她还是随便找个借口,委婉地拒绝了这个提议,这种事情给她的感觉比拥抱还要亲密,她一听就退缩了,完全不考虑付诸实践。
成天在哥哥影子里睡觉、住在哥哥影子里的恶魔,这种事情,这种说法,就仿佛是他们被强行绑定了一样,真变成这样,很容易就会找不准自己的立场。
只是兄妹,处那么好干嘛……又不会一辈子一直在一起。别浪费她感情。
最后纸鬼白就只是靠在她枕边,安安静静地看自己的书。
书籍悬浮在一圈光环之中,飘于半空,自动翻页,无声无息,确保不会干扰到她睡眠。
纸鬼白沉着脸,托着胳膊咬了一会儿指甲。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停下了这种摧残指甲的行为,本来就短得不能再短,再咬得残缺不齐,就更不好看了……短指甲是因为经常要摸小恶魔,怕扎到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爱抚她……如今她还需要么?肯定需要的,她可是恶魔啊,自然离不开男生的抚慰的吧?他就是她的男孩子。
道理是这样的,可是,从醒来到现在,她都还没有提出过这种要求。
没有要他摸她。
也没有要他亲她……
这倒是提醒了纸鬼白。
“对了。”他俯下身,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凑向她:“忘记给小黧晚安吻了。”
“晚安吻?”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们之间还有这规矩?
下意识做出了闪躲。
脸被一只手捧住,转了回去。
对视。
纸鬼白注意到她神色羞怯,忽悠小孩的话张口就来:“对啊。我代表太子殿下和母亲大人行此礼,祝你一夜好梦。”
“代表殿下……?”她被忽悠住了:“这样子。”
男孩的呼吸近在咫尺,轻轻落在鼻尖。她僵着脸,一动不动,怔怔地望着他。
见她眼神纯真懵懂,纸鬼白不禁有些泄气,连带着感到了一丝愧疚和悔意。
他这时候还没有养成欺骗她的习惯,以前亲热也不需要哄诱,这还是他第一次胡编乱造,找借口与她亲近。
如果可以选的话,他其实不想用这样的手段和方式靠近她。
所以他就只是用嘴唇碰了碰她的脸,便松开手回身,重新靠在床头,结束了这个简单的贴面吻。
纸夭黧疑惑:就完了?我用不用亲回去?应该不用吧?话说为什么他能代表父亲和母亲,谁给他的权力?这难道说明他的地位比我高?真的假的,好烦……
快坐到我腿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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