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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异闻录 第20节

    他们默不作声,继续动手。
    白鸟捂住自己的嘴,虽然生理上没有什么可供她吐,但是心理上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仵作们虽然脸上看上去一副“我去这也太他//妈恶心我了”,下手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的刀和最顶尖的外科医生一样,精准且将面部几乎是以完好无损的方式保留,只将头颅打开展现在其他人的面前。
    齐一溪和槐烟已经吓到尖声惊叫,连连后退。
    齐一潭虽然几欲作呕,可好歹还撑住了平常的表情和姿态。
    灰白色的头骨像是被打开的碗盖,按理说里面应该还有其他东西,可现在映入还敢睁开双目的人眼中的只剩下空荡荡的虚无。
    如果说现在要开个地狱玩笑,用“你没带脑子吗”这句话来形容真是再贴切不过。
    如果是个人杀害了高琼枝和红岫,那可不至于把脑子里的东西都一并给带走。
    几乎是看见这一幕的同时,齐一溪就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直接双眼一翻,身体软绵绵地往后倒去。
    槐烟哪里来得及扶住她,自己自顾自地就已经崩溃到放声痛哭:“小姐……小姐!不是我做的!这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别来找我!”
    岳寒立马厉声喝道:“是你害了高琼枝吗!老实交代!”
    他这人带着笑的时候看着和蔼可亲,一旦板起脸来就显得格外严肃。
    槐烟拼命摇头:“我没有!是齐二小姐叮嘱我把那颗种子交给小姐的!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害她,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众人的视线移到已经彻底晕过去的齐一溪身上。
    “多问一句,这位齐二小姐的种子是从哪里得到的?”白鸟插话,虽然这句话看上去是在问哭得撕心裂肺的槐烟,但她的眼睛一直钉在齐一潭身上:“是不是从那一棵母株上分离的?”
    岳寒的视线从这位面生的女子身上扫过,和宁王殿下的目光接触后,选择了暂时沉默。
    齐一潭神情坦然:“我不知道白姑娘在说什么?”
    “而且——”她笑笑:“这件事和白姑娘有何关系?你既不归属大理寺,又非两位亡者家属,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这些问题的?”
    “况且这件事我并不知为何与我扯上关系,若是只说是因为我养了花,那便要治我的罪,那今后恐怕全京兆养花的人家都要小心为上了。”
    “殿下,我已将花搬来。”
    李鸣集的声音传来时,齐一潭下意识地拧起眉抬起头来看向他。
    她的第一反应比起说是震惊,更应该说是愤怒。
    “谁允许你——!”
    “那株花果然已经枯萎。”
    李鸣集将手松开,齐一潭下意识伸出手要去借接住,只是两者之间相距甚远,那精致的花盆下一秒在他们眼前就被摔得粉碎。
    沙尘飞扬,从碎裂的盆中散落的并非大家常规认识中的土壤,而是如雪一般细碎的黑砂,那株枯萎到只剩下嶙峋枝条的花,在这样的撞击下彻底散落成无法再聚合的砂砾。
    白鸟讶异地看向地面上那些细微的黑砂似乎还在无风的情况下自己细微地蠕动了一下。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些弧度非常小,好似濒死的生物彻底失去自己可以维系生命的养分,在冬日并不明媚的阳光下迅速死去。
    齐一潭缓缓收回手,像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些聊胜于无的安全感,将白皙纤长的手指蜷缩起来。
    “殿下似乎已经清楚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她缓缓露出微笑。
    “只是,殿下认定我与此事有关,但并未找到凶器,还赎一潭无法死心认罪。”
    白鸟盯着地面还未来得及升腾而起便消失不见的黑雾,忽而想起之前齐夫人端出来的那盆昙花,那几乎透明的花瓣好像酒盏盛满日光滴落,而后被下面的土壤全部吸收。
    她喃喃自语,“种子才是花?不,土壤才是花?”
    齐一潭双瞳紧缩,片刻后又恢复平静。
    “不知道白姑娘自己又在胡乱推测什么?”
    她浅笑。
    “那是活的,所以才会‘逃跑’。”白鸟的视线不断在碎裂的花盆与两具尸首之间徘徊:“看上去是她们吃掉了花,实际上是‘种子’寄生在她们身体中,为了开花结果不断汲取养分。”
    “所以才会出现身体里的东西都被吃掉的情况。”
    她最后做了一句总结,接着抬起头对齐一潭说道:“但它们如果是‘奇物’的话,那玩意儿在‘饥饿’的时候会盯上谁呢?”
    齐一潭的微笑渐渐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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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岳寒看了眼那边当已经彻底晕死过去的齐一溪和瘫软在地的槐烟。
    “殿下,那还赎臣先带她们离开。”
    看上去是准备将现场处理权和指挥权全交给他们。
    林知默微微颔首,注意力还落在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的齐一潭身上。
    两位仵作互相看了一眼,拎着东西匆匆离场,那态度和周末下班时候的她一样,完全不带一丝犹豫。
    齐一潭似乎并没有打算阻拦的意思,甚至等到周围不再有其他人时才面带微笑地开口问道:“原本以为天命司只是一个传闻,不想原来真有其人、真有其事。”
    “宁王殿下、李家公子、白家后代……甚至连大理寺都参合其中,这世道果真如他所言,早已乱透。”
    林知默微微皱眉。
    被奇物污浊的人想法大多总是偏激且无法理解的。
    “我想不清楚齐姑娘为什么要参合进这件事中。”白鸟开口说道:“既像是为了虚名薄利就去铤而走险的人,也不像为了报复他人而去选择做这种事情。”
    毕竟像为了出风头而做这么危险事情的人现在已经倒在地上了,当然更大的机率是齐一溪拿着种子假借齐夫人的名义托槐烟交给高琼枝的时候,她们三人都不清楚这样看似平平无奇的东西会和邪祟奇物挂钩。
    而如果齐一溪是个反社会人格,那刚才何必等人都离开,不如多拉几个垫背的来得更符合常理。
    “既然你有听说过天命司,那你应该也知道遇到这种情况,天命司是如何处置。”
    白鸟偏过头去才发现站在身旁的林知默不知何时手上已经提着一把长剑,那把剑正是由当初苏沁打造,原本进府的时候她还没见到他拿着,估计是刚才被李鸣集送来的。
    之前觉得这把剑正如其名。
    灵渊,并不张扬也不乖戾,犹如清潭深渊沉稳宁静,可现在这把剑的剑气却像波涛汹涌的海,随时能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在场的所有人吞没。
    “有所听闻。”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或是慌张,好像在今日之前就已预感到会有如此下场:“传闻天命司有一种秘法,可斩断人与这世间的联系,不知殿下今日是否就要展现如此秘法。”
    林知默缓缓拔剑:“然而你觉得你还可以再赌一把。”
    “殿下,俗话说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我也是不会落泪的。”她的笑逐渐变得扭曲狰狞,像是有什么活着又死去的生物即将从她的身体中“破土而出”,“这个方法我也可以用,只要成功我便一本万利。”
    “没有什么是一本万利,赌到最后也不过一无所有。”
    白鸟心中吐槽这是什么反赌宣传语,不过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齐一潭的动作。
    像是被彻底榨干养分的母体,齐一潭的身体逐渐出现犹如缺水土壤皲裂的痕迹,那些焦黑的裂纹迅速蔓延,很快让她变得像是立在原地却逐渐碎裂的瓷器。
    从袄裙袖中伸出的雪白手臂下有活着的根茎如蛇般蠕//动着窜出肌体,齐一潭像是被植物撑到炸裂的花盆,在短短几息的时间里就再也看不出当初那位亭亭而立的少女模样。
    “种子会长成这样吗?!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白鸟抬头看了眼逐渐被藤蔓和花瓣裹住的齐一潭,算是明白为什么林知默之前会让其他人先出去,多半大理寺那边也早已有所经验,知道这种场合不应久留。
    感觉只是两分钟不到的时间,眼前的齐一潭就已经被从体内生长出的植物吞噬。
    原本身材匀称的四肢被粗壮蠕//动的藤蔓代替,少女漂亮的面容被花瓣簇拥,只露出犹如沉睡般酣眠的神态。
    她光洁的额头间逐渐裂开新的缝隙,第三只眼窥视着这凡尘人世。
    那是瑰丽的瞳色,犹如万花筒一样绽放的绚烂之花,只要与它对视超过几个呼吸,好像就会不由自主地被那些过于艳丽而在视线中被染成漆黑的颜色吞没。
    藤蔓迅速沉于地下,母体无法继续提供营养后,它已经将地面上所有花草的养分吸收殆尽。
    那些挥舞的枝条没有第一时间攻击处于正下方的他们,而是直奔门口的金吾卫而去。
    “外面的人!”白鸟目光一转,黑雾像海水蔓延过她的脚踝。
    “放心。”林知默当机立断拔剑,剑气锐利,犹如摩西分海劈开起伏的黑色雾气,将扎根在地面中的根茎切断。
    “——!”
    从那些墨绿接近乌黑的茎条中涌出的是颜色血红、质感浓稠的汁液。
    虽然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的这晦气玩意儿,心里膈应得很,但现在明显也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白鸟抹了把脸,感觉那些似血的液体中只有淡淡的花香。
    “别喝。”林知默躲闪得快,见彻底被奇物附体控制的齐一潭借助自己剩余的根茎后退时,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后提剑跟上。
    “不是、谁会喝——呃。”
    想起之前看到翠玉枝的打脸行为,保险起见她还是用衣袖将自己脸上和手上的汁液全部擦干。
    所以为什么别人的穿越生活是进行宅斗宫斗种田救赎生活,她过来的日常就是先死一次,然后随后还有死第二次的风险?
    不过心里再怎么抱怨,也不可能只是杵在这儿当根木头。
    万一它真的流出这草木逐渐枯萎,变成一片荒地的四季园,那死的恐怕就不是红岫和高琼枝两个人这么简单。
    原本清澈的小溪已经不知在何时干涸成皲裂的土壤,葱绿的花草树木枯萎成死去的残枝,被剑气与根茎扫到的时候就会碎裂成纷扬的尘土。
    仿佛大旱三年后了无生气的土地,茎条犹如隐匿的蛇在大地中伺机而动地游走。
    她的视线并没有因为尘埃受到影响,甚至因为并非常人的身体,所以连呛人的感觉也不会出现。
    不过碍于习惯曾经留下的印象,所以还是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眯起眼低头寻找能够充当武器的遗留物。
    枝条疯狂蔓延而去,像是失去缰绳的猛兽一头冲向四季园的大门。
    然而靠近到门边一米左右的范围时,那些茎条就像触碰到无形之中升起的火焰,在眨眼间就被灼烧得干干净净。
    即便是只剩下残留本能的猛兽也会惧怕这样猝不及防之下感受到的痛苦,那阵惨叫的悲鸣从每一根焦黑的枝条、每一片凋零的花瓣、每一道额间的视野、每一处原本属于齐一溪的肌体中嘶喊而出。
    白鸟感觉头晕目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到底是奇物在借助那具可能早就死去的躯体在嘶吼,还是齐一溪其实还没有死去,此刻因为那些于门扉与墙壁上亮起的阵法而受伤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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