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事情总要有结束的那一刻。不管怎样，他们都要面对面，把事情说开。
    两人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耗着。
    于伟辉认为他是个男人，应该主动迈出这一步。
    是死是活，要个痛快。
    所以，此刻的于伟辉，站在瑟瑟寒风中，看着商场里灯火通明，好像和自己隔了一个世界那么远。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门口站多久了，等他迈开脚步的那一瞬间，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像突然发觉自己竟然是个活物，能动似的。
    于伟辉从美好美的大门进去，他进入大门的一瞬间，在门口站着迎宾的白雪就认出了于伟辉。
    “辉哥！”白雪笑道：“好久不见你来了。你来找洪主管是不是？她刚刚上楼。”
    洪主管？
    于伟辉微微一滞，立刻道：“好，还在原来的办公室吗？”
    “不了。”白雪说，“原来办公室旁边那间。之前是好多人挤在一起的，现在洪主管自己一个办公室呢。你快上去吧。”
    于伟辉含笑致意，说了谢谢后，便大步往楼上走。
    他先是上了二楼，在拐角处的洗手间门口停下了脚步。
    他转了个方向，走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重新整理了一下衣领，又用手指归拢一下头发，这才往里走。
    谁知道他刚出来，就在走廊里看见了洪钰。
    洪钰不知道在和人说着什么，那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站在洪钰身边，和她说话。
    对方的身子微弓，和洪钰说什么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洪钰，脸上带着笑，好像在征求洪钰的意见。
    而洪钰，依然穿着美好美的制服，她身材玲珑有致，整个后背都挺得直直地，挺胸立腰，脚上一双黑色方跟皮鞋，双腿并拢直立，两脚脚跟紧贴在一起。
    她微微收这下颌，每听到对方说一句什么，她便跟着点一下头。
    洪钰全程都没有说话，眼睛十分专注地看着文件，旁边的人却在不停的讲，一边讲，一边看着洪钰。
    于伟辉站在不远处看着洪钰，只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她了一般。
    这不是他从小就开始处对象的洪钰，不是那个在人民饭馆抄着大嗓门报菜单的洪钰，也不是在刚刚嫁给她的洪钰，更不是那个为了保胎，半坐在床上，不敢动一动的洪钰。更不是下班回到家后，一言不发的洪钰……
    都不是！
    这是一个崭崭新的人。
    一个燃烧了自己所有的热情，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
    一个没有了琐事烦扰，只专注自己的人。
    和洪钰说话的同事，很明显觉察到了于伟辉的目光。
    他掀开眼皮不时往于伟辉这边看的时候，洪钰也发觉了。
    可是她转过头，走廊里什么都没有。
    洪钰看向旁边的人，问：“怎么了？”
    那人耸耸肩：“刚刚有人一直往这边看。”
    洪钰再次看过去，“没有啊。”
    “谁知道呢，我一看他，他就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1章
    于伟辉从美好美出来, 呆呆站在商场门口。
    任凭过往的人好奇盯着他看，他也挪不开脚步，只是站在门口, 回忆着洪钰刚才的模样。
    于伟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临阵逃脱, 明明开口就能叫到洪钰，可是他就是开不了口。
    有个什么东西一直在攀扯着自己、撕拉着自己, 在他开口叫洪钰的名字时, 捂住了他的嘴巴。
    或者是他最后一点点良心。
    他没有办法再把洪钰拖回到原来的生活中。
    她已经是一个崭新的人, 有了新的生活和新的轨迹。
    他们变成了两条平行线, 再也没有什么交集。
    于伟辉也不知道自己在商场门口站了多久, 等他反应过来时，商场里正放着目前最流行的歌曲，小芳。
    于伟辉也是爱听歌的, 李春波的这首小芳，几乎每天都会在他的耳边响起。
    哪怕是走在路上, 美发店里、商场里, 也都是这首歌。
    这首听过无数次的歌曲,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刺痛了于伟辉的心。
    这首歌好像是给他写的一样，尤其是唱到后面一句，“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 于伟辉就知道, 他和洪钰是应该说再见了。
    没有回家，自行车朝着于伟辉熟悉的方向。
    他也不知道自己骑了多久, 直到走到大门口, 看见上面挂着的“未来家具”, 于伟辉才觉得自己终于能喘口气了。
    他打开工厂大门，里面的工人已经休息了，听到声音跑出来看，见是于伟辉，便打招呼道：“辉哥，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嗯，我来看看。”于伟辉道：“这不是白天没顾上来。”
    “正好军哥也在。”工人指指里面的操作间，“那我先进去休息了。”
    “快去吧。”
    于伟辉没想到沈继军这个时候还在家具厂，连忙停好自行车，“军哥，你还没走？”
    沈继军从操作间出来，手上还戴着手套，乍暖还寒的初春，他就穿了一件单线衣，看着于伟辉问：“你怎么舍得来了？”
    “我来看看。”于伟辉道，然后径直往里走，“你干什么呢？”
    “随便做点小玩意儿。”沈继军说。
    于伟辉闻言，转头看他一眼：“是不是有心事？我可知道你，你这一有事，就会来做点什么东西，顺便捋一捋思路。”
    “是啊，刚开始上班，实在是千头万绪。每一处都有好多事要处理。”沈继军已经坐下，继续打磨手里的小玩意儿了，问道：“你呢，你这是怎么了？想起来来家具厂了。”
    “哎。”于伟辉说，“就是不想回家，然后骑车瞎转，再抬头就已经到家具厂了。”
    “怎么了？”沈继军问，“为什么不想回家。”
    于伟辉便道：“刚刚我去找洪钰了。”
    沈继军抬头看他：“是吗！怎么说的？”
    “没叫她。”于伟辉眼睛里毫无神采，“看见她正在和同事说话，我就回来了。”
    沈继军未置可否，听得于伟辉继续说：“本来想着今天去找她，好好和她说一说，劝一劝，一起回家呢。可是看到洪钰的那一瞬间，我就觉得，还是算了吧。”
    “怎么？”沈继军问。
    于伟辉不搭腔了，他沉默着，一个字也不说。
    目光空洞地瞧着地面，好像那黑黢黢的地面会给他答案似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于伟辉自言自语道：“她现在过得更好。”
    *
    张光庆上班的时候，褚凤兰和小茉莉还没起床。
    这个年过的，小茉莉比平时都要累很多。再加上周围邻居深更半夜出来放鞭炮的都有，总是会把小茉莉吵醒。这孩子一旦醒了就很难入睡，所以这年刚刚过完，一切回归平常后，小茉莉便开始自己的补觉生活。
    褚凤兰睁开眼睛，看着张光庆穿衣服，指指挂在衣架上的毛衣说：“换个毛衣吧，这个领子都脏了，别再穿了。”
    张光庆却走了过去，拿起毛衣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还是套到身上：“不脏，没事。”
    褚凤兰在被窝里翻了个白眼，“你这人！”
    张光庆就说：“另一个毛衣是白色的，太扎眼了，我不喜欢穿。”
    “那你不早说。”褚凤兰埋怨道：“你早说，我就给你换个别的颜色了。”
    “当时看着还行。穿到单位一看，男士都是一色儿黑毛衣或者藏青的，只有女同志穿白色的。我啊，还是穿我这件黑的吧。”
    “那行吧，得空我再去给你买一件算了。”褚凤兰道：“这个白色的我穿好了。”
    “行，那你穿吧。”张光庆已经穿好衣服，问：“你们厂还不开工？”
    “还没通知呢。”褚凤兰叹了口气：“不知道能不能开工了。要是我以后上不了班了，可怎么办啊。”
    “那不正好在家带小茉莉？”张光庆立刻说。
    “你可拉倒吧。”褚凤兰道：“家里有爸妈呢，我在家带什么孩子。那我这个人不就废了吗。我和你说，张光庆，你可别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只在家里带孩子的。”
    “行行行，当我没说。想让你在家享福呢，你还不乐意了。”张光庆开始穿皮鞋，这皮鞋好几天没擦鞋油了，之前踩雪的时候，还甩上了泥点子。张光庆都懒得坐下来好好擦一擦，看见鞋上的印子后，就干脆吐了口唾沫在指尖，然后直接去擦了。
    褚凤兰目惊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差点就吐了，这人也太不讲究了。
    一如既往！
    褚凤兰觉得自己的白眼实在是翻不过来了，干脆就还不去看他。整个人包在厚厚的棉被里，赶紧转头看一眼睡在旁边小床上的小茉莉，之前总是吐槽小茉莉不好看，可现在再看小茉莉，褚凤兰就觉得，和她爸一比，这简直就是个天使啊。
    “对了，咱姐还不怎么出来吗？”张光庆突然开口问，“昨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她还是在自己房里待着。”
    “一整天几乎都不怎么出来。”褚凤兰叹了口气，“一日三餐都是咱妈给房门口，她连咱妈都不让进去。”
    “那怎么行啊。都多久了，整天关在里面怎么能行？她们厂也没让上班？”
    “好像是开班了。”褚凤兰说：“她不去，请了病假。”
    “这都什么事啊。”张光庆气道，“这么多天了，还没想明白。整天关屋里，也不出门，这么关着，早晚都得出事。”
    张光庆话音刚落，就听到他妈在门口小声问：“光庆，你起床没有？不早了，还没吃饭呢。”
    张光庆便慌张往外走，走到门口了，又停下对褚凤兰说：“咱姐的事，你和咱妈得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办，不能一直这么关着。我看中午能不能回来一趟，也跟着你们一起商量一下。”
    褚凤兰不耐烦地摆手催他：“赶紧上班去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