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揽凝神审视着陷入疯魔的众人,眼前恍惚出现了重影,害他身形一晃险些从墙头摔下去。
果然是幻术,谢揽并未控制精神,反而放任自己陷入幻术。
他如坠梦中,眼前光景逐渐扭曲,直到窥见院内真如云飞所言,盘踞着十几条蟒蛇!
其中一条像是突然发现了他的存在,调转蛇头,嘶嘶吐着信子朝他蜿蜒而来!
谢揽心中一骇,忙稳住心神,直勾勾盯着这条朝自己张开血盆大口的蟒蛇。终于看清它周身缭绕着袅袅的烟雾,得知制幻的原因应是不知从何处逸散而出的迷烟。
当蟒蛇从头顶咬下来那一刻,谢揽冲破迷烟禁锢,猛地撑开伞,内力灌入其中,朝院中扫出一道劲风,横贯东西,涤荡南北。
伞面支撑不住,瞬间被撕扯成碎片,那些碎片似暗器一般四散飞射,蟒蛇也如同烟雾般“嘭”地散去。
院中烟雾被扫去后,众人稍微停滞,听谢揽厉声喝道:“是会制幻的毒雾,快屏住呼吸!”
说完,他从衣摆撕下一块儿布,蒙住自己的口鼻。
是位挺厉害的幻术师,幸好今夜有微雨,削弱了此人的能力。
护卫武功皆不俗,被他一声震醒,立刻学着他的模样,纷纷从衣裳上撕下布条来,蒙在脸上。
谢揽已经锁定了迷烟来源,拔出背后的苗刀,跃入院中,一脚踹开一间紧闭的房门。
待门开启,见到一个女人正盘膝而坐,手中托着一个盘香炉。
谢揽疾步上前,一刀斩下!
轰!面前的人影散成一团青烟,谢揽知道自己受到影响,立刻凝神。房间内并没有人,唯有窗台摆着一个盘香炉。
谢揽屏住呼吸,上前端起盘香炉,见屋内有个盛满水的浴桶,忙将盘香炉扔进浴桶里。
他出去之后问:“这是谁的房间?”
一名护卫忙回答:“是那位柳姑娘的。”
“柳盈盈?”谢揽微微一怔,又折返回房间搜了一遍,没看到柳盈盈的踪影。
他这次回来,原本正是为了将柳盈盈送出去给韩沉,不曾想被汤秉谦喊去了花厅摊牌,就耽搁了。
冯嘉幼已经跑到了东厢,与她出门时相比,此时的东厢已是一片狼藉。
尤其是那些护卫们,一个个狼狈得很,李似修房门紧闭,也没见他的贴身护卫姜平,他们主仆俩应该没事。
她进去谢揽待的那间房:“柳姑娘不见了?”
“估计是被人劫走了。”谢揽指着浴桶里的迷香,“总不能是她点的香,施展的幻术。她在牢里关了那么久,身上不会有这等迷香,何况她若有这本事,早逃出去了。”
冯嘉幼纳闷:“也不可能是韩沉吧?都到了这地步,动手劫人岂不是多此一举?”
她都想不通,谢揽哪里想得通:“所以会是谁劫走了她?劫走她想做什么?”
而且现在要怎么和韩沉交代?
冯嘉幼转身往外走,谢揽跟了出去。
她去院外找冯孝安,直接质问:“是不是和你有关?”
冯孝安扶额:“怎么会和我有关,我劫她做什么?”
冯嘉幼狐疑着盯着他打量,看他不像说谎,但他又说,“不过我知道她被劫去了哪里。”
“哪里?”谢揽要去把人找回来交给韩沉。
冯孝安指着大门口:“走吧,我带你们去。”
……
城中已经关了门的糕点铺子里,韩沉将昏过去的柳盈盈轻轻放在藤椅上,转身怒瞪着面前吊梢眼的掌柜:“你搞什么?为何也要去刺杀李似修?”
掌柜低眉顺目,语气却硬邦邦的:“您不知道?李似修之所以被刺杀,是因为他要改盐政。现在的盐政多好,能让这江南的民怨越来越沸腾。”
韩沉铁青着脸:“那也要看看自己的能耐!有小谢兄弟在,若不是我及时带走你,你恐怕已经死在他刀下了!就算他不在,那李似修的贴身护卫,你也不是对手!”
掌柜抬头快速看他一眼:“您在淮安逗留,是不是真当自己是个行侠仗义的游侠,帮起了那些穷苦灶户?所谓的发展势力,收买人心,挑起纷争,只是在骗老奴?这些年您真的变了太多,您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不管什么使命,也要先留着命。”韩沉冷冷道,“这次将盈盈带走,姑且让他们以为你是为了劫盈盈,目标并非李似修,下次你若再擅自行动,莫怪我狠心惩处你!”
掌柜弯下腰:“是。”
韩沉刚坐下喘口气,便有人来报:“主人,谢揽夫妇俩一刻钟前离开了府衙,上了马车,看着是往咱们这里来了。”
韩沉朝藤椅上的柳盈盈看去,寻思他们是来告诉自己盈盈被掳走的事儿,还是怀疑盈盈是被他给掳走了。
他站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冯嘉幼这个女人过于精明,令他颇为担忧,但一面之缘,料想她看不出什么才对。
……
“你说他是……”
冯嘉幼的确没看出来,听冯孝安道出韩沉的身份,她实在惊讶。
即使谢揽早说过他的出身非富即贵,但这个身份依然有些骇人。
谢揽更是难以置信,下车之后,敲开韩沉的门,都不等韩沉说话,他立刻问:“你是南疆王?”
韩沉正琢磨怎么和谢揽解释柳盈盈的事儿,被谢揽一句问的楞在原地。
他身后的掌柜比他反应快,正想动手,谢揽已经绕过韩沉,苗刀锋利的刀刃抵在他脖子上!
韩沉反应过来,拔剑便想去劫持刚下车的冯嘉幼。
然而远处一道箭矢朝他面门射来,将他逼退了回去。
此时入夜,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韩沉这才发现,铺子对面的屋顶上早已埋伏了一众高手。
江赴也下了车,跟在冯嘉幼身边低声道:“表妹我告诉你,淮安三盐枭里,我西江翁是最强的,因为我的手下大部分都是玄影司的暗卫……”
冯嘉幼蹙眉:“所以是暗卫查出来了韩沉的真实身份?”
刚才听冯孝安讲,当年南疆王战败,被打退回去,没多久便去世了,由他年幼的儿子即位,正是韩沉。由于年纪太小,一直是他亲舅舅掌权。
韩沉多年不露面,世人都以为他被舅舅软禁了起来,其实是被秘密送来中原学艺。
不知道南疆是不是还想卷土重来。
冯孝安在淮安府一手打造出“西江翁”,看来不只是为了给汤秉谦下套,还有监视韩沉的意图。
韩沉沉声问谢揽:“你们是如何知道的?我九岁就来了中原拜师,自问已和中原人无异。”
谢揽的刀刃还压在掌柜脖子上:“你当初找上我比武,究竟是为了什么?”
韩沉反问:“比武就是为了比武,还能为了什么?”
“难道不是为了多结交一些对朝廷不满的江湖高手?往后或许用得上?”谢揽没有任何被骗的感觉,这和谢临溪不同,他与韩沉原本就只是以武会友的关系,“你不是有个册子,写满了许多可结交的名字?”
“你怎么会知道?”韩沉终于发现此事不同寻常,他倏地望向仍在藤椅上昏迷的柳盈盈,“盈盈告诉你的?”
只有盈盈无意中见过他的册子。
门外响起冯孝安的笑声:“是柳盈盈说的,只不过是告诉了我。”
韩沉这才注意到冯嘉幼身边的男人,眼罩遮住了半张脸,他没见过:“你是盈盈的什么人?”
冯嘉幼也看向冯孝安,他和柳盈盈认识这事儿,方才马车里并没有说。
谢揽蓦地反应过来,惊讶道:“二叔,四年前官马道柳盈盈被人牙子拐卖,恰好找我求救,该不是您故意安排的吧?“
冯孝安指了下屋内的柳盈盈,对着冯嘉幼夸赞谢揽:“她可是沈邱翻遍了整个暗卫营,找出来的最漂亮的女细作,你那夫君除了救人,竟没动丝毫恻隐之心。”
冯嘉幼心道难怪柳盈盈漂亮的令人过目不忘,原来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听闻“女细作”三个字,韩沉脸上的血色逐渐被抽空。
而谢揽闻言几乎要晕过去:“您、您从四年前就开始给我张罗美人计了?”
冯孝安承认:“官马道乱得很,距离江南又较为遥远,我以为以你的性格,定会护送她下江南。接着知道她父亲被狗官逼得惨死,她成了孤女,你暂时走不开,便会留在淮安一阵子……”
谢揽自小努力,是为了保北戎铁蹄下的十八寨寨民。
之后他活动的区域扩大到了西北,便会感同身受西北百姓的不易。
冯孝安想让他多见识下江南灶户盐丁的苦日子,往后当他想造反时,多少顾念下大魏旗帜下的普通百姓。
“但我没想到你有个朋友在附近,你竟将盈盈扔给了他。”冯孝安一片心血白费,看向韩沉,“事已至此,做戏做全套,只能让他护送柳盈盈下江南,没想到竟然有了这样的意外收获。”
这个收获便是韩沉真正的身份,冯嘉幼知道冯孝安回京的功劳是什么了。
逮住了混迹在江南做盐枭的南疆王,这功劳足够令整个朝廷瞩目的。
大魏与南疆有停战协议,韩沉私自来大魏,又触犯大魏律法,他舅舅少不得要和大魏朝廷交涉一番。
韩沉咬了咬牙,瞪着谢揽:“敢情是人家给你挖的坑,你却推到我头上,让我给跳了!”
谢揽忍不住回一句:“你怪我作甚,我也是躲过了初一,没躲过十五。”
韩沉看向冯孝安,目光充满审视:“你到底是谁?”
冯孝安却问冯嘉幼:“他问我是谁?”
冯嘉幼知道他还在等自己的回话:“他是我们大魏稍后的大理寺卿。”
第58章
兵分两路.
冯孝安听见她这句话, 才真正放下了悬着的心。
然而万事开头难,这只是个开始。他又试探着问:“不搬出去了?”
冯嘉幼却没有表态:“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
冯孝安笑道:“无妨的,大局已定。”
“大局已定?”韩沉阴恻恻地笑了一声,转个身来到藤椅前, 手中长剑抵在柳盈盈纤细的脖子上, “好了, 这下我也有了人质。放我们走,不然我杀了她!”
冯孝安拢起手:“我不可能因为她放走南疆王。毕竟在你眼里她很重要, 对我而言, 她就只是个完成了任务的细作。”
“听见了吗盈盈?”韩沉用冰凉的剑身拍了拍她的脸,“这就是你效忠的主人。”
他知道柳盈盈已经醒了。
揽芳华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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