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记得昨天还好好的,她给王墨染女儿做衣裳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给她的孩子也提前做出来,怎么才一晚上就全变了。
李如是慢慢睁开眼睛:“姐姐,我的孩子没有了,是不是?”
遣胭脂去喊若芯的时候,李如是心里尚存一丝希望,可就这么一会会的功夫,她便经历了从天上坠入谷底之痛。
若芯才刚掉过孩子,听了她的话怎不难受,那眼泪瞬间崩了出来:“昨天不还好好的。”
李如是却是莫名平静,咬牙切齿道:“姐姐,是王家人害了我。”
她怕她听不清,又重重说了一遍:“是王家人害了我。”
“你看见那被褥上的血了吗?那是我孩子的血,她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失子之痛,叫李如是迷了心智,她明明还没搞清楚孩子是怎么没的,可就是觉得同刘钏的正室王墨染有关。
可府里所有人都知道王墨染并不工于心计,连她自己都一度觉得,有这样一位当家奶奶是件极好的事。可……
人在极度痛苦之时,都希望有个人能对其感同身受。
李如是希望眼前的若芯是那个人,能体会她的痛彻心扉:“姐姐,你是医家来的,为什么孩子也莫名其妙没了,那我的孩子没了,是不是也就不奇怪了。”
“姐姐,王家人可真厉害啊。”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若芯能听出她的意图, 却还是被 “王家人”三个字狠狠击中了心,尤其此时,她这般虚弱地躺在床上,又怎不叫她心生恐惧。
这王家是东京城里头一号的世家旺族, 族里不说人人出挑, 可人数绝对算的上是最多的, 故而,能与世家大族婚配的适龄女子也多, 别家不提, 单说刘府里头,老太太姓王,钏二奶奶姓王,将要嫁进来的钰二奶奶也姓王, 王家人手段有多厉害她不知,只这人数上…。
若芯木木愣了片刻,心里忍不住就想, 若真如李如是所言, 王家无声无息就能把孩子弄没了, 那手段当真了得。
“姑娘, 二爷赶回来了。”
李如是乳母进来禀了一句, 又看了看还在发愣的若芯。
若芯闻言,忙起身:“那你保重身子,我先走了。”
许是这一晚上折腾的太过,任她再好的身子也有些熬不住, 脚下虚浮地被白青搀出了屋子。
此时, 林湘园院子里已站满了大大小小的主子奴才, 不知怎么, 若芯只抬头瞧了一眼,目光便落在刘钰身上。
她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推开白青扶她的手,踉踉跄跄就朝他跑了过去。
刘钰正同刘钏说话,见若芯失魂落魄朝他奔过来,忙撇开刘钏,迎过去接住了她,又急切的问:“可是吓着了?”
若芯将头埋进他怀里缓了一小会,才是抬头。
夜色中,她颤动眼眸里闪着水漾星光,全然不顾院子里还有旁人在,直接同刘钰说:“如姑娘说,是王家人害的她。”
刘钰先是被她的话吓了一吓,忙又腾出一只抱她的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别再说了:“我们回去,回去说。”说罢,讪讪转头看了刘钏一眼。
这边刘钏刚要踏进东厢的门,就听见若芯守着下人,说了句挑拨他妻妾不合的话,他顿时定在了门边上,愣了一瞬后,转头恶狠狠的瞪向若芯。
要不是此时刘钰护的紧,刘钏怕不会当场怒问这姨娘,为何要搅他后院不宁,他也看了刘钰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去屋里看李如是了。
可刘钏虽走了,院子里还有奴才在,全都竖起耳朵,默默等着若芯还会说出什么。
刘钰也怕她这会子被吓的,再说出什么不大妥当的话,忙紧紧揽住她,好言安抚了两句,带她出了林湘园的门。
等一行人走远了,他才停下来问她:“若芯,你别怕,我在,真是王家人害的她的胎?可有证据吗?”
他脸上神色已是晦涩不明。
若芯仍还惊慌不已,听见刘钰问,摇头道:“没有,我听如姑娘说的。”
刘钰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一面安抚她的情绪,一面又问。
“你给她切脉了吗?什么症状?”
“我只顾看孩子有没有保住,没留神别的脉象。”
“伺候她的人可说了什么?是怎么发现出血的?可是吃了什么?”
若芯被他问的愣怔,又是木木的摇头。
“那她可说了为何是王家人害的?不是她家奶奶害的?”
“……”
他一句一句问的很细,对王家害人这一说法,似乎比她还感兴趣,若芯原本被吓住的心,忽就涌出一股暖流,连带眼睛也湿润上来,她答不上来他的话,这一刻,只想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白天艳阳高照,他分明说了好些动人心的话,她却不曾感动分毫,可就在这叫人绝望的月黑夜里,她忽就体味到了热泪盈眶,被人放在心上的滋味,她知道,他问这么多,必是也想到了那上头:倘若王家当真厉害,今日既能害了李如是,明日会不会也来害她。
那些指天指地说要同你过一辈子的,山盟海誓说爱你喜欢你的,反不如这些细枝末节更能打动人心。
刘钰见若芯只顾看他,也不说话,就转头吩咐奴才。
“去前头,把常胜,吉武和田七都叫进来。”
“拿着我的腰佩,去东角门开门,把紫嫣从家里叫进来。”
“对了,宝琴如今住在哪儿?”
白青回道:“还没给嫂子分宅子住,如今就住在府里头。”
“那好,把她也叫了来,全都给我去查,老子倒要看看,那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
——
钟毓馆门口黑灯瞎火,宝琴同刘钰的几个小厮一起,正在等着紫嫣从家里回来。
常胜忍不住问宝琴:“嫂子,我对着天儿起誓,二爷叫我大半夜起来办差我,没一句怨言,可我这儿实在憋不住,我就问您一句,怎么这钏二爷的妾没了孩子,是钰二爷要查?那孩子,那孩子该不是咱二爷的吧?”
宝琴一巴掌敲在常胜脑门上,被他逗的笑了两声:“你这猴,亏你想的出来,你咋不去写话本子呢。”
吉武也笑起来:“嫂子,我也憋了一句想问。”
宝琴夹了他一眼:“我瞅你也问不出什么好话来,还是憋着吧。”
“好嫂子,您就给我们说说吧,我们这天天的两眼一抹黑,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嫂子想必也听见过,府里好些人都说,是二爷断了姨奶奶的吃食和汤药,姨奶奶才掉的胎,为这事老爷还打了二爷,可咱们贴身伺候的,哪一个不知二爷有多想要孩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对于若芯没了的那一胎,府里流传着两种说法,一种说是刘钰断了她的汤补给弄没的,一种说若芯身子不宜生养给掉了的,因惧怕钰二爷威势,府里对此事一直是讳莫如深,没人敢拿出来议论。
宝琴刚还笑着,听了他问,一瞬间就吊了脸:“小兔崽子,不该问的别瞎问。”
她如今在钟毓馆里炙手可热,不仅在若芯面前得脸,眼瞅着刘钰也想重用她,身边巴结奉承的人自是不少,以前常胜吉武去她家送月例银子时,宝琴尚还大爷大爷的叫着,如今处久了,便也就直呼其名没再同这些小子们客气了。
宝琴自不会把事情原委告诉他们,只嘱咐他们几个,不管因为什么,别在二爷跟前提这事就是了。
这事说起来,除了田嬷嬷和宝琴知道,还有康氏和她身边的两个老嬷嬷知道,再就是,王氏和她院子里几个积年的老嬷嬷也都猜出来了,不过问罢了。
几人好容易等到紫嫣进来,便就商量着分了工,去各处查探实情,说来也怪,这几个人随便拿出一个,都是办事情的好手,可待他们细细查了一夜一天,竟是没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林湘园的大丫头小丫头,我都问过了,全是一问三不知,竟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那些小子也说这几日他们院子里没什么不对付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如姑娘的孩子就没了。”
“胭脂也没说出什么不妥来,如姑娘的奶娘岁数大了经不起事,问她什么也说不明白。”
“咱们府里向来看重子嗣,除非是有孕的奶奶们身子不好生不下来,还没见过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残害子嗣。”
……
钟毓馆里,紫嫣摇头叹气道:“别是那姑娘自己身上有什么毛病,偏要在姨奶奶面前赖到王家人头上。”
若芯听了她的话,怎不吃味,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紫嫣便又同她说起因由:“上回奶奶请她来咱们院里吃饭,她不还借机挑拨着奶奶同二爷闹,如今孩子没了,便又想借着这个劲儿,再挑拨奶奶同王家的关系,奶奶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若芯冷静下来,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可她没功夫想别人了,这两天脑子里想的都是,那天晚上在林湘园,怎么就莫名奇妙抽了风,当着那么多人面说王家坏话。
那院子里有一半都是王家亲信,怕不会传到王芙蓉耳朵里,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越想越懊悔,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今只想补救补救,便问紫嫣:“二爷可说了,我什么时候从这屋子里搬出去?”
紫嫣还在同宝琴一句一句对着查到的东西,听见若芯问,竟是愣了好一会儿:“二爷没跟奶奶说吗?奶奶不用搬出去住。”
若芯摇了摇头。
紫嫣干笑了两声,又看了看宝琴和其他人:“怎么没人告诉奶奶?我以为奶奶知道呢。”
“二爷说,这院子奶奶住惯了,给奶奶一个人住,另辟出来东角上的那处院子给新奶奶住,已经修葺打整好了。”
若芯犹如五雷轰顶,猛地站起来:“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不知道?”
紫嫣宝琴和丫头们俱都面面相觑,若芯一眼扫过去,有一半都低了头,看来这事就她一个不知道了。
宝琴讪讪道:“奶奶不爱出门,所以才不知道的。”
所以呢?你们知道了也不说?
若芯是真被气着了,冷着脸,头一回冲奴才们发火儿:“是不是你们把那件事告诉他的?”
她说的是王家叫下人给莲心传话,让她从主屋里挪出去的事。
紫嫣低了低头:“回奶奶,是我禀报的二爷。”
若芯正在气头上,忍不住责怪道:“那样的事,怎么敢告诉他,他那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
这还是她头一回这般不客气的当众斥责紫嫣。
紫嫣怎不觉得委屈,莫说若芯日常对她毕恭毕敬,还常姐姐姐姐的唤的亲热,从不敢拿着主子架子对她说话,今日却是开天辟地来了这么一出。
她也不怕若芯恼,索性理直气壮的摊开了说:“前些日子,因着奶奶胎不好,二爷把咱们一院子的人都打骂了,倒是念着我这些年费心管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我留了些脸面,没打我这个不会管事的,如今不如实禀报,倒是等着爷再来责难,再把我捆起来打一顿,奶奶也说了,爷那样的性子,叫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办才好?”
说着说着,就放声哭了起来。
大多数人都爱捡软柿子捏,像紫嫣这样聪明的,知道若芯虽气急了,也不会把她怎么样,自然是有什么委屈就直往外倒。
“你……”
若芯被她堵的哑口无言,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一直知道紫嫣是刘钰在后院最得力的眼线,好些事上也都防着她,可对于这个事,她是真没想那么多,自古就是,正房奶奶住在正房屋里头,怎么也没想到,竟能生出这种变数。
紫嫣被宝琴好言劝了两句,便就顺势止了哭,见若芯背过身去不理她,又急着说:“奶奶,这事老爷太太都没说什么,有二爷在,你不用担心,真没什么不妥的。”
对于这事,康氏起初也觉得有些不像样,这临娶亲了,才想起修院子,任谁不揣测这里头有事,再说那新修的院子虽好,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如钟毓馆。
可她莫名就不想管,想借此机会灭一灭王家气焰,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有些忌惮府里怎么这么多的王家人。
作者有话说:
种玉心田上 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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