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翻开手里的黑皮册子,一目十行地掠过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名字。这上面的人,几乎都在五年前变为了一抔黄土,而仅剩下的几个漏网之鱼,也在昨夜被纪行止派兵抄了家,现在已经关在了诏狱里面。
其中,官职最小的是昭武校尉,最大的,甚至是四品监门将军。
纪行止干得这一出,既突然,又迅速。出人意料,防不胜防。
果然朝堂下也正吵得热闹,最激愤的就是静安侯靳渊:“这般大事,纪相本应先禀告陛下,再由陛下下达命令捉拿余党,可她竟先斩后奏,昨夜动静闹得那般大,京中百姓也都议论纷纷,这分明是没把陛下放在眼里!”
“靳侯爷这话就言重了。”阮季山冷哼一声,反驳道:“陛下信任纪相,早给了她调动使用靖林卫的权力。我倒觉得纪相此举并无不妥,出其不意一网打尽,若照你所说先禀报陛下再一一查探捉拿,兴许他们早就听见风声跑了。”
靳渊依旧紧紧皱着眉:“可昨夜,我还听说纪相将她父亲,也就是国子监司业纪骞的手给砍了,腺体给挖了,这也太过狠毒……”
“哎,话不能这么说。靳侯爷可有证据,可曾亲眼看见?”
“在场那么多人,抓来问问,一问便知。”
“不必这般麻烦。”忽而又有一个声音响起,众人闻声望去,却发现说话的是镇国大将军崔林。崔林生得高大,脸上又有一道长长的疤,自眼尾一路拉到下颌,因此稍一板起脸就有一种令人畏惧的凶气。他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边,这会儿却回过头,淡淡望着靳渊:“崔某义子恰巧是靖林卫中郎将,昨夜他来我府上,也说了这件事,说是那纪骞自愿与纪相断绝关系,那手与腺体,也是他因愧对纪相自愿砍的。”
“这……这怎么可能……”靳渊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想不到为何从前总是置身事外的崔林,今日竟会帮着纪行止说话。
“好了,不要争了。”姜行终于出声打断,她戴着精致华贵的十二旒冠冕,身上套着宽松的明黄色龙袍,高高坐在龙椅之上,叫众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姜行沉默着抚了抚手中的名册,垂眼瞧着下面神色各异的人,眸光晦暗不明。过了片刻,她张口,声音却依旧温温柔柔的:“不管怎么说,纪相这是立了一件大功,该赏。至于纪司业的事,那是纪相的家事,还是不要在这朝堂上多讨论了。”
靳渊试图争论:“可是陛下……”
“好了好了,舅舅不要再说了。”姜行温和道:“昨夜母后身子不适,也不知今天好些没,朕还要赶着回去看望母后呢,今日的早朝便提前结束吧。”
靳渊张了张嘴,眼眸中闪过一丝愤恨,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退下,拱手道:“是。”
在大步离开正阳殿的路上,他依旧面色阴沉,等回到了府上,才勃然大怒砸碎了几个杯子,又踹倒了几个盆栽。
“好一个纪行止!”他怒不可遏地叫来亲信,道:“给我去查!她纪行止不是一向明哲保身,既不向着保皇党,又不肯接受我们的示好吗?这回怎么整这么一出?”
成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紧张道:“侯爷,也许……也许纪相真就是要铲除叛党呢?毕竟我们也不知道,那宋将军之前竟也是怀王一党,他藏得太深了。”
“那可不好说。”靳渊冷声道:“纪行止一向阴晴不定,再说,她铲除叛党,五年前怎么不做?!好不容易,宋林才当上监门将军,我们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他推上这个位置……这混账!竟是怀王余党!”
成光匍匐在地,不敢说话。
靳渊仍觉得心中燥郁,在房中来回踱步几个回来,正要指着成光再骂一通,忽听外面一阵清脆的少女笑声,接着,身着粉色罗裙的女孩推开门跑了进来,直接扑进了靳渊怀里:“爹!”
“瑶瑶。”靳渊身体僵了一瞬,但很快放松下来,眼神也逐渐变得温柔,伸手轻抚着靳瑶的发髻:“不是说要出去踏青吗?”
“我听说爹爹心情不好,就过来看看。”靳瑶抬头望着他,眼眸清澈,看起来天真无暇:“爹,不要生气啦。”
靳渊注视着她,一下子心软了:“爹不生气,爹看到瑶瑶就开心了。”
“那就好。”靳瑶说着,又没心没肺道:“那我就去镇国公府了。”
“镇国公府?”靳渊皱眉,还没问清楚,靳瑶就像只快乐的小团雀一般飞走了,靳渊低头,用眼神询问成光,成光连忙道:“三小姐最近很是倾慕云州来的那位五殿下,常去镇国公府约五殿下外出同游,不过似乎次次被拒绝,但小姐……小姐锲而不舍……”
“荒唐!”靳渊忽然又愤怒起来,猛地锤了下桌子:“不过是个还未继承爵位的皇女,竟如此对待我的女儿!瑶瑶可是太后的亲侄女,我的亲女儿!”
“大人息怒!”
靳渊深吸了一口气,也觉得自己今日过于暴躁,仔细一想,这还是纪行止那混账的错。
他停下脚步,终于面色阴沉地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冷冷道:“仔细去查,纪行止到底为何要这么做,她到底是不是针对我们?”
“是!”
而被他念叨的纪行止,此时刚刚起床。
因为昨夜下了雨,今日空气似乎格外清新,天空一碧如洗,花园里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还留有水洼,纪行止散步到园子里时,只觉得心情畅然,不禁舒服地眯了眯眼。
直到她瞧见一匹雪一样白的骏马。
那马身形流畅,鬃毛柔顺飘逸,身上毫无杂色,一双蓝色眼睛炯炯有神,乖顺静立在阳光下,皮毛发亮,乍一看上去仿佛身上都泛起淡金的光。
纪行止停在离它几步远的地方,疑惑问道:“纪园,哪儿来的马?”
纪园回答:“是今早从崔将军府送来的,说是给大人的谢礼。”
“这样啊。”纪行止绕着马端详了两圈,说:“崔将军有心了,这确实是一匹好马。”
可是,她又不擅骑马。
纪行止正思索着,就听见一阵脚步声靠近,接着一个软绵绵的身体靠了上来。姜菱腰腿还酸软的厉害,走了这几步路就有些不舒服,她挂在纪行止怀里,小声嘟囔:“姐姐,好累……”
纪行止搂着她,让她靠的舒服点:“怎么不继续躺着?”
“太闷了。”姜菱说着,长长打了个哈欠,眼睫眨动间不经意往旁边一看,这才注意到这匹马,她不禁脱口而出:“好马!”
纪行止反应过来,看看姜菱忽然来了精神的样子,又看看这马,忍不住笑了下:“你喜欢吗?”
“喜欢!”
“那就送你了。”
姜菱一愣,手上还摸着马的鬃毛,回头看她:“真的吗?”
“这还有假的?”
姜菱不知怎的又害羞起来,不好意思道:“这么好的马,我怎么能白要呢?”
纪行止走到她身边,捏了捏她软嘟嘟的脸蛋:“本就是借花献佛,而且,怎么是白要呢?”她轻笑起来,手指下滑,隔着衣服在姜菱小腹上点了点:“我一点不亏。”
姜菱一愣,脸刷得一下红了,回忆起昨夜的场景,她眼睛里也迅速蒙上一层朦胧的水汽:“你,你……”
纪行止低笑一声,又背回手,笑吟吟道:“说了给你就给你,不许还给我。”
姜菱红着脸低头:“知道了。”
——
纪行止:不好意思,但我真的没想针对你们。
三十三.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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