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接着解释道:“至于小老儿没去过摘星大酒楼,是怎么知道里头的情况的,嘿嘿。”
车夫笑着伸手拍了拍自个儿的马儿,极是骄傲的道:“在咱们台州,那做事都是有章法的,要想出来驾车,可不是买了马儿骡子套了车就行,得先考试,这驾车的手艺要过关,那是最基本的,除此之外,还得知晓规矩,熟悉咱们台州的道路,熟悉咱们台州的各大商铺,这样才好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提供方便。”
“是挺方便的,”一船夫点头道,“只是对你们来说不麻烦吗?”
还要考试,这规矩也太多了。
“麻烦啥呀,”车夫严肃正经的道:“这个我可得好好和你们说说。”
于是车夫便开始从,作为台州的一份子应当为台州的发展做出贡献为大方向,一步一步说到客户的生命安全的重要性,要把危险降到最低,扼杀到摇篮里,再说到了客户体验,客人至上这样的服务态度层面。
直把一众船夫说得一愣一愣的,这小老儿这思想觉悟,竟然、叫他们都自惭形秽了。
最后,车夫又说得乐了起来,“这考试考过的人,这买马买骡子的钱,县衙给报一半呢,嘿嘿。”
原来还有实惠。
一众船夫也听得乐了。
这台州真挺有意思的。
难得有这么多人听自个儿说话,车夫正得意着,余光瞧见其余车上下来的船夫也正围着他们的车夫问话,而在他之后的那辆车处,那车夫不仅人比他高大年轻,此时手舞足蹈着,说得也比他热闹,连他车上的客人也被他吸引了视线过去。
车夫生出了争胜之心,又道:“不瞒诸位,小老儿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我当初考试的时候,我驾车的手艺那是最稳的,诸位今儿过来的时候是不是一点儿也没觉出颠簸?”
几个船夫回想了下,好像还真是,顿时又对车夫生出了几分佩服。
然后那年轻的车夫是个耳朵好使的,也挺在意别人对自个儿的关注的,当下哈哈笑道:“诸位低头看一看,咱们台州这路,这可是水泥路,这路就是想颠簸也颠簸不起来啊,哈哈哈哈。”
老车夫被他说得面色涨红,而一众船员低头一瞧,才发现这台州的路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几乎是平整的找不出一丝裂纹。
这、这台州,这到底谁是土鳖啊!
一众船员收到的冲击极大,于是在玉格和叶三明的车到的时候,玉格跳下车来,便瞧见一众高高壮壮的汉子排排站着,极为乖顺的模样。
玉格瞧乐了,“诸位在下头站着做什么,我已经让人定好了房间,诸位先上去就是,不、晒得慌么?”
玉格笑着伸手往上指了指,她的笑容语气亲近随意,冲散了几分一众船员见到听说这玉环楼后,又陡然见到三品大员的局促。
是啊,一个船员木愣愣的抬手摸了摸额头,有些湿腻,是啊,好晒啊,怎么方才没有觉出来呢,不,他这会儿也没有觉出来。
还有更多的船员回过神来准备见礼。
玉格笑着摆了摆手,“下衙时间,我不是大人,不用客气,大家随意一些,咱们先到酒楼坐下说话吧。”
玉格说完便转身走在前头带路,叶三明虽说也吃惊着,但到底是个举人,更沉得住气,面儿上是瞧不出分毫的,只跟着转身跟在她身后。
但走到扶梯前,叶三明也、短暂的顿了一顿,仔细观察了玉格的手势和脚步动作,而后一丝不变的复刻过来。
再往后的一众船员对视一眼,随意,他们也想随意,可那步子走到扶梯前后,那手啊腿啊,它控制不住的打摆子啊!
第225章 、接风宴
直到踏上自动扶梯,感受到自个儿确实被扶梯托着往上升,几个高高壮壮的汉子还难以置信的懵圈着。
他们的手牢牢的把住扶手,在最初升高的一激灵过去后,心里止不住惊奇的想要四下看,但身子和脖子又紧张而僵硬得动弹不得,于是只剩下眼珠子死命的往下够。
落在最后头的画明瞧着扶梯上一众肢体僵硬的船夫有些想笑,又极力忍住,转头对后头排着队还未登上自动扶梯的人招呼道:“玉环楼之所以叫玉环楼,是因为它五栋大楼之间有一个连廊彼此连通,诸位可以乘坐其余几部扶梯,再通过连廊到达甲号楼,若是实在不喜扶梯,也可以从一楼的楼梯登上去。”
“那行,那咱们去坐乙号楼的。”
“我们几个去戊号楼。”
没人想走楼梯,其实一百来人排队乘一部扶梯,也等不了多少时候,可他们瞧着实在好奇,又不愿意在台州的人面前露怯,自己几个过去就能偷偷研究了,还可以多坐几趟。
画明本就是为了他们能自在些,所以看破也不说破,只笑着点点头,“诸位到了甲号五楼,和酒楼的小二说到太白厅就行,会有小二领诸位过去,我要先去酒楼的厨下瞧瞧,就不和诸位同路了。”
画明指了指一楼,他打算走楼梯,摘星酒楼还占了一半的四楼和三楼用来做厨房和雇工的睡房,走楼梯倒更便当些。
“好好,您自便。”这正合了船员们的心意。
画明笑着拱了拱手,便抬脚往一楼的楼梯口去,而他一背身,原本站在后头的船员便大步奔向了乙号楼和戊号楼的扶梯。
画明听见动静,无声的勾唇笑了起来,自个儿脚下也更轻快了几分,跟着七爷做事,就是一种说不清的,怎么说呢,打心底的骄傲自豪和高兴快活,他们才真正是见过世面的人呢。
其实的玉环楼还没有完全发展起来,此时又是吃晚饭的时辰,乙号楼和戊号楼甚至都没有多少客人,可一众分开走的船员并不觉得此处冷清,反而更加的手脚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扶梯好高,玉环楼内又好宽敞好大。
乙号楼五楼的百货商场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商铺集合到一起,除了中间贯通东西的一个长道外,两旁的铺面鳞次栉比,一重铺面的后头还有一重,放眼过去,红的绿的蓝的紫的,各样鲜艳的颜色填得满满当当,竟没有一处空白处。
一个船夫咽了一口口水,瞧着那花样繁多的头花头绳、胭脂水粉、和耳饰发钗,轻轻打了个寒噤,“这地方绝对不能叫我婆娘知晓。”
话是这样说,但看着商场内兴奋的挨家挑着东西的几个小姑娘,他们又很想带自家媳妇闺女来这么个地方,瞧瞧多开心啊。
还有的船员瞧着商场内的男客人一阵羡慕。
是一对母子。
老人家道:“阿肆啊,这里的东西贵不贵啊,不用买,欸,不用买,娘看看就够了,别乱花钱,”老人家笑得一脸满足,拉着儿子的手欣慰的道:“娘这辈子都没赶过见过这么大的集市,哎哟,只瞧瞧就够娘出去说上好几日了。”
她身旁扶着她的男子挺直胸膛笑道:“娘,就买双鞋而已,哪里是乱花钱,等儿子下回领了工钱,还带来您来,娘您看看这双好不好,咱们挑好了鞋,儿子再带您去四楼吃个饭。”
“哎哟喂,那得花多少钱?”老人家心疼得惊呼,可脸上的每个褶子里都盛着笑,那是一种我儿出息了我享福的骄傲的笑。
周围瞧见的商家跟着夸他们母子,哎哟,老人家享福咯,哎哟,后生可真孝顺哟。
男子顿时越发的意气风发。
几个船员看得都想起了自个儿家里的老人,他们如今也有银钱了,可,好似、他们辛苦挣钱不就是为了如此吗。
几个船员正畅想着自个儿带着父母妻女来,到时候大包小包的购物挥霍,再带着儿子女儿玩玩商场里的套圈投壶,不知会收获多少艳羡,便见一男子带着一家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走了过来。
“哇,大兄好厉害,大兄,我们下月还能来这处吗?”
“来,”拎着许多东西长相憨厚的男子回头道:“下个月大兄领了工钱就带你们来。”
“不用了,太费钱了。”家里的老人都是一样的心思。
一个五六岁的小娃抱住老人的腿撒娇道:“不嘛不嘛,来嘛来嘛!”
老人家还没有表态,身旁一长相有些泼辣的妇人便道:“来,不止是下个月,过两日婆婆你就得过来一趟。”
“啊?”老人家没有被媳妇拿了主意的恼怒,只是讶异。
妇人有些刻意的放大声音解释道:“如今阿忠和我都进了水泥厂,大妹进了红福记,连公爹都考了试去拉车,家里就您一个人和几个孩子,哪里顾得过来,再说买的又不是旁的什么东西,都是家里用得着的油盐米面,鱼肉蔬菜,还有咱们大宝的笔墨纸张,您说说这些哪一个省得?”
附近听见的人都笑着羡慕道:“哎哟,老婶子你家里这样的情况,你就是天天吃住在玉环楼也受用得起啊。”
老人家笑得露出了豁牙,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摆手道:“那还是不行的,过日子还是得节省着些。”
妇人却挺着腰杆抬着下巴道:“反正我和大妹是没工夫在家做饭的,我们得养足精神好好做工,说不定都能分到职工房呢,可不能被这些杂事耽误了,婆婆您也别想着去种地,您要是把自个儿累坏了,咱们更得耽误事儿。”
听到房子,老人家笑着连连点头,应道:“你放心,我肯定不让自己累着,不给你们添乱。”
说话间,船夫们和他们已经交错而过,隐隐还能听到老人家问媳妇,“哎哟,咱们这梨是在哪一处买的来着,还有大宝的纸,哎哟,这里太大了,我给转晕了,要不咱们走下去,我再记一记,我怕我后头来寻不着。”
接下来是妇人大嗓门的声音,“拎着这么多东西呢,走下去多累啊,咱们就坐天梯下去,梨是在二楼买的,纸是在四楼,没事儿,您自个儿多来几趟就熟了。”
“欸欸欸。”老人家笑着连声应道。
一家人说着话已经走远,几个船夫还能看到听到两旁商贩的羡慕,“这家人可真发财,一家里头出了三个工人,还是水泥厂和红福记的。”
“加上那家里的老头子,一家七口,四个挣银钱的。”
“啧,难怪那妇人这么财大气粗。”
几个船夫听着话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里的工人竟然是被人如此艳羡的存在,能带给自个儿的家人如此的体面风光。
一个船夫没忍住,寻了一商贩问道:“那水泥厂和红福记的工钱很多?”
商贩点头,“多,一进去一个月就至少一两银子,这还是刚起头的时候,往后还要更多,还要帮着存啥养老钱,家里的儿子女儿都可以到厂里的学校读书,要是干的年份够久的还能分房子呢!”
“一两银子啊。”船夫神情复杂的重复了一句。
“多谢您。”船夫谢了商贩的告知,继续往前走,只是像是揣着心事,步子慢了许多,而且不止是他,其余的船夫也不知想着什么,走得很慢。
直到走到了长廊上,日光明晃晃的照下来,一个船夫才回过神来催促道:“走,赶紧的,玉大人和叶三爷还等着咱们吃席呢。”
同行的船夫赶忙加快了步子。
若说他们这些个走丙号楼的只是瞧见了台州百姓的生活,瞧见了台州百姓对工人的态度,生出了些许羡慕和向往之情,生出了强烈的我上我能做得更好的冲动,和一种俯视的优越感和激荡;那走戊号楼的船夫感受到的就全然是仰视了。
戊号楼是什么,是金缕记啊,金缕记的那些个贵重的皮具手表的摆放布置,是即便放在京城里都足够叫人惊艳而赞叹的存在,更遑论一群常年出海,在广州府其实还是生活在底端的船夫们了。
这台州府这气派,虽然如今城里头还没有发展起来,可瞧这气派,他日未必就比广州府差了。
一众船员通过不同的路径到达摘星酒楼后,心境又各有不同。
经过戊号楼的船员对摘星楼金碧辉煌的布置已经接受良好了,但从百货商场走的船夫却是又被惊了一场。
这地方,这柱子上竟都是真的金真的玉!
那窗帘,那是丝绸吧,没错,那一定是丝绸的光感,里头那层是棉纱,那绑着窗帘的绑带,那、那是号称一寸缂丝一寸金的缂丝吗!那每条绑带下头也都坠着玉!
这一处还仅仅只是大堂!
呼——
台州竟然富庶至此。
玉大人在此处为他们接风洗尘,玉大人待他们竟如此厚重。
双方借着上楼去太白厅的工夫彼此交换了信息,等行到太白厅时,心情又变了一变。
其实这场宴会除了为他们接风外,更主要的目的是留下他们,这事儿玉格知道,他们也知道。
当初叶三明到广州府招募船夫,给了一个月足足十两银子的工钱,然而工钱给得再高,他们当时对叶三明不熟,对台州也不熟,当然不愿意随一个生人背井离乡,所以当时只签了一年的契书,如今只差三个多月就到期了。
果然,酒过三巡,玉格便说起了他们留在台州船运的好处。
一是工钱加了一两银子,变为十一两银子。
二是他们可以带徒弟,一次最多带两个徒弟,带一个徒弟每月可多得五百文钱,若是带出一个能拿十两月钱的徒弟,便能得五两银子的奖励。
三是每次远航,他们可带二十斤货物自行交易。
四是考虑到他们都不是本地人,若是想把家里的亲人接过来,给会他们报销三两银子的安置费。
五便是和他们在商场那处听到的差不多的退休金制度,孩子免费上学读书和依据年限和职位等级分房的福利。
玉格说完,让他们消化了一会儿,等众船夫的心情稍稍沉淀,才接着道:“我知道举家迁徙是一个很大的决定,诸位可以回去再好好的想一想,无论如何,这一趟辛苦你们了,还有便是台州船运期待你们的加入。”
大清第一纳税大户 第2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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