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低头翻动着烤串，撒料的手法利落熟练，骤然听到这话眼中浮起了淡淡的迷惑：“啊？”
    老客户：“我是听我一个在那边上班的亲戚说的，好像是你们家员工提供的信息，帮了点忙。你别说哦老李，自从小宋来了你们家，这为社会做贡献的事情是真的没少做。”
    明明夸得是宋离，李叔却一脸与有荣焉的自豪表情：“现在的小伙子优秀嘛。”
    老客户切了一声：“是宋离比较优秀，像我们家那臭小子，就一烂木头，啥也不是。”
    这边聊得畅快，那边的宋离还穿梭在人群中，又顺手将李婶身上沾染的点点妖气给随手拂掉了。
    来李记烧烤的客人不都是人类，妖鬼也不少，几乎每天都有。
    不止是李婶，其他员工身上或多或少的都有沾上一点，不过其实这也不碍事。
    又忙活了一个晚上，到了凌晨的时候，宋离已经是饥肠辘辘。他开始在心中盘算等会回家要不要点份外卖。因为冯副队那边给了他两万的奖金，这笔意外之财拿到手了以后宋离还未动过……偶尔奖励自己一顿夜宵，应该也不打紧。
    不过在宋离的这个想法升起后没多久，李婶便说要给大家煮馄饨。
    宋离眨眼，快快乐乐地将花钱吃夜宵的冲动一扔，捧着碗站在了李婶的边上。
    李叔那边的烧烤炉已经关掉了，走到李婶的另一边帮忙烧水。老夫妻俩一起开了二十年的店，默契无人可比，即便是煮馄饨也很合拍。李婶看着已经咕噜咕噜冒泡的热水，将馄饨一个个丢进锅里，又随口和李叔说话：“阿林家那丫头结婚的日子定了，就在下个月十八号。”
    李叔嗯了一声，那天估计得给员工们放假。
    “就是阿林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下个月，哎。”
    小周和小徐听到这话不由得对视一眼，随后捧着已经煮熟的馄饨，拉着宋离走到了一旁的小桌子前坐下。虽然宋离并没有表现出对阿林家丫头有半点兴趣，但小周和小徐还是简单地给宋离讲了讲阿林家的事儿。
    其实没什么复杂的。
    简单来说就是阿林的女儿马上要结婚了，但是身为父亲的阿林却生了病，没多少时间了。
    在小周的叙述中，阿林的女儿阿雅自出生起母亲就病逝，后面是阿林当爹又当妈地把她艰难养大的。原本以为好不容易等到阿雅上了大学出人头地，却没想到世事无常，辛劳了一辈子的父亲却生了病，几年下来病情恶化，今年更是严重得已经被医生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了。
    但今年同样是阿雅准备和男友步入婚姻殿堂的一年。
    阿雅希望父亲能参与到她的婚礼之中，已经竭尽可能地将婚礼日期提前。
    李婶这一次去玄武庙就是和阿林的妹子一起去的，阿林的妹子看着大哥和阿雅相依为命，能帮衬得都帮衬了，唯独在大哥的病上无能为力。前段时间听说了玄武寺求神拜佛很管用，便死马当活马医，打算去求佛。
    “这种事情也就求个心里好受而已。”小徐放低了声音。
    阿雅比她大几岁，小时候她还跟在人家屁股后头一口一个‘阿雅姐’的叫。
    宋离看到过张罗给他求的‘日进斗金’福袋，心中对玄武寺已经有所了解，因此非常赞同小徐的说法。
    但小周却摇了摇头：“那也不一定，玄武寺很灵的呀！”
    小徐：“再灵也不可能靠佛祖治病吧？那这么多生病的人都不用去医院了。不过有个心里寄托也挺好的，说不定能多活一段时间。”
    几个人絮絮叨叨，似乎觉得这样的话题实在是太沉重了。转而就关心了另外的事情。小周将目光放在宋离的身上，好奇地凑过去：“宋哥，之前那个客人说这次警方侦破诈骗案和你有关，是什么情况啊？”
    被小周一提起，不止是同一桌上的小徐，连带着一旁捧着馄饨碗的李叔和李婶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上次宋离一个酒瓶干翻街头混混那件事情他们倒是知道一点，警察说那混混有案底，但具体是什么案底却闭口不言。后来他们问了宋离才知道，原来是这混混趁黑抢劫过宋离，对方没在烧烤店认出宋离，宋离却认出他来了，于是宋离打了报警电话。
    那这次呢？
    电信诈骗案又是什么情况？
    一连对上四双充满了好奇的眼睛，宋离根本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掩去了自己上当受骗的内容，只简单讲述了那天烧烤店有人看到他报警，所以借机想骗他钱，最终被警察意识到不对劲，实现反杀的故事。
    李记烧烤的四人听得连连感慨。
    李叔对此不免感到心惊胆战：“这群骗子也太机灵了，前脚看到你报警，后脚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骗钱，这不是防不胜防吗？”
    宋离一听使劲点头。
    小徐也连着点头：“这要是换成我肯定就上当了，谁知道打电话的不是真警察啊，明明没多久前才和警方联系过。”
    宋离点头的弧度更大了。
    是吧是吧，综上所述，被骗真的不是他的问题。
    都怪那骗子太阴险狡诈了。
    被小徐和李叔这么一说，宋离心里头终于好受了一点，晚上回家打开漂流瓶软件都能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写进漂流瓶丢进去，任由它顺着海浪飘啊飘。
    说服了自己的宋离当夜睡得相当安稳，想着第二天醒来又是个好天气。
    结果，第二天的白天，由京都日报发表在公众号的一篇文章在各大朋友圈疯狂转发，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邵修、叶庆、小徐、小周以及张罗。
    这篇文章的名字叫做：骗取费用高达三千万！京都警方在市民协助下破获一起特大诈骗案！
    文章内的市民：小宋（化名）
    还贴心地附带一张宋离举着锦旗微笑的照片。
    宋离：…………
    突然明白他的江湖绰号为什么不合适放在锦旗上。
    *
    第22章
    宋离绷着脸，盯着朋友圈内连续五条一模一样的动态看了足足十分钟，然后挪开眼神。
    他在想，能不能动用法术让时间倒流。
    听着好像离谱了一点，但付出点代价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眼下这种事情真的很丢神的脸。
    沉寂了将近一个上午，宋离去出租屋楼下买了一份十二块的盒饭。卖盒饭的老板今天生意不怎么样，就缩在三轮车上看手机，偶尔还和旁边树下乘凉的路人说上两句。当注意力被宋离吸引过来时，当即尾音上扬的嗯了一声，看看手机再看看面前的青年，突然出声：“小宋！”
    宋离顿感不妙地眼尾一跳。
    还未等他开口，盒饭老板已经凑了上来，一边将手机怼到宋离的脸边上，一边惊叹道：“这个文章里的小宋是你吧！我看到照片的时候就觉得有点眼熟，年纪大了一下子没想起来，这不你都走到我面前了我才意识到，这不就是你嘛！”
    宋离不会做饭，似乎也没打算点亮这项技能，因此一天三餐都是在外解决的。
    尽管身为神明，他并不会感到饥饿。
    但他还是和普通人类一样，每天都有一日三餐。
    除了钱真的不够用的时候，他会考虑少吃一顿。
    可最近他很富有。
    富有到每天来买盒饭还能让老板多加一个鸡腿。来得次数多了，老板自然也能认出他来。
    宋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开始后悔——
    或许他出门的时候应该戴个帽子或者口罩，把这张脸挡住。
    伟大的神明眼角余光扫到手机页面上的小黑字，想到自己干的蠢事说不定已经传遍了整个平磐镇，当即窘迫得耳朵尖尖都红了。
    盒饭老板没错过他颤抖的睫毛、后颈浮起的潮红，当即便拍着他的肩膀大声笑了笑：“小伙子怎么还不好意思呢。你这可是为社会做了贡献啊，我跟你讲我还要谢谢你的，多亏了你给警方提供的线索。这个张志学啊……你知道吧？就是这次电信诈骗案里面的一个骗子，前几天还上我家要给我儿子介绍工作呢！当时他自称国外回来，在这边开了家公司，我寻思着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好的事儿，赶紧催我儿子答应他。”
    老板说着，变得感慨起来，“还好我儿子心里有点数，一直说自己什么本事自己清楚，觉得自己担任不了张志学给的工作。”
    要是他儿子也跟他的想法一样，或许这次被警方一起带走的人里还有他儿子的身影。
    想到这里，老板看向宋离的眼神愈发热络了：“小宋啊，你简直是我们家的恩人啊！这样吧，今天这顿盒饭叔请你，你看看你要红烧肉的还是大鸡腿的？哦，今天还有小鲫鱼呢。”
    宋离都做好准备听老板告诫他以后注意骗子，却没想到最后听到的竟然是这么一番感谢。
    他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心中狐疑着，嘴上却很快回答：“没关系，我自己付钱就好，要一份鸡腿的。”
    “哪能你付钱啊，喏，还热着呢，赶紧去吃。”
    将盒饭塞到宋离手中时，老板还顺手将微信的二维码给挡住了。
    宋离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笑，最后说了一声：“谢谢您。”
    老板挥挥手。
    告别了老板，宋离拎着盒饭和附赠的一瓶水回到出租屋，上下楼梯的时候遇到了好几个人。这些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眼中皆透露着几分好奇，明显是也看到了刷屏朋友圈的文章。
    这和宋离想得不太一样。
    他原以为大家看他的目光该是调侃的。
    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宋离回到出租屋后重新将手机打开至微信。一个上午他收到了很多人的信息，其中就包括张罗等人。
    张罗：握草，兄弟猛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次诈骗案的大功臣！你是怎么想到用没钱的银行卡耍他们玩的？等等，这么说的话，那天打电话骂你那个不会就是骗子吧？
    宋离心想大功臣算不上，他顶多就是在警方面前多提了一句，抓捕诈骗犯那都是警方尽心尽力做的。
    不过……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手机，有些迷茫地眨了下眼睛。
    什么叫用没钱的银行卡耍他们玩？
    宋离的心里突然冒起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他打开了和小徐的对话框：宋哥你是我的神！你竟然能把骗子气到理智全无地专门打电话骂你，这也太牛了吧！
    宋离心里头的问号变大了。
    十分钟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将那篇从他眼前闪过无数次的文章打开，一目十行地往下一路扫去。
    撰写文章的是京都日报的老记者了，将这一次的诈骗事件描写得非常清晰，还着重强调了张志学所在的诈骗集团作恶多端，据不完全统计他们所诈骗的金额已经达到了上千万。总之就是先说了说张志学等人的罪行，而后将话题引到了此次张志学翻车的事件上。
    当看到‘小宋’和‘烧烤店’这几个关键词出现时，宋离满脑子都是：来了来了，丢神的时刻要来了。
    然而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宋离却发现事情和自己想象的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文章里关于宋离的篇幅并不多，虽有提到宋离点击了本不应该点击的链接，但却没有特意提宋离点击链接的原因是真的受到了欺骗。而与此同时【宋离给了张某学一张空白银行卡】几个字实在吸引人眼球，似乎引起了一个还算美妙的误会——不管张罗还是小徐，亦或是卖盒饭的老板，都以为他是早已看穿了骗子骗人的手段，所以特地用一张空白银行卡去耍人。
    宋离：“……”
    青年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一滑，看到了文章最下方所标明的，此文作者的名字。
    宋离认认真真看了这个名字好几回，心道：
    神明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