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记得!”小子眼睛一亮,立马道,“对,就是她,她……她还好么?”
佟颂墨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大大小小救了的这七八个人里面,就一个是姑娘,而且这姑娘穿的还是男人的衣服,若不是柳妗妗提醒,他都没意识到竟然是个女子。所以印象才格外的深刻。
“放心,没大问题。”佟颂墨点头道,“骨折罢了,接上了,以后还是个全乎人。”
小子松了口气,然后立马跪了下去,直直磕了三个响头:“恩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和我姐的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我不收人性命,”佟颂墨摆了摆手,拒绝道,“你姐需要在这儿住几天院,你就在此陪着她吧。”
“我留在这?”小子愣了一下,“那我那些同乡们……”
佟颂墨垂下眼睑,遮住眼中不忍,心里沉沉的叹了口气,然后道:“我会尽力帮助,但他们是没法留在庐城里的。”
“我能理解。”小子苦笑一声,“我们一路过来,人人都避着我们,能把伤势治一治,已算是很不错了。”
“你姐在二楼右拐第一间,”佟颂墨道,“去陪着她吧。”
小子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急匆匆的往楼上去。
他在拐角处撞上周翰初,吓得脸色惨白的跪倒在地上,周翰初扫了他一眼,径直掠过他往楼下来,走到佟颂墨的身边。
佟颂墨没出声,周翰初的肩膀紧挨着他的,把他挤得另一侧肩膀贴紧了墙壁,又用手去捞佟颂墨的,将他的手掌裹在自己的掌心。
佟颂墨看他:“干嘛?”
他以为周翰初是服了软,结果周翰初仍摇了摇头道:“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些吃的,但绝不能让他们留在庐城的管辖范围内,以免引起暴动。”
佟颂墨“啪”的一声就把他的手甩开了:“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周翰初哭笑不得的望着佟颂墨气冲冲的背影,一时间还真拿他没了办法。
佟颂墨也知道自己做这事儿有些强人所难了,所以没去逼周翰初,而是找了黄厚今借人。
佟颂墨不傻,自然知道这些流民若真是在饿极的情况下确实会干出一些不地道的事儿,只为了满足一下口腹之欲,所以的确需要情势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
而黄厚今不知怎地,格外好说话,二话不说把自己的手下借了一批给他。
因此要开设流民点的事儿,就这么被佟颂墨给提上了日程。佟颂墨一个人忙不过来,苏谨以晓得了,也一起过来帮忙。
当然,最开始苏谨以也持反对态度,但他和周翰初不同,知道佟颂墨决定了的事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也没过多的劝退,干脆尽其所能的帮他。
所谓的流民点其实非常的简单,无非是搭起了几个棚子,给流民们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每逢饭点,便过去布粥,因此短短的一日时间便成了型。
远处的大槐树下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那女人瘦骨嶙峋,脸都瘦得凹陷下去,孩子更是小的可怜,头格外的大,身体却格外的小,面色饥黄,一幅支撑不了太长时日的样子。
苏谨以看得心里也难受,叹了口气,问道:“怎么是黄都统的人来帮你守着?”
这问的是谁,不言而喻了。
自从那一日不欢而散,佟颂墨就没再跟他说过一个字,心里还较着劲儿没过去呢。
佟颂墨心中冷笑一声,道:“能借来黄都统的人已是不易。”
苏谨以笑了笑:“怎么,闹别扭了?”
“……没有。”佟颂墨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去整理眼前的东西。
“你知道你眼前这样子像什么吗?”苏谨以摸着自己的下巴,绕着他转了好几圈,评价道,“你记得我以前留洋时谈过的那个女朋友吗?每每生我的气时都冷着脸说自己没有生气,让我去猜,可怎么也猜不出来,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佟三少啊佟三少,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也有这样一日。”
佟颂墨的脸色更冷了几分:“你别浑说。”
“我是不是浑说,某人心知肚明,”苏谨以长叹一声,“明明已经泥足深陷,却还自持清醒,这不像你的作风啊……难怪都说情关难过,碰着那再聪明的人,也不例外。”
佟颂墨把他手里的那把折扇抽回,冷声道:“布粥了。”
苏谨以耸了耸肩,端正站好,跑去喊人过来排队了。
日头大着,烈日底下站着,纵使佟颂墨这天生体寒之人也不免出了一身热汗,更何况苏谨以等人,更是满头大汗。
佟颂墨本以为流民只那二十余个,今日布粥的事儿一传出来,往后一望,方才发现排队的人一眼望不到尽头,根本数不过来。
昨日那二十来个流民,不过是流民数量的沧海一粟罢了。
那抱着孩子的女子排在偏前的位置,很快就要到他了。孩子在哭,但哭得很小声,微弱的声音牵动着佟颂墨的心,作为医者的直觉告诉他,这孩子很有可能快不行了。
但佟颂墨忍着,没让那女子先到前面来插队。
眼看着她就要排到了,人群里突然轰乱起来,佟颂墨抬头望去,队尾有三四个身材结实、高大强壮的男人突然拨开人群往前面走来,没等那女子手里的碗接到粥,就直接被其中一个人掀翻了,“铛”的一声落在地上,孩子短暂性的爆发出一声啼哭,然后又弱下去。
“去,排后面去!我们大哥还没吃呢!”有个身材矮小、贼眉鼠眼的男人说到,“你们女人又不抵用,吃少点也不碍事!”
佟颂墨的脸倏地冷下来。
他搁了大勺,抬眼看向那所谓的大哥——说是流民,但身材高大,肚囊垂下,一点在逃荒的样子都没有。想来这段时日不知道欺了其他流民多少回。
那抱着孩子的女子已是跪下去:“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们了!”
那女子蹭上前来抱住佟颂墨的腿,一旁的苏谨以忙舀了一碗米汤递给她,女人匆忙的接过就往孩子的嘴里喂。
那身材矮小的男人也不知哪根筋没搭对,竟一脚踢在了女人的后背,“咚”一声,米汤洒了满地,那女人更是急促的咳嗽了两声,嘴角流下一缕嫣红的血。
佟颂墨没忍住,直接一脚踹在了那男人身上,他猝不及防之间,往后一躺,倒在了地上。
“哎唷!”那男人急吼一声,“你们这是做善事,还是杀人呐!救命啊,这里有人杀人啦!”
苏谨以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了。
佟颂墨反而冷静下来,回头道:“你先把他们俩带回至正堂,这里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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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加班!!!
第44章 继续排队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剃着光头,眉间有个刀疤,眼神凌厉,凶神恶煞。见佟颂墨不吃招,就干脆利落的踹了一脚那男人的屁股,说:“滚起来,牛詹!这儿善人等着布粥呢,你闹什么,让人看了笑话。”
牛詹似乎很畏惧这位刀疤脸,立马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了。
刀疤脸空着手站在佟颂墨的跟前,扯出一个笑容来:“没事了,这位善人,请吧。”
佟颂墨头也不抬的说到:“请排队。”
“哎哟喂!”牛詹又跳出来道,“你这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们来吃你的粥是给你面子,怎么,你们还不肯给?”那牛詹说着伸出手要去拿一旁的包子,“你们这也太抠搜了一些,包子就准备这么几个,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没钱别学着人来布粥啊。”
他一脸嘲讽的模样着实让佟颂墨看得牙痒痒,脸色已经冷到不能再冷,那双蓝瞳往刀疤脸身上一扫,竟让刀疤脸觉得背后一阵发寒。
“小子。”刀疤脸往前又逼近一步,“别给脸不要脸。”
这话说完,只听得“铛”的一声,一把菜刀竟就这么砍在了木桌上,结结实实的往里进了好几寸。
刀刃还泛着冷光。
“你们想干什么。”佟颂墨面无表情的将视线从那把刀挪到刀疤脸的身上,“不是为了一碗粥这么简单吧?”
刀疤脸笑了两声,说:“你倒是比衡城的那些人识趣。我听说你是将军夫人,想来放几个人进庐城应该很简单。我们几个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只要能放我们进庐城,我们保管不招惹是非。”
“不可能。”佟颂墨丝毫没有思考的径直回绝,“我唯一可以提供的只有吃食,但也只提供给真正的流民,至于土匪,恕不提供。”
“大哥,他居然说我们是土匪?”
“干!既然都说我们是土匪了,那我们就做一回土匪事,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是啊,大哥,这能忍吗?”
……
那头几人匆忙聊起来,佟颂墨已无暇去听,径直招了招手示意几人身后的人前来取粥,不想那几人却离了老远,一脸畏缩,根本就不敢往前一步。
佟颂墨想这几个人如果不离开这里的话,这布粥一事多半是进行不下去了。
佟颂墨将勺扔进粥桶里,冷着脸吩咐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大家先回吧。”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几个挽起袖子像是要动手了。但刀疤脸又把菜刀给提了起来,泛着冷光的刀刃冲着人群,蠢蠢欲动的流民们想动手,却又害怕那把刀,畏惧的站在不远处,急得没了法子。
佟颂墨看也不看的转身欲走,只刚迈出一步,就被人猛地拽住了胳膊往后一拉。
“别走啊!”
佟颂墨撞到了一个令人作呕的,还散发着恶臭的身体,也不知道这人有多久没洗过澡了。
“要不这样,你若是陪我们哥几个一晚上,我们也让你继续在这儿做好事……如何?”刀疤脸发出淫笑,眼神肆无忌惮的将佟颂墨从头扫到尾。
聚光灯。
哄笑声。
一瞬间,佟颂墨像是被人给突然拉回了北平的那个夜晚。
他像一个物品一样被关在牢笼里,等待着无数双色欲熏心的双眼来决定他的命运。
如果不是周翰初,他的命运不知道会流淌向何处。
佟颂墨的手微微颤抖着。
“哟,害怕了?”刀疤脸调笑道,“放心,爷会好好——”
刀疤脸的话突然停住了。
他僵在那里,脸上的笑容垮下去,眼珠子轻轻抖了好几下,没敢再动弹。
“既然你知道我是庐城的将军夫人,”佟颂墨的右手握着周翰初送给他的那一把勃朗宁m1900,枪眼对准刀疤脸的腰部,放掉了安全栓,“我在这里杀一个人,没人会拿我怎样。”
“你——”刀疤脸该认怂时就认了怂,“祖宗,我错了,刚这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呢吗?”
“松手。”佟颂墨盯着他攥着自己的那只手。
刀疤脸立马松开手,双手高高举起,摆出一副投降的姿态:“我错了,大爷。我们马上就走。”
佟颂墨没有掉以轻心。他指着刀疤脸的头部,示意他往后退。
刀疤脸也的确在往后退了,可就在他退到一个安全距离,佟颂墨也缓缓放下那双拿枪的手时,牛詹举起那把菜刀猛地朝佟颂墨的方向砍了过来。佟颂墨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他的手堪堪举起来对准牛詹的位置。
“砰——”的一声巨响!
那把菜刀没能砍下来。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胖男人,此刻额头突然间多了一个血洞,他难以置信的望着佟颂墨的方向,似乎还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就突然死了。
牛詹轰然倒地,刀疤脸脸色极其难看的望着地上的那具尸体,说:“我们先走。”
“砰砰砰”又是数道枪声响起,没人受伤,可也没人再敢动,连一句喧哗声都没有。
河边骨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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