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园中,安戈已怀孕七月有馀,挺着一颗圆滚滚的大肚子、成天不是吃就是睡,早荒废了园主之职,幸有魏琛在旁帮衬,萧氏兄弟也因安戈生產在即而寸步不离守着她,活像入赘似的在百晓园忙前忙后、日常争风吃醋。
流鱼、秀真一暂居百晓园有段时日,经流鱼调查,巧心使安戈有孕极有可能是用以復活昭娥,从郝夫人行跡看来,她应当也参与其中,他查阅百晓园的资料,耗费多时,总算在百晓园的书海中找到有关復生之术的纪载,儘管上头没有明述方法,却载明须以血亲做引、召回亡者魂魄。
要证实流鱼猜想是否属实,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直接向郝夫人确认,流鱼不傻,郝夫人不可能轻易松口,后来他又想,若是将自己的怀疑告知安戈、由安戈出面询问郝夫人,郝夫人是否就会看在儿子面上坦诚相待?
流鱼犹豫之际,昭琁与袁媛也从断头谷回到百晓园,安戈再过两个月便要生產,此事不能再拖,流鱼三思后,还是将蒙面女子即是昭娥侍女巧心一事全盘托出,昭琁对巧心的身份已是惊讶,再听闻巧心促使安戈有孕的目的后,更是瞠目结舌、迟迟无法回神。
「白、白泽知晓此事吗?」事关昭娥,昭琁首先想知道的是白泽是否参与其中。
「他一早知晓蒙面女子是巧心,以他和昭娥、巧心的关係,我不认为他不知情,只是不知他究竟在这件事中做了多少,他曾说他和巧心不同路,那他们的分歧点又在哪?」
「……怎么会……他们想復活昭娥……。」
昭琁此刻心境难以言喻地复杂,復生亡者对医者而言是极致的手段,虽然强大,却也是不该碰触的禁忌,生死有命、不该强求,昭琁不否认她对昭娥颇为好奇,一名掌握灵蛾之术、受到诸人追捧的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昭琁也想见见这位素未蒙面的长姐,但她心底却不安万一昭娥真的回来了,本就心中无她的白泽就更不会多看自己一眼,于公于私,昭琁都不愿巧心计策成功。
为阻止昭娥復生,昭琁立下决断,将一切告知当事人安戈,安戈一听,急冲冲跑去找郝夫人对质,安戈几乎把郝夫人房中的傢俱砸了个遍,郝夫人依然稳若泰山、持续以她油嘴滑舌的功夫想打发安戈,安戈一气之下,拿起一把剪刀对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威胁郝夫人再不说实话,就一刀刺死腹中胎儿、一拍两瞪眼。
萧行风、萧战冬大惊,连忙上去抢走安戈的武器,三人扭打成一块,流鱼、秀真一与昭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终于,郝夫人受不了,说道:「行了行了,再闹要真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安戈吼道:「老太婆,你到底说不说!」
事已至此,郝夫人心知再瞒不下去,无奈叹了口气,道:「说,我说,不错,去年底巧心找上我,要我帮她復生昭娥大小姐,我答应了,所以偷偷将巧心给我的药下在你的饭菜中,让你体质变异、以便怀子。」
「操!原来是你!」安戈激动地巴不得上前暴揍郝夫人一顿。
昭琁问:「您为何要帮巧心?安戈可是您亲儿子,帮着外人伤害自己儿子于情理不合。」
「我想帮的不是她,是燧明族。」
眾人面面相覷,昭琁问:「您此话何意?」
「燧明族如今的情势你们别说看不出来?宗家威信已失、分家离心,再这么下去,燧明族就要分崩离析了。」郝夫人素日看着不正经,骨子里深明大义,时刻将燧明族大事放在心中。
流鱼问:「郝夫人,您是想将昭娥小姐復生后,让她主持大局吗?」
「以她的声望与能力,这买卖不差。」
安戈怒骂:「卖的不是你自己当然不差,你卖的是老子啊!」
郝夫人反问:「昭娥小姐救过你,受点苦、怀个孩子报答她不为过吧?我儿子可没这么脆弱。」
安戈语塞,确实如果是为了昭娥,这点苦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不满的是为何郝夫人要瞒着自己,大可明说,安戈绝对义不容辞。
萧行风心细,觉得郝夫人刻意隐满另有用意,直问:「安戈腹中胎儿是燧明族风氏、朱绣银号萧氏两家结合的血脉,与你们宗家大小姐同源,召回昭娥后,这孩子会如何?」
郝夫人答:「巧心承诺绝不伤及孩子性命。」
萧战冬不信,说道:「復生之术何其危险,她说没事就没事?我不管那个叫昭娥的多了不起,要威胁到我孩子性命,说什么都没用。」
萧氏叔姪同仇敌愾、一门心思,吵了一辈子的二人在这件事上战线统一,他们不在乎燧明族是否没落,唯愿安戈母子安好。
昭琁表示郝夫人不该逆天而行,燧明族的问题眾人可以想办法解决,郝夫人一路看着燧明族衰败,早已认定大势已去,想要力挽狂澜,唯一的希望就是昭娥。
昭琁、郝夫人意见分歧,寻求旁人意见,萧氏叔姪非燧明族人,又因事关安戈腹中子安危,自然坚决反对,流鱼是炉公山大师兄,代表着炉公山意愿,他虽感念当年昭娥的开导,却无法确定将她復生是否是正确之举,直到秀真一偶然提醒……。
「那个巧心费尽心机要让宗家大小姐復活,是不是当年她的死另有隐情、所以她想让大小姐自己復仇?」
流鱼看着秀真一,道:「我本就不信昭娥小姐的死像宗家说的那么简单。」
「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我知道知恩图报,流鱼,既然大小姐对你有恩,我觉得你至少得弄清她为何而死,之后再决定是否助她復生。」
秀真一心思单纯,流鱼欣然一笑,道:「是啊,没必要现在就做决定,我想和巧心好好谈谈,若昭娥小姐真有冤屈,我绝对会替她讨回公道。」
刚才眾人争论期间,安戈始终沉默,其实他才是最关键之人,孩子在他腹中,巧心利用他怀上萧氏血脉,安戈成了最无辜的工具人,如今还有可能要献上自己孩子的命,换作其它理由安戈肯定一口回绝、甚至提刀砍了巧心这始作俑者,然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最敬爱的昭娥,这令安戈陷入两难,在恩义与亲情泥沼中无法抉择。
「那法术……对我的孩子真的没有半点伤害吗?」
安戈摸着隆起的肚子,满心忧虑,若今日是要他的命去换昭娥归来,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这孩子来得意外,安戈起先也说不上多盼望孩子降生,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感受着孩子的胎动、与萧氏叔姪感情也日渐深厚,他开始喜欢上这种一家团聚的氛围,他是孩子的母亲,便有责任保护它的安危。
郝夫人道:「巧心说那復生之术是昭娥大小姐根据旧法创新而成,我想以大小姐的心性,断不会做出以命换命之事。」
「我没见过你们说的那位大小姐,我也不信任她,除非巧心能拿出证据证明术法安全,否则休想我们交出孩子。」萧行空看出安戈心有动摇,于是替他开口。
「好,我想办法联系巧心。」郝夫人道。
昭琁试探:「郝夫人,巧心与您策画此事,白泽可有参与其中?」
「与我接头的一直都是巧心,白泽是否参与我不知道,但这事这么大,我想巧心一定需要帮手,白泽是不二人选。」
「听闻当年昭娥死后,安戈曾向白泽兴师问罪,后来被您劝下来了,你们谈了什么?」
郝夫人还未答覆,安戈抢先回答:「老太婆跟我说,白泽在说谎,不是他带烈人去找大小姐的,而是大小姐让白泽带烈人去找她的。」
昭琁再问郝夫人:「昭娥为何要这么做?您又为什么知道?」
这回轮到流鱼抢话:「因为白泽绝不会伤害大小姐,更不可能为了名利出卖大小姐,所以那说词根本狗屁不通。」流鱼替昭娥修建狗尾坡小筑,与昭娥、白泽、巧心一同生活了一段时日,他深信他们三人的情谊牢不可破,背叛这东西根本不存在他们之间。
郝夫人接着说:「流鱼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除非大小姐要求,不然白泽就算死也不会透露大小姐的行踪,至于大小姐这么做的原因我就不清楚了,若弄清这事,等同弄清她究竟为何而死。」
安戈体质变异、被设计怀上萧氏血脉一案总算水落石出,安戈本想着抓到蒙面女子后将她生吞活剥、大卸八块,而今知道实情的他反倒陷入泥沼。
他从昭琁口中听闻昭娥并非大家所知的是一名天乾,实则为一名地坤,安戈因药物而感受过地坤的无助,更加深他对昭娥的不捨与敬佩,安戈一度认为生为天乾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后来几经变故,他逐渐改观,天乾、和仪、地坤的身份并不能限制一个人的成就,炉公山眾多地坤打造出九州最上等的兵器与器具,昭娥也凭藉自身努力习得一身医术、甚至练成灵蛾,这样的人更值得世人讚颂,他不再以身为天乾为傲,活了一生,若只剩出身拿得出手,那不是骄傲、是悲哀。
第十七章:天乾的骄傲 (游丝篇)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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