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妙儿盼着引章先生带她见大舅舅秦致,也晓得引章先生不易于内院,心里到不那么急于一时,用完饭,就去了园子里走走,权作一番消食。
“表妹?”
忽呼一声轻唤,她不用回头看就猜得出是曾元娘,稍微犹豫了一下慢慢回头,朝着疾步过来的曾元娘浅浅扯出一抹笑意,“表姐。”
曾元娘上前就要去拉她的手,眼泪就落了下来,“表妹,表妹……”
顾妙儿避开了,不欲叫她拉自己的手,嘴上到是笑着问道,“表姐这是作甚?到把我吓着了。”
曾元娘见状,赶紧用帕子抹了眼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错怪了你,我这就给你赔罪。”
“别、可别哪,”顾妙儿一口就给拒绝了,“表姐还是别叫我为难了,我都不知是甚么事,表姐就要给我赔罪,我这不明不白得很哪,好端端的表姐怎的就口口声声地要给我赔罪?表姐是在哪里受的委屈,竟哭成这般泪人儿?”
曾元娘还当顾妙儿小门小户出来,未见过大世面,先待她亲亲热热,做个好姐姐的样来,心里头却对她得二太太梁氏的看重而心生嫉妒,一来她才是亲外甥女,二来顾妙儿不过小门小户出来,便瞧不上顾妙儿,却如今这面儿上狠狠地叫人给扇了一巴掌,叫她就思忖了个办法出来,专门寻顾妙儿来,给人赔罪。
偏顾妙儿油盐不进的,还要问起她因由来,到叫她着实不说好了,只抹着泪道,“都是我这当姐姐的做的不好,叫妹妹受了委屈,妹妹怪我也是应当应份的,我受着就是了。”
顾妙儿听这话就觉得自个牙根酸,就跟小时家隔壁那个张家的那个庶女,叫张家大姐儿给欺负了后,就惯爱说这样自省的话,每每叫张家大姐儿受嫡母的调教,她成天就听个鬼哭狼嚎的。别看她年岁小呢,但是受不得欺负,当下就疑惑地看向曾元娘,“表姐这说的是何话?我哪里受了委屈?我在府里头待得好好儿的,有老太太疼着,有二舅母怜着,哪里就受了委屈了?”
她还看向曾元娘身边瞧着面生的丫鬟,一眼扫过去,叫人就想起晚翠被责罚的样子,都不由往后退了两步。顾妙儿笑看着她们,“表姐给我说说,我是哪里受了委屈呀?”
母亲说过,她惯爱挤兑人,这个可不好,人嘛清者自清便好了,便不说,别人也晓得你委屈——但顾妙儿是不信这话的,前人的道理是道理,也不是道理,能得好处的就是道理,不能得好处的便不是道理,这是她的处事方法,也不全信着母亲。她爱重母亲,母亲生前自是样样儿都听着的,现在母亲没了,她给母亲办事,要全了母亲的心愿,事是她自个办的,那么就得听自个儿的。
话儿轻飘飘的,面上还带着笑意,就把话丢还给曾元娘了。
曾元娘眼睛都哭得红了,帕子还有淡淡的生姜味儿,人哪里一时就哭出来?少不得用点手段,她在苏大爷跟前轻褪罗衫,勾着苏大爷就要成事,冲进来几个婆子还当是叫苏老太太使的人来,却是苏小阁老的人,把她那样儿往顾妙儿脚前一扔,可羞死她。“表妹,都是口舌愚钝不会说话,还望表妹大人大量就忘了吧。”
“哎,表姐说的话,到叫我为难,”顾妙儿还拿过曾元娘手上的帕子替她抹泪,“咱们好好儿的,怎么表姐就无缘无故地说这样的话来,把我弄得一头雾水。方才呀,我去了二太太那边儿,得了个喜讯,还想同表姐说说这喜讯呢,怎么见表姐哭成这般儿,到叫我都不好说话了。”
曾元娘立时就警觉起来,府里二太太也就瞧着是个贤惠人,惯来是两面三刀,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母亲送她来京城时早就同她说得明明白白,就盼着她寻门好亲事,也叫家里头跟着沾光,她是曾家的女儿,就嫁算出去了成了别人家的儿媳,那也得有顶门立户的娘家,不然谁给她撑着腰呢。
她就瞧不起顾妙儿这般的,家里头人连个人都没有了,怎么还就得了二太太的眼缘,心里头嫌弃了十二分,嘴上还是亲亲热热的,还破天荒地自个笑出声来,“我的妹妹,我的好妹妹,二舅母都同你说甚么喜讯儿了?也叫姐姐听听凑个趣儿?”
顾妙儿闻言,将帕子塞还给她,略挑眉,又作了个恭喜的手势,还凑上前去,比曾元娘更要亲热几分,“听说呀,苏府上的老太太要替他们府上的大爷向表姐提亲呢?”
她个尾音拉得极长,声音好听极了,好似黄莺一样,见曾元娘面露得意,就凑到她耳边,“瞧姐姐这衣衫罗裙未白脱,且叫苏府上的大爷真要娶姐姐一回!”
她把话一说,也不管曾元娘甚么表情,就自个儿抽回了身,笑得极为畅快,“我就先恭喜姐姐了,姐姐天大的福分!”
曾元娘本是喜的,叫她一句话白了脸色,手指着她,哆嗦着嘴唇,“你、你……”
谁料到顾妙儿就握住她的手,“我晓得姐姐高兴着呢,也难怪,姐姐还是待是亲事稳了再高兴吧。”说着她把手那么一放,朝身后的桃红摆摆手,主仆俩就走了。
曾元娘站在那里,煞白了脸蛋儿,手上的帕子叫她捏得皱巴巴,好似能捏出水来似的。方才那装的亲热样现在也没了,就盯着顾妙儿的身影,眼里头怨毒得紧。既生愉何生亮,这国公府里怎的还有两个表姑娘,想叫她没的活路,她也要叫顾妙儿断了活路!
她原先是想哄着苏家大爷,还引人那么一来,便是叫苏府也不敢将英国公府的脸面往地上踩,却不曾杨这事儿没成,亲事还就成了——晚翠那么一说,就得了她的首肯,想拿话堵了顾妙儿的嘴,没曾想二太太梁氏还替顾妙儿出头,叫她盘算未成,还差点折了个丫鬟。
两个姑娘家的言语机锋,到叫假山后头的秦引章听了个正着,到不是他当舅舅的故意偷听,曾元娘这个外甥女是见过她的,不似顾妙儿这般没长眼睛竟认不出来他来——他到此际都是哄着人玩,难得有这般兴致,就不想坏了这事,也就站在那边没过来。
还想着小姑娘娇娇的,怯怯的,怕是要吃亏,没曾想到曾元娘吃了亏还无处说理去——连带着他也将稍稍换了眼光瞧人,分明是心有成算的,到叫他摇头,这哪里又同那人一样呢,分明是不一样的,到叫他眼里兴味更浓了些。“胆子也忒大了些!”
又摇头,“胆子还是大些好,省得叫人欺负!”
又摇头,“还是小些好,忒大了容易傻大胆!”
话都由着他一个人说,是圆是扁都得由着他捏,捏出来就最合他心意。
还往庆和堂走,见了陈老太太,就往前一行礼,“见过母亲。”
陈老太太不耐烦见长子,但长子是国公府的根基,没了长子,就次子那点能耐,还真把握不住。这事儿,她心知肚明,也就更知道国公府承继的要紧,“你弟妹往侯府上看过人了,你身为丈夫也得上点心,去将人接回来,也省得外头疯言疯语的。”
秦引章摩挲指间的玉扳指,“母亲作主便是。”
一句话就将陈老太太那点耐心给烧没了,还得忍着,使劲地忍着,生怕他一个不悦起身就走人,她轻咳了声,“我年岁也大了,你们夫妻这样儿也不是个事儿,你若真不喜她,就纳个欢喜的人就是了,将来生个儿子也好记在柳氏名下。”
秦引章竟难得的不拒绝了,“母亲作主便是了。”
陈老太太就等着他松口,真的等来了又觉得这话太轻易,不免就要怀疑起这长子的行事来,他行事最为狠辣,当年差点就把她的次子打死,她当母亲还跪在他跟前,还求了次子一条命回来。他答应得这般轻易,到叫陈老太太怀疑,“是真的?”
秦引章看向她,竟带了一丝笑意,“母亲作主便是了。”
陈老太太被他笑得心中一寒,好似所有的盘算都叫长子看穿了一般,迅速地收回视线。她低头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那我便去办了,到时你可得将柳氏接回来,也好叫柳氏喝茶。”
“嗯。”秦引章轻应了声,“母亲歇着罢。”
陈老太太得了长子的首肯,自然就百病全消,就吩咐了身边伺候的丫鬟,“你去同厉嬷嬷说上一说,还是走后头的门。”
那丫鬟赶紧就去了厉嬷嬷处。
厉嬷嬷并不住在国公府里头,她嫁给了外管事,自在外头另置了宅子,家里头呼奴引婢,只到了国公府里头,她依旧是个伺候人的,可在这私宅里,她依旧得摆太太的架子,在李嬷嬷跟前摆得更足,叫李嬷嬷看得心中十分不忿。
李嬷嬷以前给厉嬷嬷气受,都仗着那位姨娘的势,姨娘没了,她也就跟着落魄了,得亏姑娘还记得她,还将她一道儿带往江南了。她得记得姑娘的好,记得姑娘的情,还得记着替姑娘报仇,“好姐姐,还是您的日子好,您瞧瞧我过得是甚么日子,哎……”
ps:我在努力赶进度,觉得自己好肝呀哈哈又来更新了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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