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阿紫曾对自己说过莲姐的背景,她七八岁左右就被父母遗弃在长安街头,后来到了梨花阁工作二十余年,早已对故乡记忆模糊。对她而言,梨花阁犹如真正的家。可这里带给她的,只有痛苦、陷害、背叛。试问,她又如何会因回想家乡而平息怒气?
虞茴觉得自己把问题弄得更严重了,有点儿害怕的退了几步,并趁机把脱臼的手医治好。
同时,满脸是血的夏嬋跑进房间,似乎刚与那群魔鸟拼死一战。看见陷入疯狂的姑获婆,她都吓了一跳。
怒不可遏的姑获婆,下个洩愤的目标可能是她们俩。虞茴只想用上威力最强的结界术-虫噬把其了结,但又担心夏嬋会受到波及。
不如叫夏嬋先行回避?
但这始终是她第一次于实战中使用,没有十成的把握不出差池。
小心驶得万年船,虞茴不打算以姐妹们的性命做赌注。
就在虞茴犹豫不决的一瞬,姑获婆已经把房内的东西破坏得七七八八,还把一道墙壁打穿了一个大洞。
虞茴一见,知道对方打算逃跑,自然不再放过。『嫑跑!!』一下扑向前抓紧姑获婆纤幼的双腿,竟跟随它一同飞到户外。
北风怒刮,把她一张无暇的脸蛋吹得扭曲、滑稽,但她仍死拉着姑获婆的腿,以防自己掉下。
姑获婆再也按耐不住,不断以脚趾上的利爪刺伤虞茴。它只想飞得更高来把她甩掉,奈何翅膀受伤,力气不足。
它飞越大街小巷,把途中的路人吓得魂飞魄散,把大量档摊弄毁,四周一片狼藉。想不到这璀璨辉煌的大都会竟会遭遇此等灾难。
越过成群的大宅,又穿梭于贫民窟之中。终于,虞茴的双臂累了,同时亦佈满了伤痕。她不慎松手,从近百尺的高处急坠下,像流星般瞬间着地。
姑获婆狞笑着,心想这丫头必死无疑,但随即又惊慌起来。它看见七匹马状的金光,于半空中奔腾,栩栩如真,似是神明的坐骑。
无中生有的雷马纷纷撞向姑获婆,使其触电,眼前黑了一息,身子失去控制而不停下坠。
那虞茴呢?她早已为自己留下了一匹骏马,于地上引发爆炸,让轻巧身躯被弹飞。她因而有足够时间使出最后一个护身咒,把即将坠地的自己承托着。
护身咒与地面发生强烈摩擦,碎裂如琉璃,刮擦声尖锐刺耳。虞茴不断往后退,只好把桃木剑狠狠插在地上,才把身体慢慢固定下来。
地上的裂纹长达十多丈,犹如刚发生地震般。虞茴连忙喘气,头昏得很,已经赶不及理会所剩无几的护身咒。她跌跌宕宕的,步履不稳,正想上前查探,却已率先被迷雾里一隻玄冥幽森的铁爪摑中左脸,身子如没重量般飞进身后的一所店舖里。
畜生!这样都弄不死你?
店里尘土飞扬,摆设杂物全部塌下,有些更压在虞茴身上,堆成一座小山。她推开一个木柜,坐了起来,边咳嗽边拨走漫天的灰尘。
门外,姑获婆步步靠近,一双爪趾沉沉的往地上踩,每踏一步,虞茴噗通的心跳便加快一下。
它见敌人失去影踪,暗自想了想,恐防有诈,加上自己伤势不轻,不宜把自己置于不利的地形。决定用盲射把其解决掉,挥动双翅,甩出无数羽毛。
墨雨洒进狭窄的房间,虞茴犹成瓮中鱉,只好不断拾起身边的杂物作防御,但亦无法阻止身上仅馀的护身咒被刺碎。
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重整阵形,遂施展轻身之法,于店舖内疾驰。
未几,第二波攻势又至,羽毛穿透木门而打入,在墙壁上留下深刻的印记。她不能防,只能闪。随着对方的攻击越来越频密,虞茴自知不能只于同一平面上移动,遂扭进了一所角落里的房间,依靠厚厚的砖墙抵挡波澜。
她平静下来,才发现右大腿插了一片羽毛,猛冒着血,倘若不立即处理,有可能会借伤成毒。
虞茴见攻击停顿下来,才安心为自己疗伤。她微微发抖的拔出羽毛,鲜血的腥味及皮肉遭金属摩擦的声音,让她几乎想要放弃。
她找了找口袋,丝毫找不到製作疗伤符的素材。这下虞茴别无他法,唯有忍着痛,用上一瓶备用的金创药。她拿来两块小布碎,一块堵在嘴里,一块盛载药粉,敷在伤口上。
粉末触碰发炎的伤口,带来灼热的痛楚、刺骨的煎熬,若不是把嘴巴堵上了,她的呻吟早已传遍九重天。
那边厢,捕食者仍于门外守候,等待所馀无几的羽毛重生,只因它深知猎物已无处可逃。
它只觉胜利在望,之后亦会回到梨花阁把全部人杀光。但这时,『插』的一下声响告诉它:『不用了』,因下一个目标近在呎尺。
一身白衣于新月夜下闪亮如雪,胭脂衬在毫无面肌肉协调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像个人偶娃娃。寂静无人的街角,头上的金釵饰物于寒风下叮噹作响,刚才一下攻击正是由她发动。
姑获婆认出夏嬋的样子,愤怒地拔出插在腰间的一根破竹,伤口奇蹟地迅速癒合。
夏嬋并未对此感到惊讶,反正她没这个空间,只是极速拉近与敌人的距离,一拳就是打在姑获婆的胸口,使它一阵闷哼、噁心。
夏嬋今次不会在让它逃掉,疾风怒涛的连续攻击,拳、掌、腿,种种招式齐发。
姑获婆只好狼狈地以爪功拆招,谁料夏嬋的手套坚硬得足以捏碎骨头,一下擒拿着姑获婆的前臂,把橈骨一分为二。
趁着姑获婆忍不住疼痛而蜷缩身子,夏嬋摆出剑指,用力戳向它的人迎穴。这个穴位靠近颈部大动脉,一旦被封住,脑部立即缺血,失去知觉,因而毙命。
指尖触碰肌肤,夏嬋感觉就像把手伸进了冰窖一般,寒气透过手套,直涌上夏嬋的心头。她赶紧缩手,同时发现对方不痛不痒的站了起身,夏嬋这才得知,这怪物足足比她和虞茴高出两个头。
『难道她不怕点穴?抑或身体结构与人不同?』夏嬋的表情像在说出这话。
她不想那么多,闪躲开一下爪击后,便捡起地上一柄似乎是店铺受破坏时掉出的尖刀,反握在手,刺向姑获婆。
为防止自己再次露出破绽,它不可以再让身体受伤,挥出鹰爪格挡攻击,但早已阅读出的夏嬋非常敏捷,改变了攻击的轨道,『卡嚓』的于姑获婆臂弯上划出一条又粗又长的血痕,棕黑色的热血洒在地上,腐蚀泥土。
祸不单行的是,失去影踪的虞茴倏忽于身后突出。
原来这店铺呈凹字形,当夏嬋与姑获婆在庭院搏斗时,虞茴已悄悄从屋子的右墙爬出。她的桃木剑涂了血,又抹了硃砂,血煞咒的威力提升至极限。姑获婆知道自己若中了这一击,必死无疑。
但这时虞茴的视线竟变得眼花繚乱。
夏嬋知道敌人正在动作,不敢胡来,只听虞茴一声大喝。
『趴下!!!』
高速转动身体的姑获婆释放出大量羽毛,四周矢如雨下,彷彿浴血的战场,两姊妹命悬一线。虞茴知道,对方并非真的要藉此杀死自己,只是想争取时间,成功『逃离』(真的吗?)
她扶起夏嬋,但都不等她准备好,已经掏出了一张符咒,一张她最不想消耗掉的符咒。
--赤乌!!--
这招算是眾多符术里最麻烦的,不仅难以製作,而且使用时亦需要消耗大量灵力。至于这招的具体描述,大概可以用灵界的喊车夫服务来形容。
只见一隻足足两层楼高、浑身火红的巨鸦降临于大地。虞茴一跃而上,骑在赤鸦身上,一飞冲天,夏嬋如雪如仙的身影没入于黑暗中。
她紧紧跟随着姑获婆,在上空盘旋。鸟瞰整个长安城,自己彷彿已臻神界,地上一切尽化成螻蚁。
不过她知道现在不是得意的时候,急忙拿起弓,搭起箭,瞄准敌人左翅上的弱点。但姑获婆实在飞得太快,加上高空的气流太强,箭矢根本难以命中。
现在手头上有的箭只剩三支,但对方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欲,继续飞往深山。
『可恶!它想去哪儿了?』虞茴心里抱怨道,急促的气流也让她的伤口差点裂开。
这时姑获婆忽然低飞,身躯消失于虞茴的眼前。是气流让伤势加剧了吗?
她以犬神作搜索,好不容易才重新跟上。两妖一人进入一大片树林,树枝树叶刺在身上,让虞茴忍受不了。相反姑获婆的身体苗条得多,能轻易越过茂密的树丛,绕过四处横生的枝节。
虞茴想展开射击,但又担心会白白浪费箭,内心一时间七上八下。
过了不久,虞茴开始急躁了,拉弓就射,可惜被大树所阻隔。
再射,又不中。
最后一发,更可笑地、不偏不倚地落在姑获婆的趾爪上,『噹』一声被弹走。
虞茴气得差点把弓扔掉,但最后只是轻轻捶了赤乌肥大的身躯一拳。
又飞了不知多久,他们到达一个叫开扬的山谷,虞茴终于看清对方的动静。它赫然回头,往自己的方向衝过来,速度实在太快,赤乌根本躲避不及。
姑获婆以双爪刺进赤乌的腹部,让牠『丫丫』的乱叫,骑在上面的虞茴亦开始失去平衡。赤乌的整个身体一下就被撕裂,化作散漫半空的红色粉末,如血雨般降下,数量多得在湖面上绽放朵朵红莲。
至于姑获婆,它丝毫不见得有放松下来,一直惊讶地盯着虞茴。只见她无畏的翻起筋斗,以姑获婆的背脊作跳台,再翻另外一个筋斗,降落于通天大树上一根较粗的树枝。姑获婆则在远处稍为整顿了一下身体,不忿地待机攻击。
此刻的虞茴满身大汗,黏上了不少树叶。
她本对此感到厌恶,但又因此心生一计。
第十七章-百鬼夜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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