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说错话,接连的恐惧,还要被他不断指责,她再也压抑不住极度疲倦后的不耐烦,“我都说了我错了,你要我怎样?”
“我无法接受你这样不够投入的喜欢。”
“那你就不要接受了。”
她说完就继续往前走,来时她看过了班次,要在十分钟之内走到站点,不必等待就能赶上回乡的公交车。
家里就她一个人在,鸡棚那还有鸡要养,是夏天来临前的最后一批,过几天她就要一大早去抓鸡送去卖。妈妈和奶奶就睡在鸡棚那,装作无事发生,不让村里人发现端倪。
她能一个人做饭了,有了第一志愿,但她还得填两个保底志愿,要回去研究下学校。不知道暑假能不能找到打工的地方,她要出去赚点钱了。
一个人走到公交站点时,果然才等了一分钟,公交车就来了。开了门,她走上车塞了三块钱硬币,走到了后排的位置坐下,边走边无意透过车窗向外看去。没有人,他没有追上来。
公交车拖着沉重的身躯,排放了尾气缓缓开动,宁清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这是她小时候喜欢坐的车,能进城。
那时车子开到桥下,她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拽着妈妈,进了城便喊饿,让他们给买关东煮吃。
有次发烧了,要挂好几天的水,奶奶抱着她坐公交去医院。一个不识字的老人,一路向人问路才找到了儿童医院。
他要分手就分手吧,反正她什么都没了。
赵昕远的窝火彻底变成了内火,明明是她的错。她那能叫认错吗?她居然搞得他咄咄逼人一样。
看着她的离去,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闷气?
他就是无法接受啊,她不会换位思考吗?
一脚把石子踢到了路边,他无家可回。
前天打完电话告诉父母分数,然后就昨天一天都没联系他。估计一波又一波的亲朋好友问他们儿子考得怎么样,他们觉得丢人呗。
在她后面远远地跟着,她真心硬,头也不回。走到车站就上了车,都没往后瞧一眼。
她只有在亲他时才那么黏他,他是什么啊?
心中一阵烦躁,他为什么要让一个投入感情都不够纯粹的人掌控他的情绪?
不知去哪,在车站漫无目的地站了二十分钟,又来了一辆公交车。回乡的班次少,再到中午就停了,乘客们蜂拥而上。赵昕远等到了最后,司机用方言催促着要关门时,他才上了车。
正看着后视镜关门的司机看到了这个小伙子正在塞一百块钱进去,连忙喊住,“诶,我这没钱找,你去哪啊?”
“宁家村。”
“三块就行。”
赵昕远身上没有硬币,也懒得向车上人换钱,直接就塞了进去,往后走去。
司机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后面的站点没什么人上了,找不开的。这都去乡下了,装什么大方啊?不会是□□吧?
城乡之间的公交车不像市内公交那样严格地只有到了公交站台才能停车,虽然原则上也需要如此,但乡下站点间距离远,若有人提前喊了让司机在前边停,司机都会好心停下。
这事也麻烦,按照规定要到点就停,但有些乘客不明白你顺便踩个刹车的事,为什么不能体谅下,不然我要多走个一公里路。
宁清正坐在后边发呆,并未在站点,车就突然停下了。后车门开启,看着窗外的她猛然站起,跑到了后车门,对司机喊,“别关门,他被撞了。”
刚刚下车的男人,脚才刚着地,一辆电动三轮车估计没注意到公交车的突然停下,也没减速,直接就把人给撞了。
所幸是电动的车,速度并不快,人被撞倒在了地上,一下子都没起得来,而电动三轮车已经驶离了现场,没有牌照,是抓不到的。
宁清刚要下去扶人时,就被坐在后门口的一个老太太拉住了,“小姑娘,别下去,让司机去。”
宁清看着那人都痛得无法动弹,还是下去了,一起和司机扶了他起来,问他能不能动。
刚刚好声好气跟司机说能不能让他在前面下的人瞬间翻了脸,让司机带他去医院检查拍片。
车里的人在抱怨着要回家,问什么时候开车,被撞了的人拉着他要说法,司机无奈,去车里拿了路障放到了车的前后边,再打了电话给人问下一班车何时到,在这停一下,把他车里的人顺便带走,他要带人去医院。心里懊悔不已,这事他全责,是他违背了规定不在指定站台停车。
联系好了车子后,司机上车说下一班十分钟后到,到了再下车,现在在马路上出来危险。
宁清被司机催促着上了车,觉得他好倒霉,不知公司有没有保险给报销。
等了许久,车内人都在暗骂司机做什么好人时,下一辆公交车姗姗来迟,又都赶着上车抢个座位,离乡下还有段距离呢。
宁清被挤着上了车,刚上车时就见到了最后边还有座位,等她挪动到最后边时,才看到了正往窗外看的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如刀锋,能刺伤了她。
如果她不坐,她就要往回走到车厢中间位置拉住扶手站着。
赵昕远显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就忽然上来了好多人,察觉到一道视线在注视着他时,他转头地看了回去。
不耐烦的神情瞬时收住,却也没表现出开心。
她来特地找他的?可她怎么知道他在这辆车上?
宁清不想表现得小气啦吧的,这也没了别的空座位,只能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她都不能假装看着窗外当没看到这个人。
通往乡间的公交车上,少年假装认真地看着窗外风景,少女坐在旁边闭目养神。好像从不相识,两人一句话都不说。
公交车开过了尘土飞扬的一段厂房后,窗外风景便是初夏的绿意盎然。车在乡间小路上慢跑着,两旁是葱茏的树木,透过绿叶的缝隙望去,一望无垠的土地里是水稻。带着暖意的清新空气从拉开的窗户缝隙中吹来,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
她的长发吹过他的脖颈时,赵昕远不自然地转头看了她。她闭了眼,像是睡着了。
睡着时她才毫无攻击性,也不会向他撒娇。
将她被风吹散的几缕发丝挽到了耳后,手触碰到她的脸颊时并不想离开。
他说过,不计较爱不爱,而是够不够。
他觉得她不够。
知道她在装睡,他可是第一次受了人委屈还得主动去和好,凑到了她的耳旁,“和好,好不好?”
她没有睁开眼。
“如果不回答我,我就要亲你了。”
宁清扯开了他的手,看着他想问他,你不是要跟我分手吗?
可话都没能说出口,她的委屈与眼泪再也忍不住,极丢面子的第一次被他欺负哭了。他怎么可以真把她丢下,他怎么可以说不知道她多喜欢他。
当他的手在她的脸上抚摸时,她就明白,她一刻都不想失去他。
如同年少的玩偶一样,只允许被她霸占,被她珍藏。
赵昕远慌了神,忙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帮她把眼泪擦掉。可真是个孩子,他只要一哄,这眼泪就更多了,就明摆着知道能靠哭解决问题,“鳄鱼还会流眼泪是吧。”
越哭越觉得委屈,她撒了气胡搅蛮缠着,“明明就是李慧欺负我,你还要帮着她是吧?她跟你是好朋友,我可比不上你们之间的关系。”
看着她哭又心疼,但听了她这倒打一耙的话,赵昕远都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错了,“论欺负人,她给你提鞋都不配。”
宁清边吸鼻涕边瞪着他,“那你去喜欢她好了。”
“这不是没办法嘛,我的品味一般,只喜欢某个会欺负人、会倒打一耙、不占理还会哭的人。”赵昕远一脸嫌弃地把湿纸巾扔进了塑料袋里,再塞到书包旁边的兜里,“不许哭了,我没纸了。”
宁清可怜兮兮的连哭都不被允许,车上人多,当被频频看过来时,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到了宁家村的停靠站点后,两人下车,她被他牵回了家。
“你外婆不在家。”
“那你收留我呗。”
她家没有所谓的客厅,就一张八仙桌,用来吃饭的,桌上摆满了杂物。没有沙发,要坐就是板凳。放在小房间里的一张折叠椅还没拿出,想躺下,只能到床上去。
这连着坐公交一来一回,宁清直接去自己房间窝着。也不介意他到她的卧室,反正他寒假也进来过。
天已经有点热了,窗帘拉上了挡住了大半的晒意,但又不够遮光,日光借由着淡黄色的窗帘透过,没有白炽灯的房间里,都有朦胧的光亮。
她的床没有床垫,底下就是一块块的长条木板拼起来做了床板,凉席下面是一层垫被,没那么硌人。凉席上是条薄被和一个枕头。
宁清累得拿了听可乐就坐到了床上,灌了一大口,看着他坐在书桌前的板凳上。房间面积并不大,他们之间不过一米距离。
不开灯的房间里,可乐冒着气泡,他看着她喝可乐,随手拿起她桌上的笔转着。
她蜷起双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宁清同样注视着他的目光。见了面,才问了她不敢隔着电话问的问题,“这个分数,你是不是很难受?”
赵昕远头偏向了窗外,背对着她,没有回答她。
她的心中一阵酸涩,她的昕远,肯定很难受。
他那么傲气的一个人,表现得再无所谓,怎么会轻易放下呢?她没有说话,看着他的背影,他不是个会诉说悲伤的人,她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我在这,以后你难过的时候,我都会这样陪着你。
乡下的午后幽静极了,有鱼跳出水面的声音,有风吹过树林,还有蝉鸣。这样一瞬,很短,又很长。
过了许久,她开了口,“你过来。”
他整理好情绪回了头,“怎么了?”
“我要你过来。”
他刚走到她跟前,就被她抱住,就被她仰着头问,为什么不亲我,还在生我气吗?
一切都发生的水到渠成。
如果人生多艰难,痛她接受,缝隙里的欢愉,她也想要。
这么一个午后,她不去考虑家里的事,逃离了压力、负担与责任。
她只属于她自己,只属于她的昕远。
第56章
过去重要吗?
若是专业人士,要对国际形势和具体事件作出预测分析,靠着近几月、近几年的资料都不够,甚至要对过去数百年的历史起底。一个族群,在漫长的历史中演变与塑造中,形成基因级别难以撼动的特性。
不回看过去,无法作出任何有价值的预测判断。
于个人,原则上,是可以不面对过去的。
这么些年,发生过大大小小的挫折,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时,赵昕远总会做一个判断:这件事有弥补或挽回的余地吗?
有,就马上行动;没有,就让这件事过去。
感情上,他能这么理性吗?
各方的叙述没有清晰的时间结点。若是十年前的他,会生气,会想知道她那句话是出于何种动机、在什么时间、地点和情况下说的,会去质问她,会逼着她做自我辩护。
当年不会明白,所谓郑重其事的推理与分析,只不过是想为她开脱。
十年后的他,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黎明破晓前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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