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类，和兽人们曾经见过的一点也不一样。
    面对恳切的目光，兽人们在拥挤人潮中仗着身高，看清了里面摆满的货架，对食物吸溜了一下，又好奇地看着托着货物像手臂的金属。
    得到回答的居民喜笑颜开继续往里走，见他们好奇，主动解释，“这是矮人工匠制作的‘升降架’，转一转把手就能把上面的东西拿下来，能放很重的东西呢！不过这个可不卖，缺胳膊断腿了可以换别的，那叫什么来着……对！机械假肢！在平价商店就能联系定制。”
    主妇噼里啪啦一大串话，让兽人们听得晕晕乎乎，在她兴致勃勃聊着购物清单，差点要拉着兽人们去排队买最新出的奶糖和棉布裙子之前，苍婆婆及时把族人们拉了回来。
    吉苍也两眼快变成蚊香眼，离开热情的主妇，挠了挠头，“虽然没听懂……但人类真的很开心啊！”
    苍婆婆路过不远的市政厅，听了听外面对公告栏内容的宣讲，在大个子兽人们蹲在漂亮新屋子下面开始懒洋洋晒太阳时，拉走了他们。
    街道尽头，苍婆婆看到了同样具有超凡力量的一群人，正说说笑笑着走出房子。房子上挂着刀与剑的徽章，苍婆婆认出牌子上写着“超凡者服务中心”。
    “新城建设一直都缺人，老牌建筑队也在招人……夏天来了冰系和风系最受欢迎了，像咱们火系，刚研究出来魔能供暖，却已经是夏天了，只能继续在工厂区和冶炼部门干。金系的研究不知道怎么样了，外骨骼战斗简直太方便他们做近战法师了……”
    苍婆婆有的听懂了，有的没听懂，一头雾水地回望更容易理解新事物的年轻兽人们。结果发现，左看右看的兽人们光顾着看刷了新漆的房子去了，他们对色彩鲜艳的屋子充满好感，唯一的问题是“这些屋子都有些矮”。
    苍婆婆疑惑地问道，“你们……不是施法者吗？”
    施法者可是相当少见的天赋！怎么听起来，在人类的城市竟然用来烧火种地盖房子？
    刚转职进入超凡的年轻法师看了看他们，了然一笑，“你们不是莱克顿人吧？在我们莱克顿，超凡者也是人，也需要工作。我们堂堂正正工作赚钱，长期施法还能锻炼精神力，生活类工作很受欢迎的！也许你们感受到的凉风、冬天的水暖、吃的青菜、穿的衣服都有我们的一份力呢，是不是很厉害？”
    什么都能尝试用法术干的玩家们，给踏上超凡道路的后来者开了个新头，并不通向云端，而是密切地参与着人们的生活。
    通过人造元素宝石开展的魔能研究还没完全普及，过渡期间直接用法师代替能源驱动的方法，用玩家们的话说，这是“人形发电器，节能环保第一选择”。
    苍婆婆见过人类商船上少有的施法者和超凡者，他们大多傲慢地抬着下巴，是船上最受追捧的人。但莱克顿城里的人一点也不一样。
    夕阳逐渐落下，广播中响起歌声，清脆的声音讲述着“学习数学大冒险”的故事，让对数学痛苦无比的兽人们起初变了脸色，又逐渐听入迷了。
    “这是曼德小姐的投稿！别光听广播了，今天周末，去曼德酒馆去得早，还能听到最新的故事呢！听说不仅广播，学校还要筹办报纸，我们都能试试看投稿。”看到兽人们呆呆的样子，周末轮岗的超凡者服务中心登记员笑着伸了个懒腰，“我们以前给佣兵协会做事，可攒了不少故事呢。”
    登记员从兽人们身边走过，对他来说只是一次对路人的感慨。莱克顿城的新奇光影，却深深刻在了初次见到花花世界的兽人眼中。
    “感觉怎么样？”避免引发围观，提前用光影遮掩了自己存在的希尔雅轻笑着询问。她一直没有介入兽人们对莱克顿城的观感，她确信，现在的莱克顿城，不会让外来者失望。
    苍婆婆回头看着一盏盏路灯亮起的繁华街道，夜晚的莱克顿城依然热闹。她想了想，“这的确是富饶的国度。”
    毒森林，也是人类说的达克斯森林、神弃之地，他们多年来往于森林和冰原，知道在森林里停留太久会受伤。但这次出行，一点伤痛都没有，甚至感觉比生活在冰原上时略轻松点。
    正如代代流传的传说那样，南方是一片富饶的大陆，人类的生活比他们轻松得多。
    但越往南，族人们越频繁出现的掉毛、燥热和使用血脉力量（人类管这个叫武技或施法）时的滞涩，让思考过希尔雅搬迁提议的苍婆婆放弃了这个打算。这里的生活是不错，但到底不是他们的家园。
    离开冰原前，勇者们展开的冰原畜牧、种植、建筑等实验计划，都让苍婆婆对回家充满期待。
    “明天医院上班后可以一起去做个体检，通过考试后可以来莱克顿城上学……”
    希尔雅对他们未来生活的提醒飘荡在苍婆婆耳边，她也笑了。
    这座城市不是他们的家园，但的确可以融入这里生活。他们和商船上的人类不同，这里的人类不会歧视他们，也没有伤害他们。
    这是兽神选择的人啊。
    兽人们有的留下了，有的决定留在群山，有的返回了冰原，为正热火朝天建设着的家园出一份力。
    兽人只是希尔雅决定接纳的人口之一，更多涌入莱克顿城的是来自西方的战争难民。在莱克顿控制了三座新城、希尔雅趁着暂时的平静去了一趟冰原时，和莱克顿相隔不远的卡戎，一开始的小混乱游击战，演变成了更大的混乱。
    奴隶起义只是个开始，四处点火的起义军混乱在玩家加入后也只能和镇压军队打游击，但起义点起的火苗，将原本高压统治下看起来像一块铁桶的卡戎王国烧出了破洞，让蠢蠢欲动的觊觎目光瞬间发现了它的虚弱。
    面对苍老重病的国王心怀鬼胎的贵族联军、戒严后内讧的驻军、混乱中弃城逃亡的贵族……以及，战斗中没有任何人明说，但追击邪/教徒的伊丽莎白很确定，混乱中伪善者教派也在借机扩张。
    奇妙的是，行走在战场上开始大肆传教的，还有光明教廷。单卡戎王都就有人花了上万金币，购买圣水和赎罪券。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家试图让光明教廷和伪善者教派撞上的努力，却失败了。裁判所队伍追着起义军，准确的说，追着人鱼和玩家，像一条咬到猎物就不松开的猎狗，别的事好像都能暂时放在一边。
    不仅反叛的奴隶可能刺杀主人，贪婪的家臣可能献祭，互为对手的贵族可能提前暗杀，私下里的拉拢和背叛，杀戮和欲望，在卡戎酝酿出一朵血腥的花。
    要不是看到论坛上有玩家吐槽“npc自己演绎剧情也太夸张了，还没挑拨离间怎么就死了一大片”，希尔雅都要怀疑是不是玩家们搞事了。
    莱克顿还是以保存实力、接收难民为主，对陷入战火的卡戎，暂时没有扩张攻击打算。毕竟，管理城市的骨干实在太少，打下城市后的治理才是大难题。
    至于跟着难民一起跑来的贵族，带钱逃亡时，就得做好被莱克顿审查、没收并劳改的准备。
    不过，希尔雅也在备战。四处起火的卡戎王国中，同样有人对雷曼和现在的莱克顿众城虎视眈眈，一旦确定无法掠夺国内资源，在卡戎王国身边像小绵羊一样的雷曼王国，就会成为他们转移战火、掠夺资源的肥肉。
    难民的定居转化，在多次接收外来者中变得相当迅速，新加入的人口快速运转着成为莱克顿的基石和刀刃。而在一切欣欣向荣时，占领三座新城一个月后，来自北部行省伯爵领的一封信姗姗来迟。
    领地战争中被反占领的三座新城，终于引起了北部行省管理者伯爵的注意。但显然，这注意并不多。
    在信里，伯爵大人以傲慢的笔调责备莱克顿女领主太过鲁莽，伤害了贵族们的感情，破坏了美好和谐的北部行省氛围，要求领主前去觐见他，由他来协调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然，少不了掏钱。
    另外，他还提到今年的教堂选拔要开始了，让她尽力配合，测试选拔出有天赋的孩子。
    伯爵领不来信之前，希尔雅忙着做魔能研究、忙着梳理政务和各族关系，都没想起来北部行省还有个伯爵。
    希尔雅看着信上要求多送几个有天赋的候选者“预备”，叫来现在的莱纳城副执政官、前莱纳城主询问后，才知道，这是贵族领地上近年来多出的潜规则之一。
    当筛选出具有天赋的平民时，小领地可以将这些孩子送往别的贵族领地，改变他们的出生地登记，让他们成为“贵族家臣之子”、“某仆人之子”，捆绑在贵族家族中。
    小领地能以此交换到部分资源，大贵族获得了和更多的未来神术师搭线的机会，至于孩子们怎么想，没人会在意。
    毕竟，成为神术师断绝亲缘的要求，在无依无靠的平民身上贯彻得非常彻底。
    莱纳城副执政官小心地看了希尔雅一眼，“前些年还没有这样的事，但这些年不知道为什么，贵族家庭拥有神眷、不是，拥有天赋的孩子明显越来越少，就……”
    希尔雅看着信，摇摇头，“不，你知道为什么。想想看，元素侵蚀造成的‘堕落者’。”
    “啊？”莱纳城副执政官愣了一会，在希尔雅的提示中猛地反应过来，不由得苦笑起来。
    之前揭穿堕落真相时，大家都听过，离教堂远的地方，更容易出现“堕落者”。贵族永远住在离教堂最近的区域，贵族们生活得相当舒适，但这也意味着他们接受的元素改造更少。一代代下来原本不太明显的问题，渐渐变得明显起来，就成了新的问题。
    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孩子的未来，“那这可怎么办……”
    “我们在想办法，让元素慢慢变得平衡。”元素浓度问题是必然要解决的，但不可能一蹴而就直接拆掉教堂，让人们都暴露在高浓度元素中。
    希尔雅安慰着他让他离开后，抬头对塞里纳斯笑了一下，“不如，顺便把北部行省打下来吧。”
    少交点税，多留点优秀的孩子，听起来就很不错。
    第183章 （二合一）
    不得不说,从伯爵领到古圣地都对莱克顿城了解得太少了。
    对环绕着这里的贵族们来说，一个边境小城和周围城市渐渐富裕起来，他们的目光也渐渐变得贪婪,像是曾经觊觎莱克顿城的三座城市领主的历史重演。
    在大多数视线都被陷入内乱的卡戎吸引走时，从去年夏季到现在空荡许久的古圣地教区，更是缺少足够强大的神术师坐镇。兽潮结束后,原本建在对兽潮一线的教廷古圣地已经不再那么重要,教廷的重心和雷曼王国一样,都在倾向南下、倾向富裕安逸的城市,对北方的在意都在减少。
    莱克顿的信息封锁和对外渗透,一直以来都是最严格的,而被莱克顿的幸福生活留下的探子们，一去不归也很常见。
    但莱克顿上下一直做好了应对裁判所调查的准备,如果附近的教堂真的想查，也有办法暂时糊弄过去。
    只是……他们并没有到来。
    也许是雷曼的柔软和平生活,同样感染了留在雷曼教堂的神术师们，让他们失去了必要的敏锐。也许是神术师们对私下为贵族帮忙都心知肚明，并不觉得出现了几次封锁的莱克顿城会出什么事。也许,只是他们不想面对麻烦。
    这样的放松，让莱克顿城的突袭顺利得不可思议。
    伯爵领的信件抵达莱克顿城后的第十五天，绣着红色弯月的黑旗就插在了伯爵领的城墙上。
    莱克顿军经过了动员演讲、占领途中其他城市等一系列阻碍,出发前甚至还做了次旗帜设计图投票，北部行省另外十三座城市,依然没能挡住他们一路势如破竹的步伐。往往在刚知道上一座城市沦陷时，下座城池就看到了莱克顿军和他们的伙伴们挥舞着的旗帜。
    只有伯爵领的超凡者们,给他们造成了一点点麻烦,让一直只需要花一个多小时通通抓起来的城市守卫,多坚持了一个小时。
    在最靠近北部行省的城市和教廷终于反应过来出事时，除古圣地外的北部行省城市，已经全部被占领。
    虽然身边有着虎视眈眈的卡戎王国，但上百年没经历过大战的雷曼贵族们，对突然冒出来的强战之师充满茫然，甚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贵族战争充满了互发信函仪式感和骑兵对阵，像这样既不优雅也不体面、压根不讲道理的强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飓风般扫过北部行省的队伍，很难像过去只占领一两座城池那样严格封锁消息。于是，一觉起来知道隔壁换了领主的城市领主们，穿着睡袍在紧急调查中得到了可怕的消息：这是一支拥有大量施法者的队伍！
    他们自称，诗佩斯与莱克顿领主的追随者，为大陆带来和平与平等的希望。
    而他们追随的领主，正是率军碾过北部行省的第一人，教廷近年唯一的s级通缉犯，前圣女候选，希尔雅。
    根本不需要再次确认，也不需要裁判所展开审判，所有知道的人都意识到，这是来自堕落者的袭击。
    但他们知道的太晚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希尔雅已经抵达教廷古圣地，米迦勒城下。
    古圣地向来是圣洁优雅的，古朴的历史沧桑感让它与华美精致的圣地天空城有所区别，但一样充盈着宗教的虔诚感。白底金纹的金盏花徽章烙印在所有圣骑士士兵胸前，仓促间刚得知进攻消息的大主教站在城墙上，遥遥看到黑袍白发的少女时，瞳孔瞬间缩小成针尖大。
    他当然熟悉她是谁。
    如果不是她身后跳起来的黑压压一片人头，如果不是金发白袍最为圣洁的少女已经被染黑，乍看起来，倒是很像圣女候选人们出城巡游实践，可利用资源最少、只能靠自己和伙伴双手做事的平民圣女希尔雅，刚刚结束一次实践回来。
    她微笑着，一如往昔，只是一年过去，城墙内外已经天翻地覆。
    她来做什么？
    她来……复仇。
    克莱大主教额头冒出一层层汗水，他张了张嘴，居然没能说出话。
    曾经找到神术师施展大预言术，稍稍刻意引导后，得到结果喜出望外的他，在一年里经历了被打伤、被降级、被斥责等一系列糟糕境遇。他很清楚要不是克莱家族还没能培养出更强的神术师，他完全不可能被保下来。一切糟糕的开始，都和她有关。
    “她来了。”已经通过教堂特殊传信方法得知了领地陷落的克莱伯爵，一阵风一样走上城墙。他用力捏着城墙砖，毫无优雅风度，像毒蛇一样凝视着下方瘦削的少女。
    领地陷落时他恰好不在，想想家族多年经营的一切，顷刻间毁在希尔雅手上，他就恨得嗜血。失去领地的克莱伯爵像一头困兽，红着眼睛催促道，“大主教阁下，在神明光辉下，堕落者一定会被消灭于古圣地城下，对吧？”
    克莱大主教颤抖了一下。他被痛击过的地方明明已经治疗好了，却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看得到，知道对方兵临城下。城中列队的圣骑士和战士们身上亮起浅浅的光辉，圣洁无比，辉耀众生，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会失败。但他还记得一年前，希尔雅以白银阶打伤所有人逃狱，在此之前，没有人会相信她能够逃走。
    他在克莱伯爵恶狠狠的目光中，不得不去面对城外的一切，终于注意到城外队伍的奇怪之处。
    城外只有走在最前面的黑袍少女身后，近百个人的队伍看起来格外整齐。剩下的人虽然多，但稀稀拉拉连队形都没有，明明都要开战了，却还在赶过来的路上。他们完全不像是一支军队，队伍松散得简直比最乌合之众的强盗还要不堪一击，仿佛是从哪里随便找来的一群贱民拿起武器。
    所以，其他城市陷落一定是因为超凡者太少，对这些堕落者的阴谋诡计毫无防备！他们提前发现了问题，神术师和骑士们积极备战，堕落者就没有办法了……吧？
    克莱大主教狠狠松了口气，满身冷汗终于缓过来，开始威严地对神术师们和骑士们发令。克莱伯爵的目光也总算从他身上挪开，死死盯着下面的少女，愤恨的脸庞扭曲了一下，变成恶意的笑容。
    他傲慢又轻蔑地开口，“你这个通缉犯，你这个堕落者，你竟也敢来米迦勒城受死？”
    希尔雅骑在马上，听到声音，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她握着法杖专注构建法术，在不断进行封锁后，高阶法术空之绝响她用得越来越熟练。以原本的模型为基础，改良出了可以减少战斗中元素伤害余波的封锁囚笼，避免伤到无辜群众，只是使用前的构筑时间比较长。不过还好，可以顺便等待赶大型战场活动的玩家们到齐。
    克莱伯爵怎么也没想到，下面压根没人理会他，倒是跟在希尔雅身边的一个小女孩仰头看着他，握住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