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根本就没有将他当成一个需要防备的人，因此一些隐秘的事情，就更容易被窥探到眼底。
    顾楚本身就患有超忆症，她完全相信，还有另一个人，能将看到的每一个面孔都记在心底，然后在脑海中筛选比对。
    今天她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男人！
    这家里出现的这个男人不是真正的那个男主人！
    这个女人出轨了！
    他或许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判断这是不是一个需要受惩罚的坏女人。
    但做完所有的笔录，顾楚也敏锐的察觉到每个受害者之间的差别，最明显的就是第二个受害者。
    不同于其他受害者和江信之间最为寻常的顾客和店家的关系，按照姜武的说法，姜雯和江信还能说得上话，有时候送餐时天气特别热或特别冷，她还会给江信送一罐冷饮，一把他们去外面旅游带回来的特产巧克力。
    姜雯这个人，在所有的受害者里似乎是特殊的。
    顾楚感觉找到了线索，却又完全捉摸不透里面的玄机，但是就现在掌握的线索，完全可以请江信过来喝茶了。
    她和林则联系了在江家楼下守着的那群同事，让他们上楼请江信来警局配合调查。
    第121章 演技
    “警察？你们来找我儿子有什么事吗？”
    “警察同志, 你们该不会是找错人了吧，我们家阿信多老实的一个人啊，怎么可能会犯事呢？”
    警察过来的时候, 江达鲁和汪梅正准备出门去开店呢，他们做的主要是订单生意，堂食也是从午市开始的, 很多准备工作昨天晚上下班前就做好了, 所以也不用一大早就出门去店里忙活。
    今天老两口给江信安排了相亲，所以他也不用去店里帮忙，江达鲁已经让儿子在前一天打好了牛肉丸, 最耗体力的工作已经帮忙做好了, 剩下的那些活儿他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厨师也能吃得消。
    本来夫妻俩临出门前还高高兴兴呢, 想着要是这次儿子能和那个小姑娘看对眼，他俩马上就能抱孙子了, 谁知道这群警察的出现直接给泼了一盆凉水, 叫他们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
    好端端的，怎么惹来了警察呢，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这一天天的都跟他们这俩好的呆在一块，哪有时间犯事呢, 这群警察怕不是找错人了吧。
    客厅的动静似乎惊动到了卧室里的人, 没一会儿房间里就传出了响动。
    几个警察都警觉起来, 现在江信的嫌疑最大, 他极有可能就是当年几起奸杀案的元凶, 这个凶手罪大恶极, 心虚之下极有可能拒捕, 他们必须打起精神来。
    可谁知, 屋里人只是平静地打开卧室门，在看到他们时，还面露诧异。
    “你们是？”
    他们在楼下守着，怕引起怀疑穿着的都是便衣，刚刚进门时对着老两口出示了证件才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身份，现在江信刚从房间里出来，自然不知道他们是警察。
    “我们是市局的刑警，请你过去配合我们调查一桩五年前的旧案。”
    为首的警察又一次拿出了自己的证件。
    “警察？找我调查案子？”
    江信脸上的表情更疑惑了，还有些慌乱，但这种慌乱并不是心虚导致的，而是普通人一听到自己和刑事案件联系上的惊慌无措。
    如果不是所有的疑点都已经指向了眼前这个人，恐怕在场的所有警察都该被他迷惑住了，觉得他是真的无辜。
    这样的人，不是天生演技超群，就是足够的冷静，恐怕从他嘴里是什么都诈不出来了。
    “同志，到底是什么案子啊，我这心里没底，我我我我，哎，我一定配合。”
    江信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笨拙地说不出一句通顺的话来。
    “你们警察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我儿子一点问题都没有，你们凭什么把人带到警察局里去，传出去，人家背地里该怎么说我儿子，不成，你要带就把我们两个老的一起带去，到时候要是没问题，我一定要告你们这些人，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没有王法，没有公道了。”
    江达鲁看到儿子受委屈，也绷不住了，气急败坏，指着警察的鼻子大骂道。
    楼房隔音差，房间里的动静已经影响到了隔壁的几户人家，03户的邻居开门，好奇地打量着江家。
    江家这个儿子犯事了？怎么警察都上门了？
    可能是怕惹到麻烦，隔壁的这个邻居朝着老两口尴尬地笑了笑，很快又把门关上了，就是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趴在门口面偷听。
    这叫要面子的老两口更受不了了，觉得警察胡乱办案给自己家带来了大麻烦，恐怕过不了多久，整个小区都会出现他们俩的儿子犯案的传言。
    “正好，我们也打算请你们过去，配合调查一下人口拐卖的案子。”
    警察脸色一正，直接握住老头指着他的那根手指甩到一边，什么东西，买家不也是罪犯吗。
    这话一出，老两口直接慌了，眼神犹疑不敢看向一旁的儿子。
    “什什什么，什么拐卖人口，你说什么我不知道，诶呦诶，警察上门打人了，快来看看啊，我要被警察打死了。”
    心虚之下两个老的直接耍无赖，被甩了手指头的老头干脆躺地上打起滚来，叫嚣着自己被警察打了，他也要报警。
    其实这个时候两个老人心里头慌极了，他们怕儿子知道自己是被买来的。
    当初江信被中间人卖给他们的时候，对方说这个孩子只有四岁，因为江信当时看上去瘦瘦小小的，他们也没有怀疑。
    四岁的孩子记性也就那样，他们又好吃好穿照顾着，哄这个孩子叫他们爸爸妈妈，时间一长，这孩子早就把自己的真实来历给忘了，一直以来，老两口都觉得，江信不知道自己是被买来的，只以为他们就是他的亲生父母。
    现在警察突然上门，还说穿了这件事，叫老两口心慌不已。
    他们买儿子就是想要养儿防老，还想要传递香火，可要是这个儿子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会真心实意照顾他们，孝顺他们吗，会不会等拿到了家里的财产，就不管他们了呢。
    可他们年纪已经大了，现在再去买一个儿子养着也没那个精力了。
    真是可恶的警察，竟然当着孩子的面说穿了这件事，老两口心里恨得不行。
    可不管两个老的怎么吵闹，最后一家三口还是被带去了警局。
    江信坐在刑讯室内，没一会儿，顾楚和林则就走了进来，看到来人，他微眯起眼睛。
    “姓名？”
    “江信。”
    “性别？”
    “男。”
    “年龄？”
    ……
    最开始常规的问题，江信回答的很老实，也没有质问他，是他们把他带过来的，年龄性别啥的问题为什么还要再问他一遍，看上去，就是再老实不过的人了，甚至还老实到有些怯弱了。
    “这个人你认识吗？”
    林则将张建伟的照片递到江信面前，他本以为江信会矢口否认，谁知道对方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却点了点头。
    “认识，他、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没有威逼利诱，江信居然自己就承认了。
    “这么说，你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你应该也知道，五年前你亲生父亲犯罪被枪决的事情喽？”
    林则重重拍了拍桌案，“既然这样，你就老实交代吧，是不是你杀害了那些女人，然后让你父亲帮你认罪，我告诉你，我们警方已经掌握了你犯罪的事实，你现在坦白从宽还来得及。”
    其实按照江信的这个罪行，即便他自首也没办法减刑，林则这么说也只是在诈他而已。
    “不是不是的，我怎么会做那么可怕的事情呢，他是我亲生父亲，可他当年都把我给卖了，怎么可能帮我认罪呢，不是的，哎呀……”
    江信焦急到语无伦次，似乎十分震惊警察为什么会觉得是自己杀了那些女人。
    “当年的奸杀案我也关注过，说实话，在知道他是凶手的时候我也很震惊，很愧疚，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做了那些事情，要不然，我肯定会举报他的，说实话，我和他根本就没有感情，是我的养父母将我养大的，而他呢，在我开始在养父母店里帮忙后就找到了我，跟我相认，可他的目的一直都只是希望我能从养父母哪里搞钱，一次又一次，如果我不给，他们就要去找我养父母闹事，那些年，我已经给了他好几万了，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查银行的流水，那段时间我养父母给我的钱都被我转给他了。”
    江信委屈又无奈，说着说着，已经带上了悲鸣。
    林则和顾楚看着他表演，两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都没办法从他的表情、语气中找到任何毛病。
    对方甚至还为当年的转账记录打了补丁，这样的缜密心思说明了他绝对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憨厚老实。
    “这几个，是当年708案的受害者，经过我们的调查，她们遇害前都曾多次在你们家的饺子店下单，而且那个时候，你们店里的订单都是由你负责配送的，你和这些人有过多次接触，相反，张建伟日常中和她们没有丝毫联系。”
    顾楚将几个受害者的照片递到了江信面前，她注意到，江信在扫视这些照片时，眼神在姜雯的照片上多停顿了一秒。
    这样细微的差距几乎无法察觉。
    “因为你经常给这几户人家送餐，所以能发现一些隐秘的消息，比如这些女客户在家里出轨了别的男人，而你因为童年的经历，所以对这些女人产生了杀意。”
    林则引导式地想要从江信口中套出证据。
    “不是的，我没有！”
    江信连连摇头，“我对小时候的事情都没什么印象了，要不是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甚至以为我是我爸妈的亲生儿子，而且这个世界上母亲出轨和别的男人私奔的孩子还少吗，难道因为这样就会变成杀人魔吗？”
    林则深深地看了眼江信。
    “你还不知道？你的亲生母亲没有和人私奔，而是当年就被张建伟杀害，埋尸在了你爷爷奶奶的封墓里，只是他对外说，你母亲私奔了。”
    “什么！”
    江信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直接站起了身，面露讶异。
    装，接着装！
    林则有些头痛，这个男人该不是去什么影视学院进修过吧，演技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还有这堪比受训过的间谍的心理素质，一点都没有因为他们的步步紧逼而露出马脚。
    这个时候，顾楚开口了。
    “张建伟的杀人动机是想要报复出轨的女人，可他和这些人完全没有接触，他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人出轨的事实呢？”
    听到顾楚的话，江信脸色一变，他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煞白瘫坐回椅子上。
    “难道、难道是因为我，是了是了，肯定是因为我有时候会和他嘀咕两句。”
    江信的表情上满是愧疚；“我一直以为我妈跟人私奔抛弃了我，所以有时候送餐看到一些女客人跟除她们丈夫以外的人亲密，就忍不住生气，觉得她们愧对婚姻，觉得她们不自爱，我爸、那个男人肯定是记下了我那几句抱怨，原来真的是我害死了她们，我是不是也犯法了，我是不是也该坐牢啊！”
    他抓着头发，一脸颓然，没想到竟然是自己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
    顾楚并不在意他的表演，只是默默将照片里的其中一张推到江信面前。
    “姜雯，708案第二个受害者，经过我们的调查，对方在婚姻上完全没有过失，你为什么认定对方出轨，并且之后跟张建伟抱怨了几句呢？”
    这是姜雯的生活照，照片里的她笑靥如花，纯净又美丽。
    “我想想，我想想啊……”
    江信凝视着照片，表情逐渐冷静下来。
    “哦，我想起来了，这位客人总是表现出一副和她丈夫很恩爱的样子，我一直觉得她是为数不多的好女人了，真的，真的很好的那种，可是有一次给她送餐的时候，是一个穿着她丈夫浴袍的男人开了门，她急匆匆过来跟我结账，还慌张地叫这个男人赶紧回房间换衣服，骗子，也是个骗子！”
    江信低垂着头，偏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叫人看不见他眼底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