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言现在看到这种论调已经不会再喊冤了,毕竟严茹的行事做派确实是这个样子,跟“上头”一样,看见不爱听的就直接让人闭嘴。所以他很心虚,感觉可能真的是严茹做的。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对这种做派到底是什么态度,本能很讨厌,但又不得不承认它在对付邵思远的时候起到的作用。最后他得出结论,人被告知“你给我闭嘴”的时候就是会不爽,但是手里有权力叫别人闭嘴的时候,确实很难不用。但正因为展言自己不得不闭嘴的时候太不爽了,他始终不能认同严茹这种做派——哪怕邵思远是一万个罪有应得。
不过陈芳芝告诉他,严总现在对他是放任自流,不太可能愿意花钱费心给他去清场。展言丢了两部正在谈的电视剧项目,都是严茹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儿,但是她就是不肯开这个口。陈芳芝想让展言回来演立欣自己独立出品的剧,不去看别人眼色。她是首席内容官,这些事情本来是她说一不二的,竟然也遭到了阻力。说是角色已经给了公司另一个艺人,展言非要这么霸道也不合适。陈芳芝还没做最后决定呢,另一个艺人已经阴阳怪气地发了两条微博出去,还找人爆料。展言在路人那里的口碑本就堪称如履薄冰,如今更是墙倒众人推,骂得更难听了。
展言现在已经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明白的小艺人了,陈芳芝不用明说他也知道她的意思。她留下来吃了午饭,连江少珩都听出来了,她应该是有了从立欣出走的想法,这是来探展言的口风了。
展言把曲子弹完,他练了两天,就已经弹得十分纯熟。江少珩对此十分欣慰,说是名师出高徒。展言也就笑了笑,没跟他打这个嘴仗,右手无意识地在琴键上重复着刚才弹过的副歌旋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江少珩问他:“在想什么?”
展言也不瞒他:“算钱。”
江少珩眉毛一挑,意外地看着他。
展言不弹了,转过脸来跟他说:“如果陈姐要走,我肯定会跟着她走。严总现在没有任何留我的意思,可是如果我要跟陈姐出去独立的话,这公司我要占一半。”
那他就要好好考虑一下盈亏收益的问题了,陈芳芝在立欣有能力是一回事,出去了能不能自己做老板又是另外一回事,严茹到底是非要逼走陈芳芝不可呢,还是只是想敲打敲打她,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他现在前途未卜,陈芳芝把宝都押在他身上是不是明智,都需要郑重考虑。
江少珩:“风险大的话就别投这么多钱吧……”
展言嗤笑一声:“就纯换个经纪约?那我和留在立欣有什么区别?”
江少珩明白了,他要更大的话语权。
“你现在话语权不够?”
“不是不够……”展言笑出来了,觉得江少珩的问法有点儿天真——话语权这个东西哪有“够”这一说?当然是越有倚仗越好。
江少珩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我感觉陈姐其实挺尊重你的想法的。”
就他最近所见,展言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他自己做主。陈芳芝更像是给他服务的,他今天说要出歌,陈芳芝就说去给他联系制作团队。从江少珩自己的经验而言还挺羡慕的,以前他姑姑做他经纪人,根本就是爹和妈的究极结合体。江晏那会儿整天说他长不大,耍脾气,但江少珩不耍脾气的时候她也根本不会认真听。
展言对此只是苦笑一声。他和陈芳芝的合作是多年磨出来的。以前他弱,陈芳芝就独断专横;他强硬,陈芳芝就让一让;他红了,陈芳芝才调整自己的位置……这都是很难跟外人三言两语说清楚的微妙博弈,而且他也不想让江少珩误会他不信任陈芳芝。他非常信任,只是他早就已经明白了人有些本性是不可能彻底消除的,想长久地合作下去,要有信任,但又不能完全的信任。要容忍对方,但也要保护自己,否则到最后,只是徒劳地伤害彼此的感情而已。
“她手里最大的牌就是我,没有我,她的出走毫无意义。”展言说得很平静,“我投一半的钱,占一半的股,帮她也是帮我自己。”
江少珩眨眨眼,样子呆呆的,展言看笑了,没忍住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江少珩躲开,有点不好意思:“干嘛!”
“看你傻得很。”
江少珩抓着他的手,低下头在他指缝里摩挲了两下,突然道:“你会不会……”
他讲了一半,又顿住了。期期艾艾的,都不像他了。
展言低头去看他:“会不会什么?”
江少珩抬头:“会不会觉得我跟不上你了?”
展言语调一下子扬起来:“啊?”
江少珩还是抓着他的手,感觉非常不好意思。分隔这么些年,江少珩时不时地就感觉要重新认识一下对方。展言在他面前闹情绪的时候专横又自我,完全就是个被宠坏的巨婴。但是不闹情绪的时候,江少珩能很清楚地察觉到他身上世故的痕迹——不是坏的方面,而是比他更了解这个世界运作的方式。
江少珩本来是很自信就算不去乐团也会有出路,他现在也还是这样觉得。但最近他所做的不过是证明了自己完全不适合去上班。路确实是有很多条,只是他有点儿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入手。江少珩知道万事开头难,其实有心理准备,本来是不慌的,但是跟展言现在一比,难免担心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还是太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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