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曲。”
谭玉书抚掌由衷地赞道。
柳娘子微微一笑,将拨子插回弦里,道了个万福。
谭玉书向她介绍身边的池砾:“这位是厄法寺的妙法大师。”
柳娘子微微一笑,贝齿轻启:“奴家虽刚至京城, 亦久闻厄法寺高僧大名。”
“真的吗?”
谭玉书立刻着看向池砾,殷勤道:“柳娘子常住青州,今亦闻池兄之名,看来池兄当真是声名在外啊。”
池砾:呵呵。
谭玉书:……
至少笑了,真不错。
汀兰在旁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大家,视线落在池砾冷酷无情的脸上,在心里拍拍胸脯:哇,这个大和尚好凶啊!谭将军怎么会有这么凶的朋友呢?
柳娘子显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丝毫没被池砾冷淡的态度吓到, 恬淡地笑了一下, 拍拍汀兰的手臂:“汀兰,上茶。”
小姑娘听到吩咐, 顿时蹦蹦跳跳地去弄茶了。
透亮的茶汤浮在盏中, 谭玉书品了一下, 赞道:“好茶。”
汀兰立刻忽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笑道:“知道谭将军喜欢‘齐山翠眉’, 所以我们姑娘都带着呢~”
谭玉书:……
又悄悄地瞥了一眼池砾……
池砾冷笑, 看他干什么?喝茶啊,专门给你带的“齐山翠眉”呢。
“汀兰,退下。”柳娘子闻言轻叱道。
汀兰耸耸肩,乖乖的站到旁边。
柳娘子微笑开口:“谭将军在京中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谭玉书微笑着回道:“很好,劳柳娘子挂念。”
然后又问道:“不知柳娘子此次来京所为何事?是暂住还是长居?”
柳娘子微微一笑:“我在青州时给赵员外家的女儿做琵琶教习,赵家姑娘的未婚夫婿喜得高中,于京中任职,赵员外一家便准备搬来京中方便议亲,我便跟着一同过来了。”
“原来如此,柳娘子什么时候来京的?怎么也不给我来一封书信,我好去接你们。”
“呵,年前便已到了,跟着赵员外,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就没有打扰谭将军。”
“居然这么久?柳娘子在京中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的,何不到我府上知会一声?”
“正想有时间去呢,没想到谭将军倒先来了。”
“哈,真是巧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天,叙了一会旧,柳娘子便摸着茶碗道:“茶凉了,我就不送谭将军和妙法大师了。”
哎?汀兰瞪圆了眼睛。
好不容易见到谭将军,她家姑娘怎么还赶客呢!
谭玉书也有点惊讶,但柳娘子一个姑娘家都这么说了,他还赖在这实在是不合礼数。
而且池兄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了,他就算要来,恐怕也得找个单独的日子。
等两个人走后,汀兰跳起来急道:“姑娘,你这次来,不就是为了谭将军吗?好不容易见到人,还没说几句话,怎么就赶人走了!”
柳娘子抱起琵琶,沉吟不语。
转轴拨弦,一曲婉转的琵琶音便幽幽奏响。
柳娘子花名柳絮,是青州白水城有名的花魁娘子,一手琵琶令人叫绝,被誉为“琵琶声起动九霄”。
五年前,白水城陷落,满街都是奔逃的官兵,和砍杀的戎人。
时年只有八岁的汀兰吓得大哭,柳絮回转身落下窗户,将琵琶擦拭好,放在一边。
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两个人的分量刚刚好。
伸出手摸摸汀兰的头,叹了口气:“你的命真不好。”
汀兰是被爹娘卖进阁里的,被柳絮买下之前,每天不是挨打就是挨饿,只有柳絮对她好。所以还是小孩的她,只知道亲近柳娘子,被摸头后,顿时哭得没那么厉害了。
柳絮看着她,被戎人活捉的下场只会更惨,倒不如……
就在她死志已定的时候,房顶的瓦片突然扑朔朔地传来异动,好像有人!
这一异变登时将主仆俩吓做一团,柳絮当即操起桌子上的剪刀,将汀兰护在怀里。
楼顶的瓦片被掀开,很快露出一片天光,伴着一阵灰尘,一个身影从楼上跳下来。
柳絮举起剪刀站起来,她毕竟是一介弱质女流,一时间竟不知用这把剪刀刺人还是刺己。
不过等看清来人面容后,举起的手缓缓放下。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模样,脸颊沾着几点血迹,额角凌乱的垂下几缕发丝,一双眼睛清澈又明亮,仿佛波光粼粼的河面泛起的月辉。
他原本的一身甲胄被剥在外面,现在只剩内里一层褐色的皂衣。单薄的衣服贴在身上,少年人的身形便不能遮掩,直白的露出清冽的线条以及轻灵的身姿。
是雍人,还是一个官军,看起来年纪不大。
少年对着她一礼,然后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不好意思,惊扰柳娘子,等戎人退去,在下定当给柳娘子修好屋顶。”
柳絮忍不住轻笑,人都活不过明朝了,这屋顶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放下剪刀:“你是败退的官兵吗?要逃就趁现在吧,躲在我这里也没用。”
那少年闻言,又干干净净的笑了,看着柳絮手里的瓷瓶,眉眼弯弯:“柳娘子,你怕死吗?”
怕不怕死?大概没有人不怕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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