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向沂脑子还是乱的, 最令他头疼的已经不是由洛臻引出的阴谋了, 而是眼前这个人。
“迟迢, 若真如魔尊方才所言, 天上天可不是什么随便能毁的地方。”
六界之中, 神界承天道之命, 具有得天独厚的力量,整体实力是公认最强的。
凡人想修仙,仙君想飞升成神,至于妖魔,最终也不在乎是突破境界。
若是与神界,与天上天作对,即便迟迢是妖界之尊,恐怕也讨不到好处。
应向沂没办法置之不理,从穿越到这个世界而来,他一直被牵扯进各种势力和风波之间,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只手,在将他推向天上天。
他隐隐有种感觉,神界会是他最终的归宿,天上天里有一切的答案。
如果想弄清楚穿越的事情,他必须去到那里。
这条通天之路凶险至极,迟迢本可以置身事外,但因为他的缘故,也走进了这个局里。
他身处迷局之中,被无数道丝线拉扯,宛若吊线偶人。自身安危尚不能顾全,如何能坦然接受迟迢付出一切的追随,他不怕人情债,他只怕还不起。
“管他神界还是天上天,谁阻本尊与你长相厮守,本尊就要让他成为足下亡魂。”
迟迢拥着他的肩,眉心一片逸散开来的黑纹,他本就生的妖冶俊美,多了这纹样,又添了些许邪肆鬼气。
“应向沂,就算是神界,也分不开你我。”
他像是喟叹,又像是承诺,一如既往的霸道蛮横。
却令应向沂惴惴的心安定下来。
对啊,想那么多做什么,活得一日算一日,就算只剩下二十四个小时,他也要和迟迢纠缠。
这个迷局再难破,这条路再不好走,他们都有彼此。
丹田里涌起一阵激荡人心的热意,应向沂感觉自己像是重新开始活了一遭似的,灵台清明,眉目开阔,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他掐着迟迢的肩膀,将人掼到一旁的树上,一字一句道:“这可是你说的,敢从我身边逃开的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迟迢笑弯了眉眼,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求之不得。”
胸膛里一阵灼热,好似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应向沂刚挑起唇角,紧接着就皱了眉头:“阿迟,我好像要……突破了。”
明悟来的猝不及防,不光迟迢傻眼了,应向沂本人也没料到。
他被逼着进入冥想状态,迟迢当机立断,扶着他就地打坐,同时往一殿等人离开的方向甩了道攻击。
应向沂是金丹境界,这一次的突破金丹便会结成元婴,按照他这个年纪来说,并不是太出众的天赋。
迟迢丝毫不敢马虎,他曾窥得应向沂的金丹,与寻常修士大有不同,恐怕这突破境界的雷劫也不会简单了事。
三人很快赶了回来。
他们都不是普通人,不用问,只消一眼便看出了应向沂的状况。
六殿大吃一惊:“他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破?!”
迟迢眸光如剑,削了他一眼:“小点声,别让他分心。”
六殿心有余悸,默默闭了嘴。
当初迟迢只身入冥界,单挑十殿阎罗,虽落了下风,但也伤了他们。一身杀意的迟迢锐不可当,他一直不敢忘,也忌惮着。
现如今,这位妖界尊主有了软肋,似乎也变得更难对付了。
方才那一眼,就给他一种罗刹再现的恐怖感觉。
“时机不对,但也没办法了。”一殿看向非亦,“劳烦魔尊与本殿一同布阵,以襄助小应仙君渡劫。”
非亦左手骨杖,右手又幻化出一根稍粗稍长的骨杖:“废话少说,你东我西,小妖尊就守好你的情郎。”
一殿愣了下,怔怔地看着他手上的东西,嘴唇翕动,无声吐出一句话:骨杖十三之八,骨杖十三之九。
魔祖东祝有一件魔兵,名为骨杖十三,由十三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骨杖组成。骨杖十三之一细如毫针,可做暗器可救人,排号越大,越长越粗,骨杖十三之九,专为设阵而用。
骨杖十三,是倾神界、魔界、冥界三方天材地宝制成,威力巨大。
无人知晓,魔祖东祝,天上天的神君,百花之神洛臻,还有他,曾是故交,这骨杖十三便是他们四人打造出来的。
一殿垂眸,嘴角扬起一丝苦笑。
隔了千百年,他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在忘川黄泉泡冷了,但到头来,故人与旧事还是能够轻易勾起他的回忆。
毕竟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岁月,即便他当时根本不是冥界说一不二的阎罗。
迟迢袖手一挥,大片妖火焚过,将四周的草木尽皆烧毁,人为制造出一大片空地:“我欠二位一个人情,开始吧。”
秘境中,比法宝更多的,是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
无论是修士,还是妖魔,在突破境界的时候,总是最虚弱的,很多妖魔邪祟会闻着味儿过来,企图趁虚而入,分一杯羹。
在这种时候,防御便显得尤为重要。
画地为界,一殿与非亦分别是冥府和魔界的尊主,对妖魔邪祟的震慑力本就强,由他们出手,左右各布下镇邪法阵,可以阻止这些东西靠近。
再加上迟迢在旁,就万无一失了,可保应向沂不受外界影响,能够专心参悟,突破境界。
六殿是唯一一个没事做的人,他不敢凑到应向沂身边,就坐在一旁,看着一殿和非亦布阵。
他对此一窍不通,故而看得一知半解,不明其意。
表面上,冥府十殿阎罗同气连枝,但其中修为也有高低之分。
一殿位居十殿阎罗之首,自然是最强的,至于最弱的,不是排在最末的十殿,而是六殿。
六殿是从冥府地君提拔上来的,冥界中人都说他走了大运。
冥界十八层地狱,地狱最深处,无数酷刑的终点,在那里,有一条冥河,河边是承天授命的鬼树。
每当有阎罗要陨落的时候,新的阎罗便会从冥河中诞生,他们需要顺应鬼树的指引,成长修炼,在阎罗死后继承阎罗的名号,成为下一任阎罗,接手冥府的事务。
从大荒时期至今,阎罗便是这般更迭,六殿是千百年来唯一一个例外。
他并非诞生于鬼树,他是一殿亲手提拔,力排众议扶上位的。
六殿看着自己的手,惨白的肤色狰狞可怖,隐藏在皮肤之下的血管透着浅淡的青色,显得病态又萧条。
当年四族战乱,上一任六殿阎罗突然暴毙,鬼树甚至都没有给出指示。
冥界人心惶惶的时候,他被一殿带到了冥府大殿,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新任六殿阎罗。
六殿垂着头,几乎要埋进膝盖里,他的脊椎弯折出惊人的弧度,骨头咯咯作响。
在成为阎罗之前,他勾过魂索过命,那些记忆真真切切的充斥在脑海里,但每每回忆起来,却没有一丝熟悉感。
他时常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并不是自己。
这阎罗之位,六殿之名,不过是一个幌子,是一个遮掩着他,同时也保护着他的假面具。
面具之下的他,又是谁呢?
一殿在冥界说一不二,顶着众人的非议将他扶为六殿阎罗,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并不愿意探究。
这些问题有没有答案,答案是什么,于他而言,都不过是浮云烟尘,不值一提。
六殿吐出一口浊气,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开始运作的法阵。
聪明的人活不长,他只想好好做他的傻子。
两方法阵大成,一灰一黑,形成无形的屏障,将方圆十里都笼罩在其中。
六殿抬了抬下巴,语气鄙夷:“喂,魔头,你那法阵是不是画歪了,好丑。”
这种大型的法阵十分耗费气力,非亦和一殿都消耗颇多,一殿棺材脸,从脸上看不出异样,非亦就明显多了,脸有些红,唇有些白。
他挑起那双邪戾的眉眼,在六殿脸上剐了一通:“找什么茬,别以为本尊不知道,你个傻子根本不懂法阵。”
六殿怔了一瞬,皱眉:“谁说我不懂?”
非亦在不远处坐下,将手里较长的骨杖抛向他:“你懂,过来给我布个聚魔阵瞧瞧。”
聚魔阵可聚邪魔,眼下外围有防御法阵在,阻挡住邪魔,阵法便只能起聚拢魔气的作用。
魔族靠魔气修炼,非亦刚才花了不少力气,现下得恢复一番,有魔气帮助恢复得更快。
六殿拿着骨杖,跟烫手山芋似的,不知是扔还是不扔:“这贵重的武器,你能不能自个儿收好,万一磕了碰了,本殿可赔不起。”
非亦笑得促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跳脚:“小阎罗,你要真有本事把它磕了碰了,我就当认了栽,剩下的几根都送给你玩。”
六殿:“……”
失神的工夫,迟迢已经走过来,夺过他手中的骨杖,一言不发地走到非亦面前,布了个聚魔阵。
非亦坐在聚魔阵中心,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动作:“小妖尊,有劳了。”
迟迢眼皮不抬,勾下最后一笔,就将骨杖还给了他:“客气,我只是怕你吵到他。”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应向沂突然明悟,在突破境界的紧要关头,他的身上升起一层淡淡的乳白色光华,和在渡微州州府外,经历天劫之后,给他疗伤的乳白色光华别无二致。
突破境界,有人用一刻钟便成,也有人用一个时辰,更有甚者,用几天的都有。
头顶上空还未聚起劫雷,意味着突破悬于一线,几人不约而同都看向应向沂,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应向沂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即将突破境界,身体之中产生了很多变化,他忙着抵御,却突然被拉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原本生活的现代世界。
马路上车水如流,红绿灯交替变换,他呆愣愣地站在斑马线一端。
明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环境,他却无端生出几分陌生感。
行人匆匆穿过马路,应向沂被碰了一下,踉跄着踏在斑马线上,他往前走了几步,抬头一看,正是红灯。
汽车喇叭声刺耳,仿若洪水猛兽,呼啸着卷过来,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一股大力传来,将他往后拉了一下。
“你找死吗,没看到是红灯?”汽车司机刹了车,从车窗探出头来,“想死跑别的地方死!”
应向沂恍然一看,后背全是冷汗。
穿越不过几个月,六界之事还未弄明白,他却连记了几十年的生活常识都给忘了。
这不是一座陌生的城市,应向沂凭着记忆,很快找到自己住的地方。
高楼之上,有一间他奋斗多年得来的房子,抬头向上看,甚至能看到窗口的多肉盆栽。
如何迎娶一条男龙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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